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徐徐從玻璃門外走入來。
花白的頭髮一根一根的抖擻地豎着;高挺的鼻子,正如他靈魂的剛毅不屈;清瘦的臉上,嵌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神。也許他的容顏有些蒼老,但是這雙眼睛卻充滿對生活的熱忱與希望,讓人覺得他年輕而有活力!
木蔚來一看到這個人,失聲喊了出來:“父親……”可又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這樣稱呼他。
這個人,就是真正的木子博士。
他與木蔚來是名義上的父子,實則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木子博士也從有沒有養育過木蔚來兄妹。因爲木蔚來和木麗雅是邪玄魔附在木子身上之後才創造出來的。
甚至連木蔚來這個名字,也不是木子所改,只不過借用了姓氏和身份而已!邪玄魔附在木子博士的身體上計有六年,直至木辛與雷鳥博士放的一場大火,邪玄魔才藉機脫離木子的身體,潛入日漸成熟的木蔚來的意識中。
那場大火時,木蔚來已經六歲了,對“父母”的樣子還是記憶猶新的。所以,他一眼就能認出這個人就是木子。
與邪玄魔飾演的“父親”相比,正真的木子眼神更加正氣、睿智和慈善。
“木子博士,您好……”木蔚來知道自己說錯話,尷尬地馬上改口。
其實,在他內心,還是十分渴望,木子博士纔是自己真正的父親。從小到大,就被灌輸予父親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在學術界有很多了不起的創造發明。他以木子爲傲,小時候甚至還夢想着有一朝一日,也會成爲像木子那樣的科學家。但是,十八歲生日那年,他的命運就開始發生急劇的變化,他再也回不去從前。
命運曾經給予他迴歸平凡生活的機會,那是在他失憶時的事。在紫荊大學,他選擇了生物工程這個專業,其實也反映了他內心對正常的生活的一種追求。只是,天不從人願,大學生活開始不到兩個月,他就爲了令妻子冰綾復活而放棄了求學,遠赴南極,踏上冰河不歸路……
頂着木子博士兒子的名義在世上活了二十多個年頭,然而卻在不經意間就被牽拉了數百萬人類的性命。木蔚來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罪人。而與功勳卓絕的木子博士相比,他甚至覺得自己以木子博士兒子的名義活着十分慚愧。
所以,對木子博士,由“父親”改稱“木子博士”,只是簡短的兩句話裡,就包含了太多令人悲傷的回憶。
悍麒看着木蔚來的反應,就覺得古怪了,在那裡嘀咕:“這父子相認的氣氛乍這樣見外呢?”
童珠子用力扣了一下悍麒的後腦勺,板着臉道:“你懂什麼。”
木子博士看着尷尬窘迫的木蔚來,目光中充滿了父親的慈愛,他氣定神韻地走到木蔚來面前,和藹可親地笑着:“怎麼,不願意喊我父親?難道說,我這個渺小的人類沒有資格當幽冥聖魔君的父親?其實啊,我很渴望有一個像你這麼出色的兒子。看來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幽冥聖魔君是納麗塔女王封給木蔚來的稱號,木蔚來毫不知情。雖然不知道木子博士爲何稱自己爲幽冥聖魔君,但眼見木子博士如此珍視自己,木蔚來覺得受寵若驚,連忙道:“我做夢都想着能有一位像您這樣的父親,只是我根本沒資格……”
這些年來,木蔚來在人間界的事,木子博士通過冥界的衆生鏡,看來很清楚。
見木蔚來如此自卑,木子博士不由得更加憐憫木蔚來。心裡道:這孩子啊,實在受太多苦了。普通人家常便飯的事兒,對他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幸福。因此,只要有人稍微對他好一點,他便會不惜性命地去回報。這孩子的心靈,就像玻璃一樣易碎,又像玻璃一樣的晶瑩剔透。
木子博士握着木蔚來的手,溫情地說:“孩子,如果你不嫌棄,我希望你能當我是你的父親。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特別喜歡。我非常渴望有一個兒子。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全我這個心願?”
木子博士的手很溫暖很有力。由這個靈魂傳遞出去的,不僅僅是令人溫馨的溫度,還有一種強大的說服力。
木蔚來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被幸福包圍了。上天無情地奪走了他的一切,可上天卻又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送給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這種久違的幸福的感覺,讓木蔚來無所適從。他整個身體在顫抖着,止不住的淚水默默地涎着臉頰流淌。他甚至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在激動得頭腦幾乎一片混亂的情況之下,他開聲喊了木子博士一聲:“父親……”之後,就激動得無法再往下說一個字,而淚水就更加澎湃了。
木子博士張開臂將木蔚來擁入懷中,用父愛的溫暖去安慰着那個受傷的靈魂。
木蔚來在木子博士溫暖的懷抱中盡情地放聲痛哭。
以前,縱使流淚,也是在無人的角落,默不作聲;只有這次,他可以盡情地將心中積聚以久的怨屈發泄出來。
悍麒不知哪裡變出來的一塊小手帕,咬在嘴下眼溼溼地道:“這畫面,挺感人的嘛!”
童珠子瞟了悍麒道:“只是你的樣子一入鏡,便把所有的氣氛都破壞了。”
悍麒委屈地說:“閻王大人,您就不能少打擊我一次嗎?”
童珠子故作認真不理他,其實心裡早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木蔚來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住了哭泣,問木子博士:“父親,您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爲什麼會在這裡?”他的言下之意是詢問,木子對人類的科學有傑出貢獻,死後應該去天堂享福纔對,爲什麼會呆在地獄?
木子博士臉色一沉,道:“科學本來就是一把雙刃刀。從前,我只是醉心於研究,被名利衝昏了頭腦,當有朝一日我清醒過來時,我才發現,我的研發出來的技術,帶給貪婪的人類的,只有災劫。我是自願留在冥界做事,希望籍此能抵消我的罪過。”
童珠子道:“木子博士是冥界研發部特招的科學家。他與雷鳥博士來是同僚,可是雷鳥博士叛變了。都怪我當初一時惜纔將他留下來,才釀造了現在的事變。”
木子博士隨即道:“閻王大人,您不必自責。您的英明神武,寬宏大量,宅心仁厚一直讓我十分佩服。雷鳥博士不受感化,繼續走邪路,是自奪滅亡。”
木蔚來擦乾眼淚,道:“閻王大人,您是想我協助冥界剷除黑暗軍團嗎?”
童珠子道:“沒錯!不過,如果把這件事推給你一個人,而我們作爲當事人卻獨善其身,我們就太自私了。黑暗軍團盤居的黑灰山外籠罩着一層毒霧,我們冥界的靈體都無法通過那層毒霧。但是你不同,你是異界的藍魂,那種毒霧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只要,你潛入黑灰山,將那層毒霧破壞了,我們冥界的死神就能大軍直入,將叛逆的死魂一網打盡。”
莫說這破壞毒霧這種簡單的事,就算是要他爲了幫助冥界而魂飛魄散,他也是十萬個樂意的。
木子博士從衣袋裡掏出一隻草綠色的形狀像手**的瓶子,交到木蔚來手上,道:“孩子,這個是流光彈,是我的最新發明。你潛入黑灰山之後,將瓶子的蓋口的機關絲拉斷,就能引爆流光彈。流光彈釋放出來的光能,能降解毒霧的成分。”
木蔚來小心地將流光彈收好,道:“父親,您放心。我一定會不負所托完成這個任務的。”
木子博士道:“孩子,不要光爲了任務就忘了自己的安危。等你回來後,父親,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見木子博士如此關懷自己,木蔚來又一次感動,鼻子酸酸的,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他心想:父親,你有這句話,孩子就算這次是去死也無憾了,含着淚道:“謝謝父親的關心,我記住了。”
見這父子相認得差不多,童珠子便插口道:“事不宜遲,現在情況非常危急。木蔚來,你就早去早回吧!冥界的未來就拜託你了。”又對悍麒說:“木蔚來不熟悉冥界的地形,就由你帶他到黑灰山附近,並且負責掩護他潛入。”
“是的,閻王大人。”悍麒應着,可心裡卻叫苦:掩護木蔚來潛入?那可是會丟性命的苦差事。閻王大人,您可是不知那黑暗軍團有多可怕?悍麒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還想再長命些。這冥界的死神不下十萬,你要找人去爲這傻小子做開路石,也輪不到我啊?這豈不是大材小用?
雖然心裡如此想着,可嘴巴上哪裡敢違抗閻王大人的命令。閻王大人就是閻王大人,就算你跟她多熟,就算跟她有說有笑,她始終是你的上司。
傻小子固然傻,被幾句假惺惺的話就哄得什麼都答應了。可是,死神悍麒不是笨蛋,到必要時候,自然還是要保存自己的性命全身而退的。
悍麒一邊算計着閻王大人的意圖,一邊就帶着木蔚來離開了閻王辦公室向黑灰山出發。木蔚來依依惜別了剛認的父親,便轉身跟着悍麒離去。
待悍麒和木蔚來走後,童珠子問木子博士:“那個流光彈引爆後,如果木蔚來閃避不及那會怎樣?”
木子博士沉着臉道:“很可能就會魂飛魄散。”
童珠子冷笑:“流光彈要拉斷保險絲才能引爆,試問負責引爆的人,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嗎?”
木子博士道:“理論上是不可能。不過,木蔚來不是普通的魂體。”
童珠子又問:“剛纔你爲什麼不跟他說明清楚?”
木子博士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我剛跟他認了父子關係,馬上就讓他去送死。那麼殘忍的話,我說不出來。”
童珠子冷冷道:“我以爲我已經夠腹黑了。想不到你比我腹黑。比起天堂,你果然還是更適合呆在地獄。”
木子博士笑道:“所以說,我一直佩服閻王大人的英明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