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丁打小不愛說話這個我知道, 他就是開口話也不多,對我,就更是惜字如金, 好像我上輩子欠了他一包袱饅頭似的。
我跟着馬小丁出了校門, 他一直悶着頭騎車也不回頭看我, 我在後頭屁顛兒屁顛兒跟着。
我想, 馬小丁肯定是覺得早上自己那麼對我有失風度, 知道自己做錯了,又不願意道歉,就請我和他一塊兒回家。
我無語, 人家道歉都是請吃飯,買禮物。他倒好, 道歉請人騎自行車?真是稀奇!
而且, 騎的自行車還是我自己的。
但, 我居然會很高興?
跟着他拐了個彎兒,一個蛋糕店出現在我面前。
一顆心沉了沉, 我下了車子,站在蛋糕店門口,有些淒涼地望着櫥窗裡粉紅色的蛋糕。
可惡的粉紅色。
那天,馬小丁幫那藝高女生買的就是這粉粉嫩嫩,頗有情調的蛋糕。
“張小米, 你在看什麼?”
馬小丁瞧我不動, 也下了車子走到我面前。
藝高的那個女生和馬小丁的關係鐵定不一般, 不然像馬小丁這樣冷淡的性子又怎麼會主動給一個女生買蛋糕?
我覺得, 這馬小丁看着老實, 說不定骨子裡就是個花花蟲子。
“馬小丁,你去過這個蛋糕店麼?”
馬小丁順着我手指指的方向看過去, 面色微變,頓了頓,他道:“去過。”
好在不是個滿嘴跑火車的花花蟲子。
“奧,馬小丁,你去哪兒做什麼?什麼時候去的?還有……和誰去的?”
我接連扔出好幾個問題,頓時惹來了馬小丁的懷疑,馬小丁頗是疑惑皺着眉瞧我。
意識到自己這行爲是有些古怪,我縮了縮脖子,心虛笑了笑:“其實……我是好奇,你去蛋糕店做什麼?”
說完這句話,我真想擡手甩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去蛋糕店當然是買蛋糕,我這問題不但問得蠢,而且蠢得還有些深度。
馬小丁,肯定覺得我這人缺根筋。
“和個普通朋友買了個蛋糕。”
我擡頭,眼睛瞪得老大。
他竟然刻意跟我解釋說是“普通朋友”?
嘿嘿……
這是對我有幾分別的意思?還是那女生的的確確只是他的一個普通朋友?
馬小丁居高臨下將我瞧着,眼底沉靜,是一灘幽深的湖水,似要讓人深陷進去。
“怎麼?還不走麼?”
馬小丁轉身,騎了車子就走,我晃了晃頭趕緊追了上去:“馬小丁,等等我!”
馬小丁一路上只是默默騎車,再也沒多說一個字。
我是急性子,隨我媽。
馬小丁不說話我卻是憋不住,用自己的小短腿用力蹬了幾下,好不容易勉強和他排在了一條直線上,我問:“馬小丁,昨天晚上你讓我今天早點兒來學校,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馬小丁握着車把的手緊了緊,他低了低頭,陽光迎面打下來,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你不是說作業不會做麼?”
我認真點了點頭,是有這事兒。
“讓你早點兒來,幫你講講作業。”
“奧,這樣啊。”
這樣???這樣!!!!!
馬小丁要幫我做作業!這事兒簡直是像母雞下了鴨蛋,聖母瑪利亞變成腹黑男一樣神奇,一樣難以置信!
頓時,無數個聲音在腦袋裡來回衝撞。
馬小丁喜歡我?
不對,馬小丁對我只是普通同學間的關心,就像他和藝高女生一樣。
不對,馬小丁平日裡看我是不怎麼順眼,故意幫我做作業,讓我做錯,挨老師批?
最後,我總結了一下,覺得這衆多理由中,還是馬小丁垂涎我的美色這一條比較靠譜。
鄰居都說我隨老媽,卻不知我只將老媽的缺點隨得透徹,老媽的EQ是一點兒也沒學到。
我先是嘿嘿笑了笑,然後用力拍了馬小丁肩膀一下,險些將他拍到地上:“馬小丁,你喜歡我吧?”
馬小丁連人帶車晃盪了幾下子終於停穩,他陰着臉瞅了我一眼:“張小米,你做什麼?”
我連忙衝到馬小丁跟前,笑得像是朵含羞待放的水仙花兒:“馬小丁,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馬小丁莫名其妙瞅了我一眼,騎着車子揚塵而去。
額……
難道不是喜歡我,而是……暗戀我?!
哈哈哈!!
哼着歌兒打開門,老媽正在做飯,瞧我回來,趕忙使喚我端湯端飯。
“張小米,別忘了拿筷子。”
我撇撇嘴從筷籠裡拿了幾雙筷子,一屁股坐在餐桌前:“老媽,老爸呢?”
老媽端着最後一盤菜走了過來,摘了圍裙,坐在我對面:“你爸今天不回來吃午飯。”
“奧。”
老媽夾了塊兒紅燒肉放我碗裡,我飛速去洗了個手又飛速跑回來,將那塊兒紅燒肉塞進嘴裡。
嗯,好吃。
“媽,你做的紅燒肉真好吃。”
老媽眉開眼笑將我瞧着,十分得意:“那是,我這紅燒肉火候足,味道也正宗。做了這麼多年還真沒有人說過不喜歡的?”
哎?
上次,馬小丁給我帶了一次午飯我還沒啥表示,不如這次,借花獻佛,借老媽的紅燒肉獻給馬小丁?
“老媽,我想喝水。”
老媽瞥了我一眼,沒什麼反應,繼續坐着吃飯。我衝着老媽拿出我幾年不用早已生疏的撒嬌技能:“老媽,我上了一上午的課,腦袋短路有些暈,想喝水,補點兒氧兒。”
老媽坐着繼續吃飯:“自己去。”
我心不甘情不願站起來,心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老媽親生的?
“老媽,隔壁的劉阿姨讓我跟您說一聲,中午讓你去她家打牌。”
老媽立馬兩眼放光像是發現粑粑的屎殼郎,迅速扒了幾口飯出了門。
我趕緊放下手裡的水杯,將大盤的紅燒肉裝進保鮮盒,光速閃出了家門。
樓道里,我碰見一個熟人。
老媽黑着一張臉和我對了個正着:“張小米,你竟敢撒謊?”說着,一巴掌就要拍我背上。
我一時心急,拿手裡的紅燒肉去擋,老媽的巴掌久久沒落下來。
“張小米,你拿紅燒肉做什麼?”
壞了!被抓包了!
沒有辦法了,我只能拿自己的畢生絕學來同老媽過上一招。
擡頭,我眼底有幾滴真情的淚花兒。
老媽一怔:“張小米,你做什麼?”
“老媽,我們班有個貧困生,他每頓只吃清水泡饅頭,瘦得跟個竹竿兒似的。我看他太可憐了,這纔想着從家裡拿些好吃的給他補補。您要是覺得捨不得,我這就把紅燒肉拿回去。”
我端着紅燒肉,神情糾結就要往回走,老媽將我喊住,話裡多少有些唏噓:“這個,拿着,再給他買兩個包子吧。”
低頭,手裡,老媽塞給我二十塊錢?!!!
開心!!
我無比感動地擡起頭,重重握了握老媽的手:“老媽,你是個好同志。”說罷,拎着手裡的紅燒肉光明正大地走了。
下了樓,我飛奔到小區門口的包子鋪拿了兩個肉包子,又飛奔到馬小丁家。
“咚咚”聲過後,馬小丁開了門。
“張小米?”
“阿姨,叔叔在家麼?”我這話說得聲音很大也很恭敬。
馬小丁皺着眉瞧了我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張小米,我又不聾,你說話那麼大聲做什麼?我爸媽不在。”
原來,未來公公婆婆都不在,我鬆了口氣,將手裡的紅燒肉和包子遞了過去。
“吶,給你的。”
馬小丁神色複雜將我瞧着,瞧完我又瞧了瞧我手裡的包子和紅燒肉,那表情好像是生怕我要暗中將他毒得七竅流血。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火大。
咕嚕,咕嚕……
我一張臉漲得通紅。
馬小丁想了想,忽然抿脣笑了。
心裡那一團大火慢慢小了,滅了。
害人的馬小丁,閒着沒事兒瞎笑個什麼勁兒?
要知道,我對他的笑可是半分抵抗力都沒有。
“你沒吃飯?”
我咧咧嘴笑笑:“剛纔急着給你送飯,沒怎麼吃,沒怎麼吃。”
馬小丁接過紅燒肉和大包子,轉身回了屋裡,卻沒有關門。
我杵在他家門口,瞧他也沒有再出來送我的意思,正想着轉身就走,馬小丁的聲音靜靜飄了過來。
“過來一起吃吧。”
“這怎麼好意思?”話是這麼說,我的腳十分誠實已經邁了進去。
這不怪我,剛纔只顧着給馬小丁送紅燒肉,自己只是胡亂扒了幾口米飯,眼下,我正餓得厲害。
馬小丁去廚房拿了兩雙筷子兩個碗,這纔在桌邊坐下。
“吃吧。”
我“嗯”了聲,拿起筷子夾了塊紅燒肉想要往嘴裡放,想了想還是把肉放進了馬小丁的碗裡。
“這塊兒顏色深,好吃。”
馬小丁拿筷子的手頓了頓,他夾起碗裡的紅燒肉放進嘴裡,沒有說話。
我拿起包子啃了一口,喜滋滋看着馬小丁吃紅燒肉:“馬小丁,好吃麼?”
馬小丁夾了塊紅燒肉放進我碗裡:“你嚐嚐不就知道了?”
我夾起紅燒肉又要給他送回去,忽然,他騰出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腕制止:“你吃。”
像是有魔法般,他的手接觸我手腕的時候,我的一顆心砰砰狂跳個不停。
馬小丁的手好寬,好大,也好溫暖。
馬小丁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神色慌亂鬆開手,轉身去了廚房:“我去倒杯水。”
趁着這個空檔,我撒開腳丫子就跑:“馬小丁,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慢慢吃!”
樓下,我一張臉火辣辣的,胸口處還是一陣狂亂的跳動。
大中午的,太陽照在頭頂上暖洋洋的,分明是很舒服的溫度,我卻覺得渾身熱得發燙。
摸摸手腕處,馬小丁碰過的地方,隱隱發燙。
下午大課間,班主任朱老師站在講臺上一臉的紅光滿面。
“同學們吶,下月初文藝匯演就要開始了,同學們可要好好準備啊,要爲學校爭光,爲班級爭光,爲小組爭光!”
班主任在講臺上講得慷慨激昂,我在底下心事重重。
馬小丁坐得端正,好像聽得十分認真。
看來,今天中午抓我手腕子的事他壓根兒沒放心上,我這樣想着有些鬱悶。
“張小米,文藝匯演不是有你麼?你得好好練了,別給咱們班丟臉。”
我扔給王木南一個超大的白眼兒,留給她自己體會。
王木南顯然並沒有體會我那個白眼兒中的精髓,她腆着臉湊了過來:“張小米,怎麼樣?和靖川大班長感情培養得怎麼樣了?”
我和靖川?培養感情?
王木南的腦回路明顯是出了問題,我無語瞧着她:“王木南同學,我張小米可是一顆紅彤彤的心,不是花紅柳綠的花花心。”
王木南笑着戳了戳我的肩膀,笑得奸詐:“知道了,知道了,那擁有一顆紅彤彤心的張小米同學,請問您是不是要和靖川大班長有個文藝匯演吶?”
這句話還勉強能聽,我回戳了一下王木南的肩膀,十分得意:“昂,可不是?”
王木南繼續一副拍馬屁的模樣:“那張小米同學打算什麼時候和靖川大班長排練吶?”
我托起下巴,皺着眉想了想,一拍大腿,說的話頗有氣勢:“這個嘛,得看心情!”
“張小米。”
額……
這聲音,明顯不是王木南的聲音。
我回頭,王木南正一臉壞笑將我瞧着,他的身邊站着靖川。
靖川一臉溫和看着我,也不知我剛纔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瞎話他有沒有聽到。
班主任什麼時候走的,怎麼我都沒發現?
而且……
我用力瞪了王木南一眼,這個損友也沒提醒我靖川來了。
王木南收到我的怒火,笑得越發無法無天,她衝着靖川笑出朵兒營養過剩的野菊花:“班長,剛纔張小米在說……”
“啊哈哈!是啊,靖川,我剛纔還在愁,文藝匯演就要來了,我們得抽空排練排練纔好哇!”說完,我又故作深沉點了點頭,“嗯,是得好好練練。”
靖川忽地笑了,兩顆小虎牙笑得十分歡樂:“嗯,好,今天放學我們一起走吧,正好可以討論一下文藝匯演的內容。”
我心虛點點頭:“好哇!”
靖川一走,王木南便像只兔子般直接逃出了教室,我手一伸抓了個空。
雙手胡亂在空氣中亂抓一通,順帶着帶上無比猙獰的表情,王木南笑着跑開,馬小丁正好回頭,瞧見了張牙舞爪的我。
……
下午的數學課格外難熬,終於捱到下課,我拎了書包就要走。
王木南衝着我擠擠眼,我道:“王木南,你眼睛進眼屎了吧?”
在我身邊待得時間長了,早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對於我的諷刺她置若罔聞,繼續擠眼:“哎,張小米,你不會是忘了吧?靖川大班長說過放學要和你一起走的 。” wWW▪ tt kan▪ C ○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張小米,收拾好了麼?好了的話,我們走吧。”靖川果然已經揹着書包等在了教室門口。
我乾笑着撈起書包:“啊哈哈,好了,好了,就來!”
週一林在一邊起鬨:“張小米,你不會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正巧馬小丁也轉頭看我。他看過來的目光極爲淡漠,不知爲爲何,我卻像一根出牆的紅杏般有些心虛躲開了馬小丁的目光。
雖然我和靖川之間並沒有什麼。
我加快腳步走到教室門口,低低對靖川說了句“走吧”,自己快速走了。
我悶着頭一直走,也沒心情去看靖川有沒有跟上來。
快到車棚,我一顆心總算跳得慢了些。我放慢了腳步,往身後瞧了瞧,靖川就在旁邊安安靜靜跟着。
看我瞧他,靖川也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靖川,不好意思啊,我剛纔走得太快沒顧上你,你跟得挺累吧?”
旁邊兩個女生過來推自行車,瞧見我和靖川,臉上立馬露出那種意味不明的笑。我像是被人捉|奸在牀般渾身不舒服,一張臉又紅了大半。
“那個男生長得真好看。”
“你不認識?那是高一一班的班長,靖川。”
“他和旁邊那個女生談戀愛麼?”
“不知道,靖川長得的確不錯,那個女生看起來傻傻的,挺搞笑的。”
傻?搞笑?
我這小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我正要衝上去同那兩個又傻又搞笑的女生理論一番,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傻,搞笑,嗯,的確很適合你們兩個。”
我看着說話不帶髒字兒卻把對方氣得面色發白的馬小丁,愣在了當地,訥訥叫了聲:“馬小丁。”
身後的女生又氣又羞又開始嘀嘀咕咕。
“他就是馬小丁?”
“對啊。”
“他就是運動學習雙拔尖兒高一一班的馬小丁?”
“嗯,算了,算了,我們快走吧。”
我深深懷疑,這兩個女生到底是來學習的還是來當間諜的,我們高一一班男生的底細她們都知道?
馬小丁推了車子就走,我趕忙道:“馬小丁,咱們一起走吧。”
他冷冷甩給我一句話:“不要。”走了。
望着馬小丁的背影我想,馬小丁怎麼又成了個冰坨臉?他又在犯什麼神經?昨天還請我和他一起回家來着。
“張小米,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嗯。”
回去的路上,我和靖川大體把表演內容過了遍,約好了第二天再排練。
晚上,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我坐在電腦桌邊打開了電腦。
第一個跳出來的又是王木南。
夜裡的灰:“張小米,你在麼?在麼?在麼?”
夜裡的灰:“張小米,你不仗義!今天晚上扔下我自己和班長逍遙去了!”
夜裡的灰:“張小米,我跟你說,你要補償我這受傷的小心靈,明早的包子你請了哈。”
我好笑給王木南迴了一條:“成交!!!”
關上對話框還有頭像在閃,是個好友通知。
一個□□暱稱是“陽光”的人要加我好友,驗證信息靖川。
還真是名如其人,我笑着通過好友請求。
沒多久,靖川的頭像就抖了起來。
“張小米,你睡了麼?”
我:“還沒。”
靖川:“明天中午臨時有事兒,我們這個週末見面吧。”
“嗯,好。”
靖川:“那你早點睡,晚安。”
“好。”
關上和靖川的對話框,我特意去瞧了瞧馬小丁的□□。
灰的,死氣沉沉的。
不上線拉倒,Who cares who!
馬小丁又恢復成了那個冷麪無趣的冰坨子,一直捱到週末,他都沒同我說過一句話。
有時候在樓下偶遇,他騎了車子就走。在車棚偶遇,他推了車子就走,碰見我和靖川一起討論文藝匯演的事他走得更快。
我很懷疑,馬小丁估計是得了溝通障礙症。
可通過我仔仔細細地觀察,他和同桌週一林說話倒是挺正常的。
馬小丁患有溝通障礙症的這一可能,我只得排除重新定位,我覺得,馬小丁只是不願意和我說話罷了。
“小米啊,聽你媽說你報名參見了學校的文藝匯演?”老爸一臉慈祥瞧着我,好像我是整個張家的驕傲。
我收回自己的小心思,謙虛擺擺手:“爸,就是上去表演個節目,沒什麼大不了的。”
老爸不樂意了:“什麼叫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多人沒那兩把刷子也去不成不是?好在,你得了你媽的好嗓子,不然吶也沒這好機會。你媽當年可是學校裡……”
“哎,爸,爸,等等……”
我迅速扒了兩口飯,拎了書包就往外跑。
“爸,我和同學約好了見面,先走了!”
關上門,我衝着空氣長舒了一口氣。
再不走,老爸又要把他和老媽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絮叨一遍。
老媽當年是學校合唱團的,用老爸的話來說,他對老媽那是一見鍾情。
那年,學校舉辦歌唱比賽。
老媽作爲領唱,站在舞臺的正前方。
據老爸的描述,老媽當年穿了件湛藍色的襯衫,一條過膝的學生裙。老媽往那兒一站,老爸就丟了魂兒。
每次講到老爸看老媽看得丟魂兒的地方,老爸總會害羞地哈哈大笑兩聲,然後說一句,“當年吶,我是真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媽。”
老爸和老媽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舊事,老爸一次次拿出來說,我就一遍遍聽,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
老爸卻從不覺得煩。
說這些的時候,老媽若是也在現場,定會有些嬌羞地嗔一句:“跟孩子說這些幹啥?”
哎,這對老夫老妻。
穿過一條條街道,一個個紅綠燈,終於到了學校。
學校門口,靖川已經等在了那裡,背上揹着吉他。
瞧我到了,他轉身跟守門的大爺說了聲:“大爺,我們是來學校排練文藝匯演節目的。”
老大爺目光在我們之間轉了轉,轉而掛上一抹慈祥的笑:“去吧。”
靖川說的排練的地方就是學校的音樂教室。
他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歌詞表,我看了看,接着兩人開始排練。
靖川唱一句,我唱一句。
等我們唱得熟練了,靖川拿出吉他開始伴奏。
修長的手指在吉他上靈活彈撥,奏出一陣陣舒心的旋律。
“靖川,你彈得真好聽。”
靖川笑了,兩顆小虎牙都掛上了音樂的旋律:“喜歡的話,有空我教你。”
我咧嘴笑笑:“好。”
回到家已是下午,我在小區樓下偶遇馬小丁,馬小丁正拎着幾瓶水往回走。
本不想搭理他,我跟在他身後走了段距離,還是沒忍住。
“馬小丁,好巧。”
馬小丁回頭:“不巧。”轉身又要走。
我像個女土匪一般橫在馬小丁面前:“馬小丁,你最近怎麼回事兒?怎麼對我這麼愛答不理的?”
馬小丁臉上沒什麼表情:“張小米,你讓開。”
我伸開雙臂,將他攔得更結實了些:“不說清楚,我不讓!”
馬小丁無語盯了我一眼,徑直朝另一邊走去,我擡腳去追,正好撲進他懷裡,兩人纏在一起摔了個四腳朝天。
動動手,動動腳,還好,都還能動。
眼角餘光好像瞥見了什麼,我擡眼看去,頓時想活的心事沒有了。
馬小丁的大長腿正好搭在我兩腿之間,那位置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心術變歪。
我被閃電劈了般從地上彈起來,馬小丁也紅着臉從地上爬起來。
我們兩個對視半晌,然後異口同聲說了句“你……”又都止了聲。
“馬小丁,今天的天氣真好哇!”
馬小丁很不給面子說了句:“張小米,這幾天,天氣不都是這樣麼?”
“阿哈哈!是麼?今天和靖川練習匯演節目有些累了,我先回了。”
馬小丁耳根通紅,淡淡道:“嗯,我也要回家了。”說罷,他轉身就走。
走了沒幾步,靖川折了回來。我正有些納悶兒,瞧他從地上撿起了裝着礦泉水的塑料袋,走了。
我拿起一瓶從塑料袋中掉出來的礦泉水,對着靖川的背影喊了句:“馬小丁,你忘了一瓶。”
半晌,馬小丁清冷的聲音緩緩蕩了過來,似乎有些不淡定:“你喝吧。”
我愣愣看着手裡的水瓶,隔了好半晌纔想起來回話:“好。”
當晚,我很是腦殘地在□□上給馬小丁發了一條信息。
“馬小丁,你的腿受傷了麼?”發送!
發送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有多蠢。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問胳膊不好麼?問手不好麼?問腰不好麼?爲什麼偏偏要問腿?
萬惡的大長腿!!
果然,馬小丁沒有回。
洗完臉刷完牙回來,我發現電腦右下角有個頭像一直在閃。
正是馬小丁的大俠頭像!
我嗖地躥到電腦面前,打開對話框。
“沒有。你的腿沒事吧?”
又是腿?
我被噎住,頓了會兒纔回了:“沒事兒。”
馬小丁又敲了一行字過來:“沒事就睡吧。”
分明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浮想聯翩。
馬小丁現在在做什麼?
他的房間是什麼顏色?他的睡衣又是什麼顏色?
腦袋裡一個聲音蹦出來制止我:“打住!張小米,要剋制!”
剋制,剋制,我要剋制。
我默默打了一個“嗯”字,心情複雜地睡了。
第二天,王木南纏着我陪她逛街,我只得推了和靖川的安排去和她見面。
王木南先拉着我去了一趟小商店,買了兩根冰棍解饞,然後又拉着我去吃了烤地瓜,最後才暴露了她這次逛街的真正目的。
打耳洞。
我們站在一家名爲“別有洞天”的小店外頭,有些遲疑。
“王木南,你真要打耳洞?”
王木南閉着眼點了點頭:“想了這麼多年,成與不成就看今天了!”
打耳洞這事兒我也垂涎已久,只是礙於肉疼,一直沒敢將想法付諸於實踐。
王木南倒是膽大,說來就來。
我往前邁出一隻腳:“那走吧。”
一隻手猛地拉住我的手腕子:“小米,我害怕。”
我故作老成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忍一忍就過了,乖。”
王木南哭喪着一張臉將我瞧着:“張小米,我怎麼覺得你站着說話不腰疼呢?”
我齜牙笑笑:“不然,你讓我怎麼辦?”
王木南呲牙一笑,笑得十分腹黑:“你陪我。”
我抽了抽嘴角,仔細琢磨了下王木南這話的意思。
她是說讓我陪着她進去,還是說讓我陪着她也打耳洞。
如果是前一種,我沒什麼意見。如果是後一種,我堅決拒絕。
“王木南,你知道……哎……你別拽我啊!”
王木南不等我回答,一把將我拽了進去。
此刻,我萬分後悔。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被一根冰棍一塊地瓜給收買了。
王木南,是個坑。
別有洞天的老闆是個大美女。
鮮紅的指甲,及腰的大波浪,黑色緊身連衣裙,把她的小蠻腰襯得更細。
美女老闆瞧着我們進來,臉上浮上一抹客套的笑:“兩位小姑娘要打耳洞?”
她不經意撩了下耳邊的頭髮,我禁不住嚥了口唾沫。美女老闆好看的耳垂上帶了一副金屬流蘇樣式的耳墜,實在是太好看了。
她一動,流蘇耳墜也隨着動,在空氣中盪出優美又輕盈的弧線。
女生,果然還是要打個耳洞的。
王木南也注意到了美女老闆的耳墜,一雙眼瞪得溜圓:“嗯,打耳洞。”
美女老闆示意王木南在椅子上坐下,然後轉身去了隔間後頭。不一會兒的功夫,從隔間拿了一個大方盒子出來。
我瞧着盒子的尺寸,想象着待會兒用機器打完耳洞後,王木南的耳朵會不會大出血或者是直接廢了。
盒子被打開,美女老闆從裡面掏了掏,掏出個手掌大小的打耳槍,我總算是長呼了口氣。
王木南一看打耳槍那麼大點兒,也徹底放了心,甚至還大言不慚道:“老闆,我可以的。”
美女老闆欣賞看了王木南一眼:“有勇氣。”
五分鐘後,一聲慘叫從別有洞天傳將出來。
十五分鐘後,王木南由我攙扶着出了別有洞天。
此刻,我是慶幸的。
我慶幸自己沒有因爲一時鬼迷心竅去受這罪。
我看着靠在我身上有氣無力的王木南,有些看不下去:“喂!王木南,你沒事吧?”
半晌,王木南沒有說話。
“王木南,你怎麼了?說話啊!”
又過了許久,王木南在慢吞吞回了:“沒事纔怪。”
在肉上穿洞這事兒我一向覺得不靠譜,眼下王木南的悲慘境遇徹底證實了我的猜想。
我扶着王木南迴了家,給他端了杯熱水服下,好不容易纔安撫她睡下。
第二天,學校。
一大早,王木南的聲音便嘰嘰喳喳響了起來
“張小米,昨晚謝謝你了!”
“張小米,放心。”王木南一隻手拍在我胳膊上,“下次你想去我一定也陪着你去。”
陪我去,找罪受?
不去,謝謝!
“張小米,下週就是文藝匯演了,我們時間有限還沒練好。你看這樣,放學後我們直接去音樂教室吧。”靖川站在我身後,正笑着瞧着我和王木南。
昨天推了和靖川的事去和王木南打耳洞,我有些過意不去,點了點頭:“好。”
放學後,學校格外安靜,我往學校音樂教室走,一路上沒見着幾個人影。
樹木蔥鬱,和煦的微風中站着兩個人。
一名男生,一名女生。
女生,一身淺綠色的校服特別顯眼,長長的頭髮飄在風裡。
男生,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一個湛藍色的書包,滿滿的書生氣。
正是馬小丁和之前的女生。
“小馬哥,你不去麼?”第一次聽她說話,女生不但長得甜,聲音也像是浸了蜜般甜。
小馬哥?
叫得還真是親切。
馬小丁和她面對面站着,聽她叫了“小馬哥”之後,臉上明顯溫柔了不少:“落落,我就不去了,你去就好了。”
那個叫落落的女生一聽馬小丁不應,直接上前挽住他的隔壁晃了晃:“小馬哥,去嘛。落落想和小馬哥一起去。”
馬小丁被個女生這樣晃着並沒有半分的不耐煩,相反地,他的聲音反而更溫和了些:“乖,你自己去。”
落落自然不同意,對着馬小丁是又拉又拽:“不嘛,跟落落去吧,去吧。”
我停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不知道該近還是該退。
現在換條路走肯定會讓靖川等很久,可若是不換就要從馬小丁和落落的面前大大方方走過去。
這兩種方法,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喜歡。
“小馬哥,我想讓你去。就算是爲了我,去吧。”落落眼神真摯,看得我都是心底一顫,更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
“好。”
音樂教室裡,靖川已經準備好了歌詞,吉他。
聽見推門聲,靖川朝房門的地方看來,面上多了幾絲疑惑:“哎?張小米,你怎麼了?怎麼看着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這他都能看出來?
不過,具體來說,這不是無精打采,這是傷心。
我扯着嘴脣動了動:“沒什麼,我們開始練習吧。”
“嗯。””
靖川這人從不多話,他看我不想說也沒有再追問。
和靖川排練到下午七點,出了學校大門,天已經徹底黑了。
我騎上自行車要走,靖川在身後喊住我:“天都黑了,一個女孩子家自己回去不大安全。來,我送你。”
拒絕幾次未果,我只能任由靖川送我回家。
“張小米,樓下那個男生是誰?”
老媽衝着我一頓炮轟,我如實答了:“我們班班長。”
老媽神秘笑了笑:“班長?叫什麼名字?
“靖川。”
老媽又笑了,這一次比上次笑得更加開懷:“這麼晚了,怎麼不叫人家進來吃個飯?”
我大笑一聲,睜着眼睛說瞎話兒:“叫了,他不來。”
“我瞧着你們這班長長得不錯,又細心,比馬小丁脾氣好多了。”老媽往我跟前湊了湊,“你如果覺得你們班長不錯,要儘快出手纔對!”
出手?儘快?老媽這一番話,頗有深意。
我好奇往老媽跟前湊了湊:“怎麼出手?”
老媽笑得老奸巨猾:“我有一本小冊子,叫做該出手時就出手,改天拿給你看。”
我不解,難道不是老爸追的老媽麼?
“媽,老爸追你,你要哪個小冊子有什麼用?”
老媽白了我一眼:“那小冊子就是你爸做的。”
我:“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