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大長腿

馬小丁打小不愛說話這個我知道, 他就是開口話也不多,對我,就更是惜字如金, 好像我上輩子欠了他一包袱饅頭似的。

我跟着馬小丁出了校門, 他一直悶着頭騎車也不回頭看我, 我在後頭屁顛兒屁顛兒跟着。

我想, 馬小丁肯定是覺得早上自己那麼對我有失風度, 知道自己做錯了,又不願意道歉,就請我和他一塊兒回家。

我無語, 人家道歉都是請吃飯,買禮物。他倒好, 道歉請人騎自行車?真是稀奇!

而且, 騎的自行車還是我自己的。

但, 我居然會很高興?

跟着他拐了個彎兒,一個蛋糕店出現在我面前。

一顆心沉了沉, 我下了車子,站在蛋糕店門口,有些淒涼地望着櫥窗裡粉紅色的蛋糕。

可惡的粉紅色。

那天,馬小丁幫那藝高女生買的就是這粉粉嫩嫩,頗有情調的蛋糕。

“張小米, 你在看什麼?”

馬小丁瞧我不動, 也下了車子走到我面前。

藝高的那個女生和馬小丁的關係鐵定不一般, 不然像馬小丁這樣冷淡的性子又怎麼會主動給一個女生買蛋糕?

我覺得, 這馬小丁看着老實, 說不定骨子裡就是個花花蟲子。

“馬小丁,你去過這個蛋糕店麼?”

馬小丁順着我手指指的方向看過去, 面色微變,頓了頓,他道:“去過。”

好在不是個滿嘴跑火車的花花蟲子。

“奧,馬小丁,你去哪兒做什麼?什麼時候去的?還有……和誰去的?”

我接連扔出好幾個問題,頓時惹來了馬小丁的懷疑,馬小丁頗是疑惑皺着眉瞧我。

意識到自己這行爲是有些古怪,我縮了縮脖子,心虛笑了笑:“其實……我是好奇,你去蛋糕店做什麼?”

說完這句話,我真想擡手甩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去蛋糕店當然是買蛋糕,我這問題不但問得蠢,而且蠢得還有些深度。

馬小丁,肯定覺得我這人缺根筋。

“和個普通朋友買了個蛋糕。”

我擡頭,眼睛瞪得老大。

他竟然刻意跟我解釋說是“普通朋友”?

嘿嘿……

這是對我有幾分別的意思?還是那女生的的確確只是他的一個普通朋友?

馬小丁居高臨下將我瞧着,眼底沉靜,是一灘幽深的湖水,似要讓人深陷進去。

“怎麼?還不走麼?”

馬小丁轉身,騎了車子就走,我晃了晃頭趕緊追了上去:“馬小丁,等等我!”

馬小丁一路上只是默默騎車,再也沒多說一個字。

我是急性子,隨我媽。

馬小丁不說話我卻是憋不住,用自己的小短腿用力蹬了幾下,好不容易勉強和他排在了一條直線上,我問:“馬小丁,昨天晚上你讓我今天早點兒來學校,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馬小丁握着車把的手緊了緊,他低了低頭,陽光迎面打下來,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你不是說作業不會做麼?”

我認真點了點頭,是有這事兒。

“讓你早點兒來,幫你講講作業。”

“奧,這樣啊。”

這樣???這樣!!!!!

馬小丁要幫我做作業!這事兒簡直是像母雞下了鴨蛋,聖母瑪利亞變成腹黑男一樣神奇,一樣難以置信!

頓時,無數個聲音在腦袋裡來回衝撞。

馬小丁喜歡我?

不對,馬小丁對我只是普通同學間的關心,就像他和藝高女生一樣。

不對,馬小丁平日裡看我是不怎麼順眼,故意幫我做作業,讓我做錯,挨老師批?

最後,我總結了一下,覺得這衆多理由中,還是馬小丁垂涎我的美色這一條比較靠譜。

鄰居都說我隨老媽,卻不知我只將老媽的缺點隨得透徹,老媽的EQ是一點兒也沒學到。

我先是嘿嘿笑了笑,然後用力拍了馬小丁肩膀一下,險些將他拍到地上:“馬小丁,你喜歡我吧?”

馬小丁連人帶車晃盪了幾下子終於停穩,他陰着臉瞅了我一眼:“張小米,你做什麼?”

我連忙衝到馬小丁跟前,笑得像是朵含羞待放的水仙花兒:“馬小丁,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馬小丁莫名其妙瞅了我一眼,騎着車子揚塵而去。

額……

難道不是喜歡我,而是……暗戀我?!

哈哈哈!!

哼着歌兒打開門,老媽正在做飯,瞧我回來,趕忙使喚我端湯端飯。

“張小米,別忘了拿筷子。”

我撇撇嘴從筷籠裡拿了幾雙筷子,一屁股坐在餐桌前:“老媽,老爸呢?”

老媽端着最後一盤菜走了過來,摘了圍裙,坐在我對面:“你爸今天不回來吃午飯。”

“奧。”

老媽夾了塊兒紅燒肉放我碗裡,我飛速去洗了個手又飛速跑回來,將那塊兒紅燒肉塞進嘴裡。

嗯,好吃。

“媽,你做的紅燒肉真好吃。”

老媽眉開眼笑將我瞧着,十分得意:“那是,我這紅燒肉火候足,味道也正宗。做了這麼多年還真沒有人說過不喜歡的?”

哎?

上次,馬小丁給我帶了一次午飯我還沒啥表示,不如這次,借花獻佛,借老媽的紅燒肉獻給馬小丁?

“老媽,我想喝水。”

老媽瞥了我一眼,沒什麼反應,繼續坐着吃飯。我衝着老媽拿出我幾年不用早已生疏的撒嬌技能:“老媽,我上了一上午的課,腦袋短路有些暈,想喝水,補點兒氧兒。”

老媽坐着繼續吃飯:“自己去。”

我心不甘情不願站起來,心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老媽親生的?

“老媽,隔壁的劉阿姨讓我跟您說一聲,中午讓你去她家打牌。”

老媽立馬兩眼放光像是發現粑粑的屎殼郎,迅速扒了幾口飯出了門。

我趕緊放下手裡的水杯,將大盤的紅燒肉裝進保鮮盒,光速閃出了家門。

樓道里,我碰見一個熟人。

老媽黑着一張臉和我對了個正着:“張小米,你竟敢撒謊?”說着,一巴掌就要拍我背上。

我一時心急,拿手裡的紅燒肉去擋,老媽的巴掌久久沒落下來。

“張小米,你拿紅燒肉做什麼?”

壞了!被抓包了!

沒有辦法了,我只能拿自己的畢生絕學來同老媽過上一招。

擡頭,我眼底有幾滴真情的淚花兒。

老媽一怔:“張小米,你做什麼?”

“老媽,我們班有個貧困生,他每頓只吃清水泡饅頭,瘦得跟個竹竿兒似的。我看他太可憐了,這纔想着從家裡拿些好吃的給他補補。您要是覺得捨不得,我這就把紅燒肉拿回去。”

我端着紅燒肉,神情糾結就要往回走,老媽將我喊住,話裡多少有些唏噓:“這個,拿着,再給他買兩個包子吧。”

低頭,手裡,老媽塞給我二十塊錢?!!!

開心!!

我無比感動地擡起頭,重重握了握老媽的手:“老媽,你是個好同志。”說罷,拎着手裡的紅燒肉光明正大地走了。

下了樓,我飛奔到小區門口的包子鋪拿了兩個肉包子,又飛奔到馬小丁家。

“咚咚”聲過後,馬小丁開了門。

“張小米?”

“阿姨,叔叔在家麼?”我這話說得聲音很大也很恭敬。

馬小丁皺着眉瞧了我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張小米,我又不聾,你說話那麼大聲做什麼?我爸媽不在。”

原來,未來公公婆婆都不在,我鬆了口氣,將手裡的紅燒肉和包子遞了過去。

“吶,給你的。”

馬小丁神色複雜將我瞧着,瞧完我又瞧了瞧我手裡的包子和紅燒肉,那表情好像是生怕我要暗中將他毒得七竅流血。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火大。

咕嚕,咕嚕……

我一張臉漲得通紅。

馬小丁想了想,忽然抿脣笑了。

心裡那一團大火慢慢小了,滅了。

害人的馬小丁,閒着沒事兒瞎笑個什麼勁兒?

要知道,我對他的笑可是半分抵抗力都沒有。

“你沒吃飯?”

我咧咧嘴笑笑:“剛纔急着給你送飯,沒怎麼吃,沒怎麼吃。”

馬小丁接過紅燒肉和大包子,轉身回了屋裡,卻沒有關門。

我杵在他家門口,瞧他也沒有再出來送我的意思,正想着轉身就走,馬小丁的聲音靜靜飄了過來。

“過來一起吃吧。”

“這怎麼好意思?”話是這麼說,我的腳十分誠實已經邁了進去。

這不怪我,剛纔只顧着給馬小丁送紅燒肉,自己只是胡亂扒了幾口米飯,眼下,我正餓得厲害。

馬小丁去廚房拿了兩雙筷子兩個碗,這纔在桌邊坐下。

“吃吧。”

我“嗯”了聲,拿起筷子夾了塊紅燒肉想要往嘴裡放,想了想還是把肉放進了馬小丁的碗裡。

“這塊兒顏色深,好吃。”

馬小丁拿筷子的手頓了頓,他夾起碗裡的紅燒肉放進嘴裡,沒有說話。

我拿起包子啃了一口,喜滋滋看着馬小丁吃紅燒肉:“馬小丁,好吃麼?”

馬小丁夾了塊紅燒肉放進我碗裡:“你嚐嚐不就知道了?”

我夾起紅燒肉又要給他送回去,忽然,他騰出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腕制止:“你吃。”

像是有魔法般,他的手接觸我手腕的時候,我的一顆心砰砰狂跳個不停。

馬小丁的手好寬,好大,也好溫暖。

馬小丁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神色慌亂鬆開手,轉身去了廚房:“我去倒杯水。”

趁着這個空檔,我撒開腳丫子就跑:“馬小丁,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慢慢吃!”

樓下,我一張臉火辣辣的,胸口處還是一陣狂亂的跳動。

大中午的,太陽照在頭頂上暖洋洋的,分明是很舒服的溫度,我卻覺得渾身熱得發燙。

摸摸手腕處,馬小丁碰過的地方,隱隱發燙。

下午大課間,班主任朱老師站在講臺上一臉的紅光滿面。

“同學們吶,下月初文藝匯演就要開始了,同學們可要好好準備啊,要爲學校爭光,爲班級爭光,爲小組爭光!”

班主任在講臺上講得慷慨激昂,我在底下心事重重。

馬小丁坐得端正,好像聽得十分認真。

看來,今天中午抓我手腕子的事他壓根兒沒放心上,我這樣想着有些鬱悶。

“張小米,文藝匯演不是有你麼?你得好好練了,別給咱們班丟臉。”

我扔給王木南一個超大的白眼兒,留給她自己體會。

王木南顯然並沒有體會我那個白眼兒中的精髓,她腆着臉湊了過來:“張小米,怎麼樣?和靖川大班長感情培養得怎麼樣了?”

我和靖川?培養感情?

王木南的腦回路明顯是出了問題,我無語瞧着她:“王木南同學,我張小米可是一顆紅彤彤的心,不是花紅柳綠的花花心。”

王木南笑着戳了戳我的肩膀,笑得奸詐:“知道了,知道了,那擁有一顆紅彤彤心的張小米同學,請問您是不是要和靖川大班長有個文藝匯演吶?”

這句話還勉強能聽,我回戳了一下王木南的肩膀,十分得意:“昂,可不是?”

王木南繼續一副拍馬屁的模樣:“那張小米同學打算什麼時候和靖川大班長排練吶?”

我托起下巴,皺着眉想了想,一拍大腿,說的話頗有氣勢:“這個嘛,得看心情!”

“張小米。”

額……

這聲音,明顯不是王木南的聲音。

我回頭,王木南正一臉壞笑將我瞧着,他的身邊站着靖川。

靖川一臉溫和看着我,也不知我剛纔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瞎話他有沒有聽到。

班主任什麼時候走的,怎麼我都沒發現?

而且……

我用力瞪了王木南一眼,這個損友也沒提醒我靖川來了。

王木南收到我的怒火,笑得越發無法無天,她衝着靖川笑出朵兒營養過剩的野菊花:“班長,剛纔張小米在說……”

“啊哈哈!是啊,靖川,我剛纔還在愁,文藝匯演就要來了,我們得抽空排練排練纔好哇!”說完,我又故作深沉點了點頭,“嗯,是得好好練練。”

靖川忽地笑了,兩顆小虎牙笑得十分歡樂:“嗯,好,今天放學我們一起走吧,正好可以討論一下文藝匯演的內容。”

我心虛點點頭:“好哇!”

靖川一走,王木南便像只兔子般直接逃出了教室,我手一伸抓了個空。

雙手胡亂在空氣中亂抓一通,順帶着帶上無比猙獰的表情,王木南笑着跑開,馬小丁正好回頭,瞧見了張牙舞爪的我。

……

下午的數學課格外難熬,終於捱到下課,我拎了書包就要走。

王木南衝着我擠擠眼,我道:“王木南,你眼睛進眼屎了吧?”

在我身邊待得時間長了,早就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對於我的諷刺她置若罔聞,繼續擠眼:“哎,張小米,你不會是忘了吧?靖川大班長說過放學要和你一起走的 。” wWW▪ tt kan▪ C ○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張小米,收拾好了麼?好了的話,我們走吧。”靖川果然已經揹着書包等在了教室門口。

我乾笑着撈起書包:“啊哈哈,好了,好了,就來!”

週一林在一邊起鬨:“張小米,你不會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正巧馬小丁也轉頭看我。他看過來的目光極爲淡漠,不知爲爲何,我卻像一根出牆的紅杏般有些心虛躲開了馬小丁的目光。

雖然我和靖川之間並沒有什麼。

我加快腳步走到教室門口,低低對靖川說了句“走吧”,自己快速走了。

我悶着頭一直走,也沒心情去看靖川有沒有跟上來。

快到車棚,我一顆心總算跳得慢了些。我放慢了腳步,往身後瞧了瞧,靖川就在旁邊安安靜靜跟着。

看我瞧他,靖川也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靖川,不好意思啊,我剛纔走得太快沒顧上你,你跟得挺累吧?”

旁邊兩個女生過來推自行車,瞧見我和靖川,臉上立馬露出那種意味不明的笑。我像是被人捉|奸在牀般渾身不舒服,一張臉又紅了大半。

“那個男生長得真好看。”

“你不認識?那是高一一班的班長,靖川。”

“他和旁邊那個女生談戀愛麼?”

“不知道,靖川長得的確不錯,那個女生看起來傻傻的,挺搞笑的。”

傻?搞笑?

我這小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我正要衝上去同那兩個又傻又搞笑的女生理論一番,一個清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傻,搞笑,嗯,的確很適合你們兩個。”

我看着說話不帶髒字兒卻把對方氣得面色發白的馬小丁,愣在了當地,訥訥叫了聲:“馬小丁。”

身後的女生又氣又羞又開始嘀嘀咕咕。

“他就是馬小丁?”

“對啊。”

“他就是運動學習雙拔尖兒高一一班的馬小丁?”

“嗯,算了,算了,我們快走吧。”

我深深懷疑,這兩個女生到底是來學習的還是來當間諜的,我們高一一班男生的底細她們都知道?

馬小丁推了車子就走,我趕忙道:“馬小丁,咱們一起走吧。”

他冷冷甩給我一句話:“不要。”走了。

望着馬小丁的背影我想,馬小丁怎麼又成了個冰坨臉?他又在犯什麼神經?昨天還請我和他一起回家來着。

“張小米,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嗯。”

回去的路上,我和靖川大體把表演內容過了遍,約好了第二天再排練。

晚上,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我坐在電腦桌邊打開了電腦。

第一個跳出來的又是王木南。

夜裡的灰:“張小米,你在麼?在麼?在麼?”

夜裡的灰:“張小米,你不仗義!今天晚上扔下我自己和班長逍遙去了!”

夜裡的灰:“張小米,我跟你說,你要補償我這受傷的小心靈,明早的包子你請了哈。”

我好笑給王木南迴了一條:“成交!!!”

關上對話框還有頭像在閃,是個好友通知。

一個□□暱稱是“陽光”的人要加我好友,驗證信息靖川。

還真是名如其人,我笑着通過好友請求。

沒多久,靖川的頭像就抖了起來。

“張小米,你睡了麼?”

我:“還沒。”

靖川:“明天中午臨時有事兒,我們這個週末見面吧。”

“嗯,好。”

靖川:“那你早點睡,晚安。”

“好。”

關上和靖川的對話框,我特意去瞧了瞧馬小丁的□□。

灰的,死氣沉沉的。

不上線拉倒,Who cares who!

馬小丁又恢復成了那個冷麪無趣的冰坨子,一直捱到週末,他都沒同我說過一句話。

有時候在樓下偶遇,他騎了車子就走。在車棚偶遇,他推了車子就走,碰見我和靖川一起討論文藝匯演的事他走得更快。

我很懷疑,馬小丁估計是得了溝通障礙症。

可通過我仔仔細細地觀察,他和同桌週一林說話倒是挺正常的。

馬小丁患有溝通障礙症的這一可能,我只得排除重新定位,我覺得,馬小丁只是不願意和我說話罷了。

“小米啊,聽你媽說你報名參見了學校的文藝匯演?”老爸一臉慈祥瞧着我,好像我是整個張家的驕傲。

我收回自己的小心思,謙虛擺擺手:“爸,就是上去表演個節目,沒什麼大不了的。”

老爸不樂意了:“什麼叫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多人沒那兩把刷子也去不成不是?好在,你得了你媽的好嗓子,不然吶也沒這好機會。你媽當年可是學校裡……”

“哎,爸,爸,等等……”

我迅速扒了兩口飯,拎了書包就往外跑。

“爸,我和同學約好了見面,先走了!”

關上門,我衝着空氣長舒了一口氣。

再不走,老爸又要把他和老媽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絮叨一遍。

老媽當年是學校合唱團的,用老爸的話來說,他對老媽那是一見鍾情。

那年,學校舉辦歌唱比賽。

老媽作爲領唱,站在舞臺的正前方。

據老爸的描述,老媽當年穿了件湛藍色的襯衫,一條過膝的學生裙。老媽往那兒一站,老爸就丟了魂兒。

每次講到老爸看老媽看得丟魂兒的地方,老爸總會害羞地哈哈大笑兩聲,然後說一句,“當年吶,我是真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媽。”

老爸和老媽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舊事,老爸一次次拿出來說,我就一遍遍聽,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

老爸卻從不覺得煩。

說這些的時候,老媽若是也在現場,定會有些嬌羞地嗔一句:“跟孩子說這些幹啥?”

哎,這對老夫老妻。

穿過一條條街道,一個個紅綠燈,終於到了學校。

學校門口,靖川已經等在了那裡,背上揹着吉他。

瞧我到了,他轉身跟守門的大爺說了聲:“大爺,我們是來學校排練文藝匯演節目的。”

老大爺目光在我們之間轉了轉,轉而掛上一抹慈祥的笑:“去吧。”

靖川說的排練的地方就是學校的音樂教室。

他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歌詞表,我看了看,接着兩人開始排練。

靖川唱一句,我唱一句。

等我們唱得熟練了,靖川拿出吉他開始伴奏。

修長的手指在吉他上靈活彈撥,奏出一陣陣舒心的旋律。

“靖川,你彈得真好聽。”

靖川笑了,兩顆小虎牙都掛上了音樂的旋律:“喜歡的話,有空我教你。”

我咧嘴笑笑:“好。”

回到家已是下午,我在小區樓下偶遇馬小丁,馬小丁正拎着幾瓶水往回走。

本不想搭理他,我跟在他身後走了段距離,還是沒忍住。

“馬小丁,好巧。”

馬小丁回頭:“不巧。”轉身又要走。

我像個女土匪一般橫在馬小丁面前:“馬小丁,你最近怎麼回事兒?怎麼對我這麼愛答不理的?”

馬小丁臉上沒什麼表情:“張小米,你讓開。”

我伸開雙臂,將他攔得更結實了些:“不說清楚,我不讓!”

馬小丁無語盯了我一眼,徑直朝另一邊走去,我擡腳去追,正好撲進他懷裡,兩人纏在一起摔了個四腳朝天。

動動手,動動腳,還好,都還能動。

眼角餘光好像瞥見了什麼,我擡眼看去,頓時想活的心事沒有了。

馬小丁的大長腿正好搭在我兩腿之間,那位置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心術變歪。

我被閃電劈了般從地上彈起來,馬小丁也紅着臉從地上爬起來。

我們兩個對視半晌,然後異口同聲說了句“你……”又都止了聲。

“馬小丁,今天的天氣真好哇!”

馬小丁很不給面子說了句:“張小米,這幾天,天氣不都是這樣麼?”

“阿哈哈!是麼?今天和靖川練習匯演節目有些累了,我先回了。”

馬小丁耳根通紅,淡淡道:“嗯,我也要回家了。”說罷,他轉身就走。

走了沒幾步,靖川折了回來。我正有些納悶兒,瞧他從地上撿起了裝着礦泉水的塑料袋,走了。

我拿起一瓶從塑料袋中掉出來的礦泉水,對着靖川的背影喊了句:“馬小丁,你忘了一瓶。”

半晌,馬小丁清冷的聲音緩緩蕩了過來,似乎有些不淡定:“你喝吧。”

我愣愣看着手裡的水瓶,隔了好半晌纔想起來回話:“好。”

當晚,我很是腦殘地在□□上給馬小丁發了一條信息。

“馬小丁,你的腿受傷了麼?”發送!

發送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有多蠢。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問胳膊不好麼?問手不好麼?問腰不好麼?爲什麼偏偏要問腿?

萬惡的大長腿!!

果然,馬小丁沒有回。

洗完臉刷完牙回來,我發現電腦右下角有個頭像一直在閃。

正是馬小丁的大俠頭像!

我嗖地躥到電腦面前,打開對話框。

“沒有。你的腿沒事吧?”

又是腿?

我被噎住,頓了會兒纔回了:“沒事兒。”

馬小丁又敲了一行字過來:“沒事就睡吧。”

分明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浮想聯翩。

馬小丁現在在做什麼?

他的房間是什麼顏色?他的睡衣又是什麼顏色?

腦袋裡一個聲音蹦出來制止我:“打住!張小米,要剋制!”

剋制,剋制,我要剋制。

我默默打了一個“嗯”字,心情複雜地睡了。

第二天,王木南纏着我陪她逛街,我只得推了和靖川的安排去和她見面。

王木南先拉着我去了一趟小商店,買了兩根冰棍解饞,然後又拉着我去吃了烤地瓜,最後才暴露了她這次逛街的真正目的。

打耳洞。

我們站在一家名爲“別有洞天”的小店外頭,有些遲疑。

“王木南,你真要打耳洞?”

王木南閉着眼點了點頭:“想了這麼多年,成與不成就看今天了!”

打耳洞這事兒我也垂涎已久,只是礙於肉疼,一直沒敢將想法付諸於實踐。

王木南倒是膽大,說來就來。

我往前邁出一隻腳:“那走吧。”

一隻手猛地拉住我的手腕子:“小米,我害怕。”

我故作老成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忍一忍就過了,乖。”

王木南哭喪着一張臉將我瞧着:“張小米,我怎麼覺得你站着說話不腰疼呢?”

我齜牙笑笑:“不然,你讓我怎麼辦?”

王木南呲牙一笑,笑得十分腹黑:“你陪我。”

我抽了抽嘴角,仔細琢磨了下王木南這話的意思。

她是說讓我陪着她進去,還是說讓我陪着她也打耳洞。

如果是前一種,我沒什麼意見。如果是後一種,我堅決拒絕。

“王木南,你知道……哎……你別拽我啊!”

王木南不等我回答,一把將我拽了進去。

此刻,我萬分後悔。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被一根冰棍一塊地瓜給收買了。

王木南,是個坑。

別有洞天的老闆是個大美女。

鮮紅的指甲,及腰的大波浪,黑色緊身連衣裙,把她的小蠻腰襯得更細。

美女老闆瞧着我們進來,臉上浮上一抹客套的笑:“兩位小姑娘要打耳洞?”

她不經意撩了下耳邊的頭髮,我禁不住嚥了口唾沫。美女老闆好看的耳垂上帶了一副金屬流蘇樣式的耳墜,實在是太好看了。

她一動,流蘇耳墜也隨着動,在空氣中盪出優美又輕盈的弧線。

女生,果然還是要打個耳洞的。

王木南也注意到了美女老闆的耳墜,一雙眼瞪得溜圓:“嗯,打耳洞。”

美女老闆示意王木南在椅子上坐下,然後轉身去了隔間後頭。不一會兒的功夫,從隔間拿了一個大方盒子出來。

我瞧着盒子的尺寸,想象着待會兒用機器打完耳洞後,王木南的耳朵會不會大出血或者是直接廢了。

盒子被打開,美女老闆從裡面掏了掏,掏出個手掌大小的打耳槍,我總算是長呼了口氣。

王木南一看打耳槍那麼大點兒,也徹底放了心,甚至還大言不慚道:“老闆,我可以的。”

美女老闆欣賞看了王木南一眼:“有勇氣。”

五分鐘後,一聲慘叫從別有洞天傳將出來。

十五分鐘後,王木南由我攙扶着出了別有洞天。

此刻,我是慶幸的。

我慶幸自己沒有因爲一時鬼迷心竅去受這罪。

我看着靠在我身上有氣無力的王木南,有些看不下去:“喂!王木南,你沒事吧?”

半晌,王木南沒有說話。

“王木南,你怎麼了?說話啊!”

又過了許久,王木南在慢吞吞回了:“沒事纔怪。”

在肉上穿洞這事兒我一向覺得不靠譜,眼下王木南的悲慘境遇徹底證實了我的猜想。

我扶着王木南迴了家,給他端了杯熱水服下,好不容易纔安撫她睡下。

第二天,學校。

一大早,王木南的聲音便嘰嘰喳喳響了起來

“張小米,昨晚謝謝你了!”

“張小米,放心。”王木南一隻手拍在我胳膊上,“下次你想去我一定也陪着你去。”

陪我去,找罪受?

不去,謝謝!

“張小米,下週就是文藝匯演了,我們時間有限還沒練好。你看這樣,放學後我們直接去音樂教室吧。”靖川站在我身後,正笑着瞧着我和王木南。

昨天推了和靖川的事去和王木南打耳洞,我有些過意不去,點了點頭:“好。”

放學後,學校格外安靜,我往學校音樂教室走,一路上沒見着幾個人影。

樹木蔥鬱,和煦的微風中站着兩個人。

一名男生,一名女生。

女生,一身淺綠色的校服特別顯眼,長長的頭髮飄在風裡。

男生,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一個湛藍色的書包,滿滿的書生氣。

正是馬小丁和之前的女生。

“小馬哥,你不去麼?”第一次聽她說話,女生不但長得甜,聲音也像是浸了蜜般甜。

小馬哥?

叫得還真是親切。

馬小丁和她面對面站着,聽她叫了“小馬哥”之後,臉上明顯溫柔了不少:“落落,我就不去了,你去就好了。”

那個叫落落的女生一聽馬小丁不應,直接上前挽住他的隔壁晃了晃:“小馬哥,去嘛。落落想和小馬哥一起去。”

馬小丁被個女生這樣晃着並沒有半分的不耐煩,相反地,他的聲音反而更溫和了些:“乖,你自己去。”

落落自然不同意,對着馬小丁是又拉又拽:“不嘛,跟落落去吧,去吧。”

我停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不知道該近還是該退。

現在換條路走肯定會讓靖川等很久,可若是不換就要從馬小丁和落落的面前大大方方走過去。

這兩種方法,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喜歡。

“小馬哥,我想讓你去。就算是爲了我,去吧。”落落眼神真摯,看得我都是心底一顫,更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

“好。”

音樂教室裡,靖川已經準備好了歌詞,吉他。

聽見推門聲,靖川朝房門的地方看來,面上多了幾絲疑惑:“哎?張小米,你怎麼了?怎麼看着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這他都能看出來?

不過,具體來說,這不是無精打采,這是傷心。

我扯着嘴脣動了動:“沒什麼,我們開始練習吧。”

“嗯。””

靖川這人從不多話,他看我不想說也沒有再追問。

和靖川排練到下午七點,出了學校大門,天已經徹底黑了。

我騎上自行車要走,靖川在身後喊住我:“天都黑了,一個女孩子家自己回去不大安全。來,我送你。”

拒絕幾次未果,我只能任由靖川送我回家。

“張小米,樓下那個男生是誰?”

老媽衝着我一頓炮轟,我如實答了:“我們班班長。”

老媽神秘笑了笑:“班長?叫什麼名字?

“靖川。”

老媽又笑了,這一次比上次笑得更加開懷:“這麼晚了,怎麼不叫人家進來吃個飯?”

我大笑一聲,睜着眼睛說瞎話兒:“叫了,他不來。”

“我瞧着你們這班長長得不錯,又細心,比馬小丁脾氣好多了。”老媽往我跟前湊了湊,“你如果覺得你們班長不錯,要儘快出手纔對!”

出手?儘快?老媽這一番話,頗有深意。

我好奇往老媽跟前湊了湊:“怎麼出手?”

老媽笑得老奸巨猾:“我有一本小冊子,叫做該出手時就出手,改天拿給你看。”

我不解,難道不是老爸追的老媽麼?

“媽,老爸追你,你要哪個小冊子有什麼用?”

老媽白了我一眼:“那小冊子就是你爸做的。”

我:“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