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夕陽的餘暉下,抵靠着額頭的兩人一人虛幻透明,一人像是沐浴着陽光在散發着柔和的光芒。馬克西姆小姐一時之間看呆了,伊文思教授則欣慰的看着這一幕。
這場景夢幻而又讓人動容,只是特蕾莎小姐的嘴角抽動了幾下,儘量控制住自己不發出“嘖”的聲音。但即使是這樣,從這一幕緩過來的女僕和教授還是第一時間去注意她的表情。
這讓年輕的魔女越發的不開心了。
夏德和那身體虛幻的姑娘並沒有維持太久這樣的動作,當她主動放開了他的手,她便轉身再次看向了日落的夕陽。虛幻的身體像是沾染了夏德體表那抹代表着神性的光輝,她的軀體依然透明,但眼睛和頭髮卻像是凝實了一些。
夏德揹着手也注視向了夕陽:
“活下去,然後一點點在這個世界留下自己的足跡,看到越來越多的故事。‘我是誰’這個問題,可不是靠想就能想出來的。每個孩子剛剛誕生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道自己的意義,但隨着他們的長大,他們終有一天會明白的。對着夕陽感嘆自己的虛無沒有意義,海洋這麼大,你的航程纔剛剛開始。”
於是迎着夕陽的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中又多了一抹浮光,她抿着嘴卻沒有再去看夏德,而是又問道:
“但我,真的還有未來嗎?我看到了毀滅,我看到了災難,我看到了那片無光的海洋。”
話音落下,周圍的燦爛的夕陽光芒驟然消失,隨後驚濤駭浪聲重新歸來。雨水打溼了被夕陽曬得暖烘烘的人們,站在浮板上的夏德嘆了口氣纔看向四周,特蕾莎小姐明顯有些不太高興,伊文思教授則對剛纔的場景頗爲感興趣,馬克西姆小姐彎腰去照料那團營火,頭髮依然是黑色的瑪隆小姐,則表情恍惚的看向了夏德:
“所以,我是光輝使.”
“別那麼着急下結論,我們還沒有找到答案呢。”
夏德輕輕搖頭,那姑娘抿着嘴低着頭向他靠近了一步,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
於是捆綁着玻璃小瓶的魚竿第二次被甩向了不斷起伏的黑暗海面,按照前三次的經驗,第二次甩杆要等待一會兒纔能有動靜,而特蕾莎小姐則趁着這個時間,在夏德身邊小聲的說道:
“所以,瑪隆小姐其實是艘船?”
“沒那麼簡單,況且靈魂真的有那麼容易誕生嗎?”
夏德回答道,特蕾莎小姐的餘光掃過一旁失魂落魄的“瑪隆小姐”,接受過完整學院教育而且以很高的成績畢業的她點點頭:
“看她剛纔的模樣,只能算是某種靈魂碎片吧。雖然不清楚到底是怎麼誕生的,但的確不足以稱得上是真正的靈魂.你要救她對嗎?”
“是的。”
特蕾莎小姐於是輕聲鼓勵道:
“那就放手去做吧,我們都會幫你的。拯救無辜者不需要理由,我雖然不怎麼喜歡她.當然不是羨慕她的身材,但我其實對她也很好奇。”
她抿了下嘴,聲音變得更輕了:
“但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這次離開前,是否可以吻我一下。哦,我可不是在嫉妒或者羨慕誰,只是.哦!”
夏德吻在了她的側臉,然後繼續盯着漆黑的海面。魔女的臉色一下漲得通紅,所有的話都憋在了嗓子裡說不出來,原本還想說“你可以將這當作我在胡言亂語,只是這次之後,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見到你”之類的話,現在看來她不用說了。
“喵!”
重新躲進了胸口的貓咪忽的叫了一聲,夏德立刻猛拽魚竿開始與其角力。臉色漲紅的特蕾莎小姐這纔回過神:
“無禮的男人。”
她笑着抱怨了一句,然後叫上伊文思教授與馬克西姆小姐,再次一同幫助夏德將魚線收了回來。當然,剛纔看到兩人互動的女僕和教授,都是心中憋笑的模樣。
這次被魚線捆綁着的,是一隻紅色的高跟鞋。在夏德拿到那隻高跟鞋的同時,巨大的幻境再一次將神以外的五人吞噬。
頭頂和房間四壁刺眼的煤氣燈光芒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而取代了風聲和驚濤駭浪聲的舞曲聲音則讓魔女們與夏德緊繃的精神都舒緩了許多。
金碧輝煌的船艙大廳,對得起“永不沉沒之船”的名頭,而伴隨着舞曲翩翩起舞的人們,則完全沒有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是沉船當晚,船上的舞會。”
馬克西姆小姐雙手握在一起垂在身前,在特蕾莎小姐身邊輕聲說道,這是給夏德的提醒。而現在衆人正站在跳舞的人羣中,但誰也沒有看向全身溼透了的他們。
“那天晚上,我和馬克西姆小姐都沒有參加舞會,這舞會不說和學院的畢業舞會相比,就算和普通的週末舞會相比也差得多。”
特蕾莎小姐補充道。
“我也沒有參加舞會。”伊文思教授也這樣說道,並補充了一下細節:
“舞會只邀請頭等艙和二等艙的客人,我想那位丟了貴重古董的女士,可能也在這裡。”
剛剛還和衆人站在一起並失魂落魄的“瑪隆小姐”,此時再次不見了。但要在跳舞的人羣中找到她也並不困難,因爲所有人中只有她是在獨舞。
不知爲何,頭髮顏色又變成了赤紅色的姑娘,穿着那雙夏德從海中釣上來的高跟鞋,像是摟抱着空氣中看不到的人一樣在那裡自得其樂的跳着舞。
她雙手向前擁抱着空氣,眼睛微微眯起,臉上還帶着笑意。如果有人在第六紀的城市大街上這樣做,恐怕教會立刻會插手調查,但這裡的人們沒有注意她,就彷彿她也不存在。
與剛纔在黃昏甲板上見面時相比,這次的瑪隆小姐不僅頭髮顏色又變了,而且身體也不再是透明,變成了完全凝實的模樣。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不只是夏德,就連魔女們也感覺她和上一次出現在船頭的姑娘雖然模樣相似,但根本不是一個人。
“都是不完整的靈魂,但絕對不是同一個。”
十二階的伊文思教授相當肯定的說道,夏德點點頭,讓她們趁着幻境中安全溫暖休息片刻,他則走到了那獨舞姑娘的身邊,很自然的抓住了她在空中虛握的手,找到節奏後與她一起跳起舞來。
而剛纔還半閉着眼睛的姑娘也睜開了眼,眼睛依然是那種漂亮的湛藍色,只是臉型再一次的發生了變化。依然有着伊萊瑟小姐的神韻,卻依然與之前出現的任何一位“瑪隆小姐”都不相同。
她的手很冷,冰冷的不像是活人。而那雙眼睛則極爲有壓迫感,哪怕不是豎瞳,夏德也依然能夠感受到龍的威嚇。當然,與菲歐娜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就是了。
“喵~”
貓對着試圖嚇唬夏德的姑娘叫了一聲,於是瑪隆小姐低頭看到了那隻貓,臉上的表情這才變得柔和:
“男人還真是沒有禮貌,即使你能夠注意到我,也不應該在沒有發出邀請的情況下,直接與我跳舞,這很不紳士。”
雖然這樣說,但她卻沒有鬆開夏德的手,而是配合着他的舞步與他繼續跳舞。
“那麼我可以與你一起跳舞嗎?”
夏德這才問道,被他牽着手的姑娘哼了一聲:
“你可不要認爲,我會被你漂亮的臉吸引了,我只是想要感受活人的溫度而已。你的溫度還真是不錯呢,如此旺盛的生命力,還有那股上古巨龍的味道。我猜你即使過了一兩百年,容貌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你想要和我探討生命?那麼我想與你探討死亡。”
夏德在舞曲聲中說着,伴隨着音樂緩慢轉身的同時,看到三位魔女不知從哪裡弄過來了酒杯,正一邊端着酒杯一邊看着他們。
“死亡?”
和夏德一起跳舞的姑娘的語氣,明顯是在嘲諷:
“你要和我探討死亡?但你又沒有死去過”
藍色的眼睛審視着夏德,像是在期待他因爲她的下一句話而露出震驚的表情:
“但我死過。”
“你錯了,誰說我沒有死過?”
夏德語氣平靜的說過,在那姑娘說出“你在說謊”之前又繼續補充:
“況且你這也不算死亡,真正的死亡可不是留在物質世界。”
他注視着那對湛藍色的眸子,後者居然因爲他的注視而有些膽怯:
“只有當你踏上冥灘,走上平靜的水域,見到那輪指引着靈魂去往最終之地的冥月時,你纔有資格說自己曾經死過。”
參加舞會的女士們的高跟鞋鞋跟觸碰地板,一同發出很有節奏的聲音。瑪隆小姐此時只是依照本能被夏德拉扯着跳舞,她的思緒已經去了很遙遠的地方。她沒有懷疑與自己跳舞的男人所說的話,她在他的眼睛中真的看到了那份代表着死亡的冷漠:
“所以,我既不是活人,也不算死人?”
抿了一下紅脣,被夏德摟着腰旋轉了一圈:
“我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可憐呢。”
PS:資料篇-地區考中,增加了對目前主要活動區域的風土人情簡要描述,感興趣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