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若平日不隨意出殿,但她知,今年嚴冬雪積的厚。端木若在長樂殿前僅僅跪了一個時辰,膝下雪水便打溼襦裙。她全身都哆嗦起來。她不禁仰頭看着空中翩躚的雪花,她的身世不就如雪飄飛、風吹絮?根本由不得自己。
端木若凝着殿上的金牌匾,上面排着“長樂殿”三字。都說長樂未央,可世上真真能長樂未央的有幾人?就連當今聖上平日裡也是不苟言笑,憂思無盡。真諷刺。
殿內的光景也並不好,宇文憬撂筆一邊,心亂如麻,他憑着一個帝王十幾年的御人之術強行壓制住心中的焦急,他坐在龍椅上看着長樂殿大門,心裡隱隱作痛。
“皇上,雪小些了。”小哲子見宇文憬像是在沉思,沒敢打攪,輕聲說道。若姑娘在皇上心中佔幾分地位他不敢揣測,但憑皇上吩咐他悄悄觀測着,半刻鐘來報一次雪況。他知道皇上至少對若姑娘,跟他這十幾年來對其他女子不一樣。
“把窗子打開。”宇文憬解下身上的大氅,示意身側的婢子把薰爐、地龍熄着。
小哲子一懵,不明所以。他苦着臉道:“皇上,這天寒地凍的,冷風刺骨。莫要傷了龍體。”小哲子急得跺跺腳,他衝婢子擠擠眼。
“你怎麼還在?滾出去看雪況。”宇文憬重重拍了下龍案,震怒道。
“是。”小哲子害怕降罪,趕忙回頭出殿。
薰爐一滅,地龍一熄。宇文憬便感到不適。木窗僅開了對着他的那一扇,宇文憬就體會到微微的刺骨之寒。但他心裡更明白,他的當下不及若若的萬一。這只是個開始,他的若若還有三天。若若,你的苦是拜我所賜,我陪你受着。
“皇上,楊將軍來了。”小太監通傳道。還不等宇文憬宣傳,楊煜旻便推門而入。帶刀侍衛念着皇上跟楊煜旻情同手足沒有輕舉妄動,可殿上的宮人卻慌了神。楊將軍的臉色怎麼這麼氣?
“你們都下去。”宇文憬平聲吩咐道。
“皇上,你說你喜歡若兒。這幾年我便爲你畫她畫像,以解相思之苦。選秀當日我便爲你打聽若兒的住處。她被你委屈,做一個八品更衣,我也沒異議。可今日你竟這般對她。你對得起夫子的在天之靈嗎?”楊煜旻擡頭仰望着臺上之人,極爲窩火。端木夫子待他們如父,更何況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宇文憬竟這般無情。
“……”
“若兒身子骨不好,你知道她在外面凍成什麼樣了嗎?她瑟瑟縮縮的,襦裙溼了大半。發上,眉毛上,肩上都是雪,小手紫紅紫紅的。若不是小哲子告訴我,我根本認不出她是若兒……”楊煜旻痛心疾首的控訴着,若兒跟楊儀兒在他心裡的地位一般重要。宇文憬摧殘的不是外人,是他的妹妹。
“夠了。朕讓你來,就是救若若的。”宇文憬把方纔之事講給楊煜旻。
另一邊,端木若在殿外煎熬着。她好想娘,好想回家。她不要受凍,她想昏過去,她想死……是不是她方纔道出實情就不會有今天,是不是在選秀之日她被選上就不會有今天,是不是她就不該敷衍娘進宮選秀……
端木若的淚靜靜淌着,爲什麼她覺得她的眼淚也是冷的?她其實什麼都明白,她好恨,但她卻捨不得恨恨她,楊儀兒必定是一時糊塗。再說,這次罰跪也只是陰差陽錯。始作俑者是那個恍若天神一般的至尊無上的人。
“若姑娘,你可別睡。”小哲子擔憂的上前爲她撲去肩上的雪。這十幾年的經驗告訴他,這一睡若姑娘必定醒不過來了。
端木若想點頭,可身上卻無力,身上卻那麼僵硬。她今日難道要死在殿前。
“若兒。”宇文焱踏雪奔來,從背後抱着端木若,他小心的爲端木若撲去頭上的雪花,爲她拭去臉上的雪花。
端木若只覺得一隻炙熱的手撫上她的臉頰,她的額,那麼溫柔。她努力的睜開眼,可眼前卻一片模糊,她好像看清面前的人的臉。端木若的眼淚緩緩落下,滴在宇文焱的手上。宇文焱的心緊了緊。
“宇文焱。我想回家。”端木若終於看清他,她不愛宇文焱但此時此刻她卻如此想依賴他。
“噓。我都知道。”宇文焱用食指擋住脣,噓了一聲。他把披風脫下披在端木若身上,修長的手指有些急躁的爲她繫上披風。“若兒,我不愛你,你也不愛我。我娶你也無妨?”宇文焱深沉道。他忽的想起半年前,夫子拉住他的手交代他要照顧端木若。他當時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
端木若覺得,雖然宇文焱抱着自己。但她還是好冷,胸口都是冷的。“我只想活命。”端木若的嘴脣紫紅,她說這句話卻那麼有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