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飛馳的駿馬揚起一片煙塵。
初秋的景色格外怡人,從馬車朝兩面望去,金黃的莊稼,漫山遍野成熟的果子和被秋風染黃的樹葉。
清爽的秋風一吹,帶着馥郁的果香,叫人渾身都舒坦。
墨風看着林錦嫿走的慢悠悠的仿若出來遊玩一般,淺笑:“娘娘是不打算跟上皇上的行程了?”
“跟上反而麻煩,咱們就落後一兩日。”林錦嫿撩開車簾,愜意的撐着頭瞧着外面的風景。縱橫的阡陌上,農人三三兩兩的在勞作,看似辛苦,但有說有笑,很是熱鬧自在。尤其是這臨近傍晚的時候,夕陽將天際厚厚的雲層全部染成大紅色,印在偶爾經過的湖面上,波光瀲灩,美不勝收。
她看風景都看得癡了,左右急急追上懷琰,他指不定還要把自己送回去,倒不如慢慢行。
一側坐在墨風懷裡的酒兒也發出欣喜的聲音,一雙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高興極了的模樣,就連一向安靜的葡萄也跟着咿咿呀呀的笑了起來。
一行人氣氛輕鬆極了,四個丫頭又是好久未曾聚在一起,在林錦嫿跟前又放鬆,更是說不完的話兒了,尤其是墨月聊到常青,墨風聊到高稟時。
墨花尚好,只要公子好,她就好,反倒是一向安靜的墨雪,變得更加安靜了。
晚上的時候,幾人進了小鎮,尋了處客棧住下後,林錦嫿才特意留了墨雪下來。
她一面哄着孩子睡覺,一面輕聲笑道:“其實當初赫連璟去尋你,我知道些。”
“娘娘……”墨雪忙要解釋,林錦嫿卻只笑看着她:“女兒家到了一定年紀,都要懷春的,莫說是你,我也是一樣。只不過你們出嫁,都是一輩子的事兒,我希望你多爲自己想想。等齊國安定後,我必是要放了你們自由的,墨雪,感情之事不能問值不值得,但有時候,你要想想,繼續下去,是隻對你一個人好,還是兩個人都好,亦或是……對兩個人都不好,赫連璟的心他自己情願拴在弦月身上,除非他自己,否則誰也解不開這個結的。”
墨雪眼底閃着淚光,她看着林錦嫿推心置腹與自己說這些,也知道她並不僅僅把自己當成一個下人。
她恭謹給林錦嫿行了禮,才道:“奴婢明白了。”
林錦嫿淺笑,她更多的,是不希望墨雪好好一個姑娘,就因爲滿心瘡痍的赫連璟給耽誤了。
正說着呢,阿寶歡喜的從外面跑了進來,道:“娘娘,外面有焰火呢,河邊還有人放河燈,好熱鬧呢!”
林錦嫿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淺笑:“你叫了墨花墨月出去玩吧。”
“那娘娘呢……”
“我想多陪陪孩子。”林錦嫿淺笑道。
阿寶實在是心癢難耐,但也沒有揹着主子出去玩的道理。
但不等她開口,便聽林錦嫿道:“這一路隨行用的東西差不多要用完了,你們再出去買一些,別淨顧着玩。”
阿寶一聽,立即點點頭,忙轉頭出去了。
墨雪看着林錦嫿,沉默的嘴角終於露出些笑意。娘娘的內心,真的很溫柔。
等阿寶也出去了,林錦嫿才讓墨風也上來了,跟他們商討接下來的計劃。要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往前去,不小心些還真不行。
此時的林錦澄也是提心吊膽,早已以少將軍的名號令沿途的守官們提起十二分精神巡守,一旦發生女人小孩被抓或被刺殺的事,一定要立即營救。
命令下去後,他便直接領了一支精銳趕往百毒谷了,若要長孫玄隱無心去動林錦嫿母子,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他沒辦法分心。
現在的百毒谷外,因爲齊國的橫掃,當初的三角地帶早已不存在,而變成如今的小鎮了,不過小鎮上大多還是買賣各類藥材的,水匪幾乎不見了蹤影,也沒人再敢幹那活兒了,否則被齊國的守軍抓到,直接就咔嚓了。
林錦澄到時,小鎮上的百姓們都很利落的收拾好東西回了家關上了門,似乎生怕被波及一般。
他倒是沒想這麼多,很快便駐守在了外面,只等着時機成熟就動手。
此刻小鎮的某條巷子後面,一個潑辣婦人抽動着鞭子氣得不行:“齊國人來了你就想跑了,你以爲他們會救你一個青樓妓子嗎?”
“是你們逼我的,我不是妓子,我是西夏衛國侯府的……”
“還胡說!”那老鴇又是一鞭子抽下去,疼的宮衣魚直接摔在了地上。
當初她被送出來後,稀裡糊塗就被騙到了青樓,她逃了幾次都逃不掉,每次都被打得渾身是傷。
老鴇看她還是一臉不甘心,冷哼一聲:“在我手裡,還沒有調教不過來的人,今兒看我不打死你!”說完,直接擼起袖子,便開始動手抽打了起來。
宮衣魚蜷縮着身子,只想着齊國來的兵能發現她,興許還能救她一命。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了的時候,那鞭子終於停下了,熟悉的香味也飛入了她的鼻尖。
她淚眼盈盈的擡起頭,看着淡漠站在跟前的人,再也忍不住,直接半坐起身將他抱住了:“公子,你終於來了……”
“我讓你將她送遠些,你送到了青樓?”長孫玄隱淡淡看着一側的男子。
“公子恕罪,屬下不知她會……”
“你們是誰啊!知不知道我是誰,這裡是誰的地盤!”老鴇看突然冒出來的人,雖然氣勢非凡,但她也不是好惹的。
長孫玄隱淡淡睨了她一眼,輕聲道:“清幽。”
清幽會意,不等那老鴇繼續說話,擡手一把毒蟲撒在她身上,便見她痛苦的扭倒在了地上,沒多會兒就七竅流血而死了。
長孫玄隱看着還抱着自己哭的人,冷淡道:“看到了嗎?我是會殺人的,鬆開。”
“不!”宮衣魚將他抱得更緊:“除非死,魚兒絕不離開公子!
長孫玄隱看着她,眼前另一個人的臉卻浮現出來。
他冷漠的拂開她的手,轉身離去,走時只淡淡道:“你若想見我,可以來百毒谷,但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兄長的命,二是永遠陪在我身邊。”說完,人也穿過轉角離開了。
清幽其實有些詫異師父居然會說這等話,但他沒敢多問。
很快回到百藥閣,他直接去了藥房,拿了一些尋常不用的藥材來給了清幽:“包好,送去給林少將軍。”
“師父,他都打到門口來了您還要幫他。”清幽不解,明明此番林錦澄來者不善。
“百毒谷若是這麼容易打進來,就不叫百毒谷了。”他說罷,才淺淺笑起來:“想來此番林錦嫿已經出宮了吧。”
“師父怎麼知道,據消息說,只有齊國皇帝自己去了。”
長孫玄隱瞭解林錦嫿的,而且就算之前不能確定,林錦澄如今特意帶兵過來,他也能確定了。
清幽皺眉:“那師父何時出發?”
“今晚。”長孫玄隱望着今夜月光如水,嘴角微微揚起。
錦朝京城現在早已經開始準備了,西夏的太后和齊國的帝后都要過來,他們自然是要小心防備。
趙闞卻顯得很鎮靜,每日依舊醉生夢死,絲毫不管朝廷裡的官員如何說。
直到他等的人都到了,才終於重新去收拾了一番。
養心殿中,主管這些事物的大臣在底下道:“皇上,西夏江太后和齊國皇帝此番過來,均是帶了大軍在京城外,萬一此番未曾談攏……”
“在他們殺入京城之前,我已經先殺了他們了。”趙闞冷淡笑着說罷,將他給打發了下去後,直接就叫了文淵過來。
“事情都準備好了嗎?”他聲音格外的陰沉,臉上的笑容也慢慢落了下去,彷彿沉浸在了某件可怕的事情裡一般。
文淵點頭:“已經準備好了,只等皇上一聲令下。”
“很好,此番就看看誰的本事更大了。”他桀桀大笑起來,在這漆黑又空曠的殿中顯得突兀極了。
文淵看着有些癲狂的他,沒出聲。
當夜,江太后和趙懷琰各自入住行宮。
江太后身邊跟隨的,是此番屢戰屢勝的赫連璟,赫連璟也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你的兵都留在了城外?”
“已經蓄勢待發。”他跟在江太后身側慢慢往前走,卻發現她有些心不在焉。
江太后看着這行宮,幾十年前,她曾來過的,只是那時候她還是備受寵愛的茵嬪。
她諷刺一笑,道:“明日大宴,能見到太上皇麼?”
“應該能。”趙闞此番親自叫他們來,不就是拿定了她們都想親自見見那個自私無情的老皇帝麼?
“嗯。”江太后冷淡說罷,便將他打發出去了。
等他一走,她才停下腳步,倚着長廊邊坐了下來。
紅色燈籠的倒影在水中晃動,她眼前浮現的,還是曾經來行宮小住時,身邊那個發誓說此生摯愛她一人的皇帝。
她心中冷意更甚,可眼底的淚卻止不住冒了出來。
蘭姑跟在一側,見她如此,輕聲勸慰道:“娘娘,時辰不早,早些歇着吧。”
“蘭姑,你說哀家現在,是不是已經人老珠黃了?”她撫摸着自己的臉,輕聲問道。
“娘娘風韻猶存。”蘭姑垂眸道。
“風韻猶存……”江太后笑起來:“好一個風韻猶存。”等到明日見了他,她一定會問個清楚,當初爲何如此待她!爲何昨日還口口聲聲說只愛她一人,轉頭就能揮刀無情要殺她!
蘭姑看她如此,略有些不忍:“娘娘,您可要去見見齊國君主?”
“自然是要見的,哀家是他的生母,若算來,哀家還是齊國的太后呢。”她冷淡一笑,起了身便回去了。
趙懷琰現在想要脫離自己的掌控麼?除非他不認自己這個生母,可血緣親情大於天,他怎麼能不認自己!
趙懷琰也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了。
行宮殿只中,高稟跟在一側輕聲問道:“皇上,明日見到江太后……”
“不必管她。”趙懷琰顯得極爲平靜,看了眼齊國傳來的密信,只道:“鄭穹還未過來?”
“鄭大人在處置雲水間的事,說遲些過來。”高稟看他岔開話題,也不再繼續追問。
趙懷琰冷淡嗯了一聲,便將人都打發出去了。
等人走了,他才終於放下了手裡翻看的東西,目光清涼的落在案臺上,心中猶如有人正在一刀一刀將他凌遲一般。
明日要面對的,是他的親生父母和兄弟,但明日過後,必有人死,不是父皇,就是母后。
他淡淡望着這黑夜,與他小時候獨自縮在後宮角落中看到的一模一樣,永無止境的沉默和黑暗,似乎能將人吞進去。
第二天一早,京城就已經萬分熱鬧起來。
因爲歸降一事,京城涌入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也有不少伺機而動別有用心的人。
當晚趙懷琰的行宮便已經遇到過不下三次的行刺了,包括下毒、放火……應有盡有,但這些是趙懷琰早就料到了的,也知道肯定並非趙闞授意。趙闞不會這麼蠢,費盡心力把人邀來,僅僅是爲了刺殺。
清晨,鄭穹便已經出現在趙懷琰的跟前了。雖然之前他一直跟着林錦嫿,也佩服林錦嫿,但他知道他的志向一直都是在官場,他要做官,投奔趙懷琰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而且也不會得罪林錦嫿!
“草民見過皇上。”鄭穹跪下俯身行了大禮。
“查到了什麼?”趙懷琰任由下人服侍着更衣,淡淡問他。
“趙闞並沒有異動,沒有派人去找救兵,也沒有派人去偷襲,朝中大臣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鄭穹也是很困惑。以前趙闞的計劃其實不難猜到,但現在他卻誰也不說,只強行將趙懷琰和江太后請了過來。
趙懷琰聞言,面色淡淡,穿戴收拾好後,纔跟他道:“仔細盯着,一旦有異動,按原計劃行事。”
“是!”鄭穹立即應下。
很快趙懷琰便帶着此番過來的大臣們一道朝設立宴席的帝臺去了。
帝臺是錦朝在重大節日時纔會用的地方,此番趙闞將宴會設立在這裡,無疑是爲表現出重視。
宴會佈置的十分奢華,侍立的宮人數百,時令的鮮花更是快馬加鞭從各地送來,來人若不是知道錦朝現在已是強弩之末,也會誤以爲如今的錦朝依舊繁榮昌盛。
趙懷琰見到趙闞時,他一身明黃衣袍,早早站在了宴席的最上首,似乎在等着他過來一般。
趙闞輕笑,瞧着越走越近的人,特意迎上前,淺笑:“好久不見大皇兄,轉眼大皇兄已是齊國君主,更侵吞了我錦朝大半的國土。”
趙懷琰淡淡看他一眼,正好江太后也過來了。
錦朝還有不少的老大臣,以前是見過茵嬪的,如今江太后雖以年過不惑,但容貌卻與當年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多了些皺紋而已。
他們看到走來的人,都驚住了,忍不住私下議論:“這位江太后,怎麼跟當年的茵嬪娘娘長得如此相似?”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吧。”有人只能找出這樣的解釋。
江太后卻將他們的話聽到耳中,嘴角也浮現出笑意來。
還認得自己麼?
既如此,那他應該也還能認出自己纔是。不知道只剩下一口氣的他,看到如今的自己,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一定是懊悔吧……
她想到這裡,才終於冷笑起來。
等走上了前,看了眼趙懷琰,見他神情淡漠,只笑道:“懷琰,你當真就這麼恨母后麼?”
“江太后與朕毫無關係,朕怎會恨你。”趙懷琰說罷,淡漠轉身在上首最中間的位置坐下。雖然錦朝是東道主,但齊國的威勢早已不是錦朝能相抗衡的了。
底下的齊國臣子們與有榮焉,也跟着坐下,唯獨錦朝的官員們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萬一錦朝歸降了齊國,那豈非是得罪了以後的皇上?
他們都不出聲,趙闞也看在眼裡。現在的錦朝早已是空殼一座,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今日這一局了。
宴席的前奏,自然是歌舞。
靡靡之音,動聽卻催得人昏昏欲睡。
趙懷琰始終保持着冷靜鎮定,直到宴席過半,才終於聽底下的大臣開了口。
“齊國皇上,此番錦朝欲歸降,只有一個要求。”開口的的大臣站起身來,卻是身板都未挺直。
“說。”趙懷琰淡漠開口。
那大臣瞥了眼不出聲的江太后和趙闞,才繼續道:“拿齊國如今的皇后來換。”
此話一出,底下頓時一片譁然。
江太后也冷冷勾起脣角:“區區一個女子,就值得你拿國家來換,錦朝不亡,當真是天理不容。”其實她竟有些妒忌林錦嫿了,她有這麼多人願意爲她肝腦塗地,甚至拿江山換她,可自己呢?
趙闞但笑不語,只望着趙懷琰。
他知道他絕不會同意的,如此,便正合了他的心意。
果然,趙懷琰面色微沉,寒聲道:“這就是你們開出的條件?”
“是!”
“既如此,齊國與錦朝,只能兵戎相見了。”趙懷琰說罷,附近便涌出了不少埋伏的侍衛來。
趙懷琰淡漠一笑,很快便見錦朝的人匆匆跑了過來,跪在地上驚恐道:“皇上,齊國大軍忽然壓境,我方守軍怕是扛不住。”
趙闞面色陰冷:“果然,大皇兄就是大皇兄,事事都想得周到。”那這次呢,你能不能想到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趙懷琰緩緩起身,睨了眼底下的意欲拔劍的侍衛,直接提步而去。
攔在前面的士兵,見他走過來,均是無一人敢動手,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就這樣走了。
錦朝的官員們目光都追隨着他,心生崇敬。這位本也是錦朝的太子,卻被人逼走,如若不然,錦朝如今何至於此?
“怎麼,衆愛卿想跟着齊國皇上走麼?”趙闞在上首諷刺笑道。
底下的官員們連忙低下了頭,趙闞卻只轉頭看着紋絲不動的江太后,輕笑:“看來,錦朝只能歸降西夏了。”
江太后並沒有多想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只想立即見到老皇帝。
聞言,也只淡淡道:“那錦朝想要我西夏的什麼?”
“很簡單,太后只要答應我幾個簡單的要求就可以了。”趙闞輕笑,睨了眼趙懷琰離去的背影,眸色更深。
趙懷琰,你到底是低估了我呢……
很快,趙闞跟江太后所提的要求,已經順利離開京城的趙懷琰已經知道了。
“一是要即刻跟錦朝一起出兵攻打齊國,二便是暫留他的王位,待一月之後,他便主動讓位,此番已簽訂盟約,而且西夏的士兵也順利入京進駐了,想來不會反悔。”鄭穹來回稟時,還覺得有幾分心痛,不管這麼說,錦朝曾經的輝煌他也是看在眼裡的,如今卻被趙闞這樣糟蹋了。
高稟總覺得不對勁:“屬下怎麼覺得,這趙闞,就是故意針對齊國的呢?”
“他想要利用西夏。”趙懷琰一眼猜透,但江太后也不會這麼蠢由他利用,除非父皇……
他纔想到,便立即道:“立即帶兵返回京城!”
“皇上,屬下出來時,京城城門已經關閉,由西夏士兵把守,現在那些人都追殺過來了,您不能再折返回去。”鄭穹立即道。
趙懷琰面色更沉,如此說來,趙闞是真的準備好了,誘騙自己過來,並非只是爲何戲弄自己,而是要逼自己冒險折返回去救江太后和父皇吧。
他握着繮繩的手慢慢收緊,高稟和鄭穹對視一眼,齊齊問道:“皇上,您一定要折回京城嗎?”
趙懷琰面色微沉,朝齊國的方向看了眼,才寒聲道:“立即奔赴前線,以最快的速度攻下錦朝!”他不能丟下嫿兒和孩子不管,以身犯險,若是不慎,嫿兒和孩子怎麼辦?
“是!”衆人見他沒有執意去以身犯險,都鬆了口氣。
趙懷琰看着天色漸晚,不再多留,直接策馬快速往前線而去。
此番藉由他入京,他的人馬已經順利推進了好幾座的城池,便是不用錦朝投降,那這江山他也要定了!
他快馬加鞭,殊不知這時候的林錦嫿剛好到了京城。
她的消息慢了一步。
等入了客棧後,墨花才急急將消息報了回來,並道:“娘娘,我們還是儘快離開吧。”
“不急。”林錦嫿也跟趙懷琰想到一處去了,若是趙闞真打算假投降,先擊潰了西夏,那他就真的難對付了。
她讓人將孩子和乳孃都安置去了以前置辦的小院,這才帶着沉穩的墨雪出去了,其他全都留着照看孩子。
上了大街後,便也聽到四處都在議論的聲音。
臨近一年未曾回來,林錦嫿看到大街上四處還掛着的‘安’字招牌,心中鎮定不少,很快便打探出了江太后的行宮位置。
她帶着墨雪悄悄去了行宮附近,卻發現行宮前把守的人極少。
“人難道不在裡面?”林錦嫿詫異道。
“可是不在行宮能在哪裡?現在他們才訂立盟約,江太后應該不會這麼早離開纔對。”墨雪道,而且赫連璟也在,趙闞也不會敢去輕舉妄動。
林錦嫿看着那出入口,的確是守衛稀鬆,江太后若不是離開,那就是帶着人去了什麼地方。
可是她能去哪兒呢?
“對了。”林錦嫿想到這一點,心都微微提了起來。轉身跟墨雪道:“你在這兒等我,不要出來。”說罷,整了整衣裳,便踱步慢慢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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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靠近了,那門前的守衛立即拔出了刀來,但一看來人衣着上乘,容貌更是清麗出塵,不像是刺客,才又遲疑的把劍收了回去,只問她:“這位夫人,你可是有事?”
林錦嫿淺淺一笑,道:“我是跟丫頭走散了,竟不認得回去的路了,能在這兒等會兒我的丫環嗎?她遲些定要來尋我的。”說完,還從袖子裡抽出了一錠銀子遞過去。
那守衛瞧見她身量纖纖,也不像是會功夫的樣子,再看遞來的銀子,想了想,笑道:“夫人一個女人家,大晚上的的確不安全,便在門前候着吧,不過這裡是西夏太后暫住的行宮,遲些太湖若是回來,你便要趕緊躲開去,明白嗎?”說完,接下了銀子。
“是。”林錦嫿笑笑,只暗暗擔心,江太后果然離開了。
她頓了頓,又笑道:“太后這麼晚,是去遊玩了麼?咱們京城的長河邊可是熱鬧繁華呢。”
那守衛見她說話自然又隨意,人又國色天香還沒架子,反正守着空行宮也煩悶,便跟她說了起來:“哪裡是去什麼長河邊,太后娘娘這等的尊貴,自然是去皇宮了。”
“皇宮啊,我曾有幸跟家裡人去過一回,倒是真的恢弘呢。”林錦嫿繼續道。
那守衛瞧她一臉豔羨,防備更低了些,自豪道:“這些東西以後可都是咱們太后的,你家裡是當官的?往後可學乖些,好好輔佐咱們西夏皇帝,一樣的榮華富貴。”守衛見她說只去過一回,只當他家是個小官。
林錦嫿笑着謝了他幾句,才慢慢聊到了正題上:“太后這麼晚入宮,可說了幾時回啊?”
“白日就入宮去了,倒沒說幾時回……”守衛聞言,有些警惕看她:“你問這些做什麼?”
“就是好奇。”林錦嫿看江太后居然如此沒有防備的入了宮,只怕此番去是凶多吉少了。
很快墨雪便識趣出來了,兩人順利離開後,那守衛還特意去問了問現在已經靠在門角昏昏欲睡的另一個守衛,道:“太后娘娘走時,好似未曾說何時回吧。”
“好像是沒說,許是宮裡住的舒坦,就不出來了。”那守衛咕噥一句,便又睡了,而此番的趙闞卻是早已經知道他們會是這個反應了。
縱然江太后帶兵入了京城又如何,她的兵根本發覺不出她現在根本出不去了。
養心殿中,赫連璟看着單手翻閱着密信的趙闞,道:“定王讓我辦的事,我已經辦完了,明日一早,我就會離開。”
“赫連將軍急什麼。”趙闞將手裡長孫玄隱送來的密信看來,才笑道:“距離三月之期,還有一個月,弦月還在他手裡,你還得幫我做事。”他冷笑。
“西夏不已經在你手裡了麼?”
“不夠。而且一個月的時間,你真的以爲我能打過趙懷琰麼?”趙闞睨了眼長孫玄隱送來的信,嘴角微揚:“你還得幫我做一件事。”
“你還想做什麼?”
“把西夏的印璽交給我,代江太后宣旨,從今往後,西夏便歸順我錦朝我,爲我錦朝所用!”趙闞面上的笑容大起來,帶着幾分猙獰:“若是做不到,弦月就會再死一次。你如此心愛的女人啊,你捨得她再一次生不如死麼?”
赫連璟拳頭緊握:“你如此貪心,就沒想過,定王爲何要幫你麼?”
“美人?亦或是權力?他想要的,將來我都能許諾他,幫我有何不好。”趙闞道。他也懷疑長孫玄隱的目的,但他幫了自己不下一次了,將來只要他不要自己的江山,他都樂意。
“看來你還真是一點也不瞭解這位定王殿下。”赫連璟說罷,轉身便出去了。
趙闞知道他肯定會幫忙的,畢竟他跟趙懷琰一樣,以一個女人做死穴。
他冷笑,天下女子多得是,但給他林錦嫿,他也不一定會拿天下去換。
很快,貴喜過來了。
“皇上,太上皇已經醒來了。”
“那就讓他們老情人見見面,訴訴衷腸,不然等再過段時間了,可就沒機會了。”趙闞漠然說罷,卻忽然生出一股煩躁,直接將手裡的奏章給扔了,才起身叫了文淵進來:“還沒查到林錦嫿的蹤跡嗎?據長孫玄隱說,她現在肯定已經在京城了!”
文淵立即從暗處出來,卻只搖搖頭:“趙懷琰的周圍我們都查看過了,並不見林錦嫿的蹤跡。反倒是齊國,因爲在您當初要求和時,他們入境,帶了不少兵馬,入境裡應外合,咱們的將士怕是撐不了多久。”幾乎都到了聞風喪膽的程度,朝中更是無人能用,再這樣下去,錦朝真是撐不住多久了。
“有他的生父生母在,他若是殺進來,他們就都會死!到時候弒殺父母之名傳揚出去,我看天下百姓誰還能容他這個暴君!”趙闞說罷,直接提步往後宮而去。
此時的江太后穩穩坐在牀榻邊,捧着熱茶,仔細看卻能看到她手在發顫。
她的目光落在牀上蒼老消瘦的人身上,依稀還能辨別出他當年的模樣,只可惜,時間過得真快。
“醒了,就不必再閉着眼睛了。”江太后看到他眼睛微動,知道他已經醒過來了。
皇帝卻是打心底的驚恐:“你來殺我報仇?”
江太后面色一滯,猛地轉過頭去忍住眼底的溼意:“你也擔心我會殺你麼?”
“茵兒……”
“你閉嘴!你不配喚我的名字!”她怒道:“當年的江茵兒早就死了,現在只有西夏的江太后!”
老皇帝看着她,仍舊驚懼不減,他怕她因爲當年之事,一怒之下殺了自己。
他輕聲道:“當年之事是朕錯了,茵兒,你原諒朕,朕也是受人矇蔽了……”
“你現在求我,是因爲害怕我會如你一樣無情而殺了你麼?”江太后忍住心底的酸澀,轉身冷笑看着他。
“難道你不是……”
“是!我就是要殺你,我要你在我面前如同狗一樣搖尾乞憐,如同當初的我一樣絕望至死!你知道嗎,現在錦朝也要是我的了,你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很快就是我的了!”她說出這話時,看着他面上既驚恐又痛苦的表情,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暢快。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曾無數次設想過這樣的場景,可如今看到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老皇帝震驚的望着她,手也微微顫抖起來:“你說錦朝……”
“沒錯,趙闞投降了。你我的兒子懷琰,如今已經是齊國君主,佔領了大半錦朝的江山,怎麼樣,開心嗎?”江太后繼續諷刺他。
“怎麼會這樣……”他算計了一輩子,無情了一輩子,沒想到他守着的東西,頃刻之間就沒了。
是非成敗轉頭空,這是戲文裡的詞,難道真要在他身上應驗了嗎?
他心口一痛,猛地就咳嗽了起來,大口大口的血往外吐。
江太后以爲他是裝的,冷笑道:“還想搏同情麼?”
老皇帝又咳出一大口血,才終於無力的癱在了牀上。
他看着江太后依舊姣好的容顏,勉強笑了笑:“你還是跟當年一樣好看……”
江太后的所有僞裝瞬間被擊垮,看着滿牀的血,立即紅着眼眶朝外喊道:“去傳太醫!”
“不必了。”
趙闞在外聽了半晌,終於推門而入。
他淺笑着看了眼江太后,再看了看只剩一口氣的老皇帝,諷刺輕笑:“江太后與我父皇通姦,因此而導致了我父皇的死,想來也要羞愧到無法出去見人了,既如此,就好好在這兒生活一段時間吧。”
“你什麼意思?”江太后的手腕微微發顫。
趙闞卻只揚起脣角,提步走到老皇帝跟前,淺笑:“父皇,兒臣給你安排的死的原因你可滿意?哦,對了,這樣還不夠,要說成江太后與太上皇舊情復燃,結果齊國皇帝留下的刺客在你二人通姦時刺殺了父皇,江太后因爲內疚和羞愧,暫居深宮,一應事務暫由朕來打理。如何?”
江太后這才明白了他的目的,立即朝外喊道:“來人!”
“不必喊了。京城朕都讓你和趙懷琰隨意出入,甚至讓你的人來把守了,你以爲朕的守將們都去了哪裡?”趙闞大笑起來,卻不得不感慨長孫玄隱真是好計謀啊,將每一個人都算計在內,接下來,就是拿江太后,釣林錦嫿了。
江太后要強行出去,一把就被趙闞給推得撞在了牀沿,登時疼得面色蒼白跌在了地上。
老皇帝的眼裡終於有了淚,卻不是心疼,還是懊悔。
“逆子,逆子!”他驚坐起,大罵兩聲後,再也忍不住,終於直挺挺的倒在了牀上,任由眼裡的淚順着眼角滑落,沒了呼吸。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個死法,在明知道有人算計了他的時候,卻無能爲力,活活被氣死。
江太后看到他的手從牀上垂落下來,心裡一股巨大的悲傷襲來,她到這個時候才明白,她哪裡是真的要報復皇帝,她只是想讓他後悔,因爲從以前到現在,她愛的人就只有他……
趙闞看着她滿眼的淚,跟着冷笑起來:“很難過?”
“趙闞,你算計不了哀家的。”
“那我們就走着瞧。接下來,我會讓你的兒子們,一個一個都死在你面前的。”趙闞冷笑着說罷,睨了眼門外的貴喜:“江太后累了,帶她下去休息,好生伺候。再對外宣佈,太上皇遭齊國刺客刺殺!”
“是!”貴喜立即應下去了。
等屋子裡沒人了,趙闞纔看着牀上已經變成了屍體的人,怔怔站了好半晌,才終於上前,擡手撫下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父皇,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也毀了我的一輩子!
趙闞轉身直接往外而去,再也不曾回頭。
秋風蕭索,卷着枯葉飄落到了長廊下。
林錦嫿第二天聽到太上皇死訊的時候,就知道只沒猜錯,趙闞根本就是假投降,以矇騙西夏,對付齊國!
“娘娘,馬車已經備好了。”墨花從外面進來道。
“好,墨雪跟着,其他人繼續守在院子裡,千萬小心。”林錦嫿看了看剛喝了奶沉沉睡去的孩子,輕聲道。
幾個丫頭立即應了是,林錦嫿這才帶着墨雪出門了。
此番跟隨江太后來的人大臣,一個是赫連璟,一個是胡丞相,她必須要去找他們二人。就算她不喜歡江太后,現在也不能由着趙闞吞沒了西夏,所以這人她必須救,還要查查這太上皇到底是怎麼死的!
他敢如此冤枉懷琰,等西夏真的聽信了他的,那江太后這個重要人證肯定也會被殺,到時候這罪名少不得還要冠在懷琰頭上。殺父弒母的罪名可不小,她也絕不會讓徐懷琰揹負這樣無端的罵名!
要背,就讓趙闞自己去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