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眼睛都紅了,咬牙切齒地,讓那張精緻的俏臉都顯得有些猙獰,聲波在水中傳播得比在空氣中還快,她已經聽到了魚雷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此刻“石頭蟹號”所有馬達的功率已經開到最大,瘋狂的在藍洞中上浮着,短時間產生的巨大內外壓差讓艇殼發出“咯吱吱”的響聲,一些相對薄弱些的地方已經向外鼓起,就像是隨時都會爆掉似的。
但是她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因爲藍洞坍塌的機率比“石頭蟹號”爆掉的機率更大,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她死中求活的意志有多強了。
350米、320米,“石頭蟹號”竭盡全力地上浮,然而它畢竟是一艘巨大、笨重的“生活艙”,就算再怎麼拼命,速度又能快到哪裡去呢?
猛然間,一股龐大的水流自下方涌來,這是魚雷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流,所到之處如同海嘯一般席捲一切,四周的石壁開始龜裂,亂石紛紛滾落。“石頭蟹號”就如同是一個扣在爆竹上的罐頭盒一般,瞬間便被這股水流頂飛了起來。
一瞬間所有人都像是坐了高速過山車,快速向上產生的重力把大家全都壓倒在地,整個“石頭蟹號”劇烈地抖動着,艙內燈光忽明忽暗,電路爆出一串串的火花,艇殼發出的金屬變形聲更加響亮,就好像下一刻便要解體散架一般。
“啊……!”史思的喉嚨裡發出一陣低吼,兩隻手依舊死死的抱着操縱桿,眼睛卻是盯着頂部的天窗。
左鵬飛爬到史思的駕駛椅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現在‘石頭蟹號’艇身平鋪,就像一個井蓋兒似的,所有壓力都作用在我們身上,這樣艇身強度是受不住的,你就不能‘側身上浮’嗎?”
史思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是故意保持這個姿態的,只有利用魚雷爆炸的衝擊水流,我們纔能有足夠快的上浮速度。不然我們很可能會被活埋在這裡。與其這樣,我們還不如把最後的希望賭在‘石頭蟹號’上,我對它有信心。”
左鵬飛有些語塞,這個丫頭,狠勁兒一上來,比男人還要決絕。他也看向天窗上那模糊的一點天光,那就是他們逃出生天的方向。
突然,左鵬飛臉色大變,顫聲叫到:“上面!那‘伊式’潛艇掉下來了!”
在天窗內可以看到,上方碎石簌簌落下,一個巨大的黑影如一根定海神針般戳了下來,巨大的重量導致其下墜速度奇快,如果被它砸中,別說是“石頭蟹號”了,不管是什麼都得被其戳個粉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拼了!”史思尖叫一聲,操縱桿猛地一個下拉,整個“石頭蟹號”竟然緩緩立了起來,駕駛艙巨大的舷窗恰好正對着迎面砸下的潛艇,艙內的所有人都是一通連滾帶爬的,剛剛穩住身形,眼前的一幕便是嚇得他們亡魂皆冒,更有甚者括約肌失控,立時就要失禁。
說時遲那時快,“伊式”潛艇的巨大艇首彷彿一個龐大黑洞一般已經來到面前,史思大喝:“來吧,本姑娘跟你拼了!”操縱桿快速向左打了幾下,“石頭蟹號”一邊繼續上浮,一邊斜着轉動了小半圈,剛好讓開了足夠空間,與“伊式”潛艇來了一個擦肩而過。其帶動的水流讓“石頭蟹號”一陣劇顫,碎石塊打在強化樹脂舷窗上,發出一連串“砰砰”的悶響。
史思依舊保持着這個上浮姿勢,全速上浮着,根本沒有一點剛和死神打過照面後的慶幸和放鬆,巖壁上崩落的石塊越來越大,天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徹底崩塌,死亡的陰霾並沒有被驅散,現在他們離逃出生天還有185米。
“皮皮蝦號”此刻成了一臺名副其實的拆遷機,一根根的石筍和鐘乳石被機械臂敲斷,身後留下一片狼藉。可是凌浩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這樣下去不行啊,這麼長時間,我們只前進了不到500米,前面地形又一點都沒有變得開闊的跡象,我看機械臂上的刺球,鋼刺已經都差不多斷完了,怕是還沒等拆出一條路來,機械臂就得廢掉。”
“是啊,我怎麼覺得這條路是條死路呢?”楊雪婷也是皺眉說道。
就在這時,整個溶洞都震顫了起來,一根根鋒利的鐘乳石在震動中斷裂掉落,如同一根根長槍扎向溶洞底部,眼見着一條將近4米的“刺甲鯊”被一根鐘乳石刺了個對穿,釘在地上,兀自還在掙扎扭動。
“快退!”凌浩一把掛上了倒檔,楊雪婷一拉操縱桿,馬力加到最大,“皮皮蝦號”猛地一個急停,然後快速向後退去,一根鐘乳石幾乎是貼着艇首落了下去,差一點凌浩他們就得像那條刺甲鯊一樣被釘在地上。
500米的“極限倒車”,如同是上演“生死時速”一般,也記不得有幾次,閻王爺跟他們招手微笑了,天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冥冥之中多加照拂,還是誰身上自帶主角光環,“皮皮蝦號”竟然奇蹟般全須全尾、囫圇個兒地退回到了溶洞入口處。
溶洞內部的塌陷更嚴重了,隆隆聲也是越來越大。凌浩看向衆人說道:“溶洞快要塌了,怕是整個水下洞穴都要塌了,鑽溶洞既然是一條死路,說不得只能過一下這道火牆,是死是活全看老天爺的意思了。”他看了一眼已經嚇得縮在一起的教授和艾德琳,立馬打消了徵求他們意見的念頭。
楊雪婷也不含糊,操縱桿一推便從溶洞裡衝了出去,還好此刻的火牆燃燒了很久,已經不如剛開始那麼熾烈了,饒是如此,“皮皮蝦號”外掛的許多設備,比如外置攝像頭、通訊天線等等,立刻就宣告報廢了。
白堊紀地下海的頂部塌陷雖然已經過去有一陣子了,不過水中的泥沙含量依舊很高,烏濛濛的能見度很低,不過他們現在也不在乎這些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開這裡,回到海面上。
“‘石頭蟹號’呼叫‘皮皮蝦號’……哥,你聽得到嗎?”史思一邊駕駛着“石頭蟹號”,一邊試圖聯繫凌浩,可一直沒有任何迴應,這回她再也繃不住,眼淚似斷線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另一邊,凌浩也在拿着通訊器大聲地呼叫史思,可是卻沒有任何的迴應。他的臉黑了下來,牙齒咬得“咯吱吱”直響。
田勇安慰道:“你別擔心,他們肯定是從隔壁藍洞撤離的,我們中間有這麼多的阻隔,應該是信號傳不過去,就算傳得過去,我估計咱們的外置通訊天線也在剛纔鑽火牆的時候燒壞了。”
整個這片水下洞穴世界怕是真的要徹底完蛋了,龜裂和岩石擠壓碎裂的聲音一直就沒有斷過,而且還越來越劇烈,凌浩他們離海面還有250多米,他們要跟死神比速度。
相比之下,史思他們已經離海面不足100米了,不過相比之下,“石頭蟹號”的速度是沒辦法和“皮皮蝦號”相比的,不少人都在心裡虔誠地祈禱着,希望他們的神能夠讓他們再次見到蔚藍的天空,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一陣隆隆的悶響彷彿自地底傳來,宛如悶雷滾動,又似是萬馬奔騰。這一片億萬年來早已被地下水和海水侵蝕得千瘡百孔的石灰岩質海牀,雖然經歷了無數地質變遷甚至是戰爭的摧殘依舊頑強撐住了,但今天科考隊的造訪,以及後續引發的所有事情,卻成爲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方圓1公里範圍內的海牀轟然崩塌,好在水下的各條溶洞之中沒有多少空氣,所以除了冒出大量氣泡之外,倒是不會在海面形成漩渦,威脅到潛水作業船的安全。
“嘩啦”一聲,滿是傷痕和鼓包的石頭蟹號浮上了水面,潛水作業船上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史思和作業船取得了聯繫,第一句話就是詢問“皮皮蝦號”的下落,當得知後者沒有出水,且徹底失聯後,史思沉默了。在潛水作業船反覆呼叫後,她纔有氣無力地說道:“‘石頭蟹號’內部的人需要1個月時間做減壓,把它吊上船吧。”
江明宇將一包紙巾遞到已經滿臉是淚的史思面前道:“不要放棄希望,別人我不知道,可那三個人,就算是跌入了萬丈深淵,他們也有本事再次爬上來。你要相信他們,就連‘石頭蟹號’這種大傢伙都能逃出生天,他們原本在我們上面,難不成反倒上不來了嗎?”
史思訥訥地點點頭,接過了江明宇遞來的紙巾,她是關心則亂啊。
史思的童年並不快樂,5歲的時候父母因爲車禍離世,她自小是跟着外婆長大的,外婆家雖然經濟條件不錯,但規矩也比較大,驟然失去父母的她開始自閉,將自己完全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拼命地看書,拼命地研究電腦和網絡。
外婆畢竟是老人家,而且還有家中生意要打理,史思自小成績優異,在外婆的眼中自然便是沒有什麼可操心的。可她卻並不知道,史思很少跟人交流,她對電腦的信任多過對人的信任,自初中時起,她便在電腦達人的圈子裡擁有了極高的知名度,到了高中時更是以“九尾狐”這個綽號成爲了一名頂尖的黑客。在她考上麻省理工學院的那一年,她不但成爲了外婆的驕傲,也已經成爲了黑客圈子當中的一個傳奇。
生活中,雖然成績優異,但卻是學校社交圈子裡的空氣,同學們眼中的怪胎,而在互聯網上,她卻是許多人頂禮膜拜的神。現實與虛擬世界中的強烈反差,讓史思對現實社會當中的明規則和潛規則,或是完全不明所以,或是即便知道的,也是嗤之以鼻。
大二那年她做出了一個影響她一生的決定,那一年,外婆因心臟病過世,舅舅、阿姨們繼承了遺產,然後將她掃地出門,沒有了經濟來源的她雖然還有獎學金可以保障她完成學業,而她卻是毅然地選擇了輟學,開始在互聯網上用一個頂尖黑客的方式賺錢。
史思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僅僅是賺錢的話,誰也抓不到她,可她畢竟還是個年輕人,會做一些虛榮的、卻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事情。她一路火花帶閃電的入侵了FBI總部的服務器,在裡面像個遊客似的“閒逛”、“拍照留念”後又飄然離去,讓得聯調局一羣網絡安全專家連她的“尾燈”都沒有看到。
“九尾狐”一戰封神,而且還是神中神,可她卻沒法在這個國家待了,跑路是她唯一的選擇。她是一個混血兒,父親便是華夏人。史思自小便嚮往到父親的家鄉去看看,於是她通過蛇頭偷渡離開了美利堅,通過墨西哥前往了呂宋,然後又做蛇頭的船打算偷偷入境港島。不過這次卻是出事了,這回的蛇頭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見史思只有一個人,便想直接把她賣給島國的人販子,史思性子剛烈,誓死不從,一頭跳下海打算自盡。恰巧凌浩他們出任務碰到了,便救了她,然後她便成了凌浩屁股後面的小跟班,不過自此她也落下了一個“怕水”的後遺症。
對於史思來說,凌浩就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一個不但救了自己性命,還像大哥哥一樣呵護着自己的人。從來都沒人這樣對待過自己,史思封閉的心終於打開了一道縫隙,陽光照進心房,驅散了所有的昏暗與陰霾,她終於慢慢地像一個正常小姑娘了。可以說,是凌浩改變了史思,他便是史思心裡的天。
突然,“嘩啦”一聲響,“皮皮蝦號”彷彿一條海豚般躍出了海面,然後重重落在海面上。“石頭蟹號”裡所有人都看向舷窗外,而史思此刻已經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