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當真是心中再無芥蒂了嗎?”
怎可能單憑趙一凡的幾句話便再無芥蒂了呢?裂痕早已造成,任憑如何補救,都無法填補裂痕,挽回岌岌可危的兄弟之情。失去的情誼,便是失去了。不論是對於趙恆,還是趙一凡,他們都不可能再回到過去,回到那心無芥蒂、彼此相信的時候了。
如今,怕是最想趙一凡死的人便是趙恆,而讓趙一凡防備最重的人,怕也唯有趙恆。可表面看來,明皇暗帝卻又不得不表現出彼此相信的假象,繼續他們的兄友弟恭。
趙恆臉上笑容一僵,眼底浮現出淡淡的不悅,悻悻的鬆開了手。他沒有回答沈夢蘿的話,或許,在心底他也不敢回答這個問題。“文君姑娘,爲何當日朕請你入宮,你會拒絕?”
“承蒙皇上錯愛,”沈夢蘿語氣歉然道,既然趙恆有心逃避,沈夢蘿也不再咄咄逼人,便如了趙恆的意思,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小女子已心有所屬,再也容不下他人。皇上也給不了小女子所要的唯一。”
“趙一凡可以給你的,朕同樣可以給你……”
“你錯了,皇上,正是因爲你是皇上,所以,你纔會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你任性妄爲的。”沈夢蘿憐憫的看着趙恆,雖然貴爲天子,可失去的遠遠超過得到的,皇帝纔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朕可以讓你成爲唯一的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集三千寵愛、萬千榮耀於一身……”
沈夢蘿冷笑,語氣中難掩鄙夷,“一朝承恩露,一世守悽清!便是貴爲皇后又如何?當美麗不再,榮華不復之時,也是恩寵難留之日。宮中女子,若失去了皇帝的榮寵,便是連普通宮人都不如!每日裡活在擔驚受怕之中,如何快樂?”
“朕說的是唯一……”
“呵呵,”沈夢蘿嗤笑,“趙恆,莫說是我不信,怕是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後宮從來都是平衡朝堂勢力的籌碼,滿朝文武也不會容得你如此的任性妄爲。”
“……”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沈夢蘿的神情突然悽楚起來,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在燭光下,閃爍着晶瑩的光芒。她想到了自己的孃親,那個愛了一輩子,卻被自己所愛的背叛的可憐的女人。“後宮女子最可憐不過,帝王的愛也最是讓人無法相信的。後宮從來不缺的就是美人,當有一日,有容貌勝於我的女人出現,怕也是我失寵之時。明白了這些,我又怎會讓自己陷入苦楚之中?我更不想步上我孃親的後塵!”
沈夢蘿的話令趙恆動容驚異,他神色複雜的看着沈夢蘿:此女子果真是與衆不同,便是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皇后位置雙手奉上,她都如斯不屑。這般獨特的女子怎不令人心動?“文君姑娘……”
“皇上,”沈夢蘿第一次對趙恆跪下,“對一凡哥哥,我是情難自禁,今生怕是要辜負皇上的一片深情。文君不想再欺瞞皇上,此事便是一凡哥哥也不清楚,還請皇上爲文君保密。”
“文君姑娘快快請起,”聽聞趙一凡也不清楚之事,沈夢蘿卻說與自己,趙恆臉色不由緩和了不少,連忙扶起沈夢蘿,“文君姑娘但有所求,朕怎會不答應?”
“皇上,文君還是跪着說吧。”沈夢蘿拒絕了趙恆的好意,眼神迷離,“文君本名應是沈夢蘿……”
“什麼?你是沈夢蘿?趙志的側妃?”這句話,讓趙恆臉色陡然大變,趙志的婚事,前些時候,儀清王曾報於他,只是他不曾注意。只是隱約記得,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做沈夢蘿。
“不錯,只是那婚事非夢蘿所願,因此,夢蘿不惜逃婚。”沈夢蘿說道,“請皇上莫要打斷夢蘿的話。”
“好,”趙恆坐了下來,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需要時間來消化。也需要時間來重新謀算。
“夢蘿的父親名叫沈斌,乃是江南首富。而我的孃親只是他的第三個小妾,沒有身份,沒有地位,也沒有背景,因此,作爲庶出女兒的我,便更不被重視。在家中地位竟不如丫鬟僕人。”
“……”趙恆張了張嘴巴,你既有如斯武功,又怎會讓自己狼狽至此?可這句話,他終究沒有問出。
“前塵往事如何,夢蘿並不清楚。但我孃親的近況卻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憔悴、悽苦……男人重美貌,美人遲暮,便恩情不再。當她如花綻放時,衆星拱月。當花顏不再,便又棄之如敝履。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遲啊!”沈夢蘿語氣哀傷,再沒了往常的那份冷漠,多了些許的人氣,“女人便該如此被男人擺佈嗎?一生一世的愛戀,終其一生,在一個男人的身上,可有情有義,真心先對的男人,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自我懂事以來,便只看到孃親獨自一人默默垂淚到天亮,可人前卻仍要強顏歡笑,承受那三個女人的欺凌。所有的苦楚,所有的折磨都只能往肚子裡咽。孃親爲了護我,身上經常是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可她愛的男人呢?卻從來是不聞不問,根本不曾管我們母女的死活。”說着說着,沈夢蘿的聲音中帶了濃烈的恨意,“常年的勞動,使得孃親積勞成疾,烏髮不復。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恩師。”
“本以爲是幸事,不曾想竟是不幸。我一身所學,全是恩師所賜。爲怕我犯下弒父之罪,恩師在我功成之日,封了我的武功。讓我眼睜睜的看着孃親受盡折磨,卻無能爲力。那樣的無可奈何,那樣的絕望,生生的讓我崩潰。”沈夢蘿臉上早已被淚水佈滿,“孃親去世後,才解開封禁。可孃親至死愛的依然是那無情無義的男人,臨死前,她只求我一件事情,就是讓我放過那個男人!”
“可誰想孃親屍骨未寒,僅是三日。那個男人便迫不及待的要把我嫁給儀清王世子爲妾。”沈夢蘿冷笑。
“是……側妃……”趙恆低聲辯解。
“側妃又如何?依然是妾室。”沈夢蘿的笑容更冷,皇家的側妃,說白了與民家的妾是一般地位。“難道孃親給我的教訓還不夠嗎?我又怎會重蹈覆轍?”
“皇上,我要的唯一,你給不起!”沈夢蘿從記憶中回過神來,說道:“一凡哥哥他就像是另一個我,我愛的是真正的他,一個無情、邪魅的殺手,他愛的也是真正的我,一個冷血、魔性的靈魂。”
“朕……”趙恆不曾想沈夢蘿的甚是竟是如斯的曲折,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沈夢蘿說的必定是實情。這些事情,本不是什麼隱秘,他不需費力,便可探查的一清二楚。
“皇上,”沈夢蘿朝着趙恆伏首而跪,“文君並非不知,皇上對我情意之真,只可惜,文君註定此生要有負皇上。除此之外,文君可答應皇上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