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骨灰罐,穿着蒼白的袈裟,走在最前頭,天空飄揚着紙錢,隊伍中的和尚們,正規整地爲太皇太后誦經。
這等出殯的場面,世上根本就沒有幾個人能經歷過。
但是誰也不會把這當成殊榮。
能活着,誰還希望死亡呢。
小美美被南宮守抱在懷中,沉默地走在隊伍後面,她隱約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了,卻不敢問。
她不是已經親親太皇太后,讓她醒來了麼,爲什麼還是改變不了這悲劇的結局?
以前看到別人身死,她沒有半點感覺,這次輪到身邊的人,她真的是別樣觸動。
內心深處,還帶着一絲盼望,小美美擡頭問南宮守:“爹爹,咱們是在做什麼?”
南宮守輕輕地說:“是在爲你皇太奶奶送行。”
“那皇太奶奶什麼時候回來啊?”
等着小美美的,是南宮守久久地沉默。
那句,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永遠都說不出口。
隊伍還是緩緩前行,從白雪踏過,將這份情誼,留在冰冷的冬日,彷彿再也見不到春天。
終於,行到太皇太后的衣冠冢前,蒼梧只是手捧一抔黃土,撒在那衣冠冢上,眼神癡纏眷戀。
這就是禮成了,他送走了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
第二年春天,有人傳聞,在京城看到了一個捧着黑布包裹,帶着一個灰色帽子的老人。
他身形佝僂,蒼老無比,可還執意地走過京城的每一處街道,去了湖邊,山下,市集,甚至還在皇宮外轉了轉。
那用腳丈量下的,是蹉跎一輩子後,留下來的情誼。
最讓大家詫異的,是他很寶貝他那個黑布包裹,就像是對待情人一樣,還會呢喃低語,如同說着什麼情|話。
有人看他腿腳不便,想問了他的目的地,用馬車送他一程,但是被他給婉拒了。
他說,他想親自帶她過去,看看這大好的河川。
匆匆一瞥,沒人探查過,威震天下的一代高僧,在春季快過去的時候,捧着一個黑子的罐子,圓寂在了京城。
好心人爲他們收斂了屍體,打開黑罐子,發現裡面竟然是骨灰。
他將男人和骨灰葬在一起,至於他那讓無數江湖人垂涎的舍利子,也從未被人竊取過。
隨着時間的推移,世上的人,總會忘了還有蒼梧和太皇太后的存在。
而他們只需要銘刻在彼此的心中,就足夠了。
……
輾轉千年,現代社會,一處異常豪華壯闊的宅子中,像是往常一樣,迎來了一個清晨。
女子從牀上緩緩睜眼,待看清楚眼前的景緻後,詫異得沒有半分睡意。
她慢慢地舉起了手,端詳着,許久許久,才哭出聲來。
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
太皇太后的死訊到達南疆的那天,正好是元錦玉和慕澤,要進入南疆的前一天。
他們來到南疆主城外,已經有幾日了。
本來按照慕澤的意思,直接進城便是,但一向和中原人想法詫異很大的南疆首領,竟然破天荒地勸說慕澤,說南疆主城,日後就是臨時的都城了,必須要選個良辰吉日進城纔好。
慕澤見衆人目光殷切,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左右不過是在這裡多留幾天。
於是他和元錦玉商議後,讓大軍原地休整。
到了南疆,那就徹底和京城是兩個天氣了。
這裡的冬天,一直都是溫風和煦,朗日清清,沒有硝煙,沒有戰火,元錦玉呼吸着這裡的空氣,感覺都是甜的。
慕澤這幾日操練了士兵後,早早就會回來陪元錦玉。快過年了,他和元錦玉商量過,正好還需要籌集一段時間的糧草,他們等年後,再向京城出兵。
這天慕澤回來的時候,元錦玉正在窗邊看着寶寶。
他們的小寶貝不光會爬了,還會抓着東西站起來。
如果按照喜愛的程度排個名的話,窗沿絕對是最喜歡抓的。
每次元錦玉要給他抱去牀上,或者讓他踩着厚厚地毯的時候,他都不高興,咿咿呀呀,就指着窗子。
元錦玉沒辦法,派人打造了一個長長的桌子,又護上了四周,並且在桌子上鋪了被子。
大娃踩在上頭,正好也不用擔心掉下來。
桌子就被放置在窗邊,南疆的氣候宜人,元錦玉趕在日頭正好的時候,把大娃抱過去,也就不怕他吹風了。
大娃一見到窗沿,就兩眼放光,小手高高一伸,抓着窗沿,吭哧吭哧就站了起來。
而且元錦玉發現這孩子站着的也不消停,小腿兒總是顛啊顛的,有的時候動作太大,他啪嘰一聲,就會坐在桌子上,然後再鍥而不捨地站起來。
風葉白說,他這是要走路了,先顛一顛,過過癮。
元錦玉也很會哄寶寶了,大娃總這麼站着,她就有點兒急切,一邊教着大娃說話,一邊還用吃的和玩具獎勵他,讓他往自己這邊走。
大娃剛有點苗頭,要朝着她這邊邁步了,誰知道還沒等走,九哥回來了,大娃眼睛一亮,高興地指着慕澤:“爹!”
那一聲清脆的爹,真是讓元錦玉心都快融化了,同時,還有點心酸。
這孩子,最先會叫的,竟然不是自己這個整天陪着他的孃親!
慕澤也聽到了寶寶的喊話,腳步一頓,甚至還往後看了看。
剛剛他是幻聽了麼?
元錦玉看到慕澤往後轉的樣子,真是笑得花枝亂顫的:“九哥,是這小子在叫你。”
慕澤驚喜地大步走過來,正好站在窗子外。
心中似乎有煙花炸開,激動難以名狀,他不確定地問到:“他剛剛真的叫我了麼?”
元錦玉有點吃醋:“那還有假,他還是指着你的呢。”
慕澤笑得眉眼璀璨,希冀地和大娃說:“寶寶,你再叫一聲。”
大娃歪着小腦袋,在慕澤和元錦玉的雙重注目下,“咦?”了一聲。
慕澤有些無奈,耐心地解釋着:“不是姨,是爹。”那個爹字,被他咬的很重。
大娃肯定是聽懂了,但是他捂着小嘴,咯咯笑了起來,不管慕澤怎麼逗他,他都不叫。
慕澤有點心累,委屈地看向元錦玉,希望她能給自己主持公道。
元錦玉踮起腳尖,剛好慕澤彎腰呢,她就用青蔥似的指尖,推了推他的額頭,氣沖沖地說:“叫了你一聲你還不滿足,他可是都沒叫過我呢!”
慕澤馬上抓過元錦玉的手,當着孩子的面,他也不敢做出什麼太親密的舉動,但是話語和眼神中的柔情蜜意,卻是騙不了人的。
反正他是得了一聲爹,現在竟然坦蕩蕩地勸元錦玉:“你也彆着急,錦州比咱們的寶貝晚說話好久,現在不會叫,都是正常的。”
說着,他又問大娃:“連陽,是不是?”
大娃咚咚點頭,還伸手對着元錦玉啊啊兩聲,大眼睛裡滿是討好。
孃親,寶寶肯定很快就會叫噠,孃親不生氣哦!
元錦玉卻故意冷着臉,也不看大娃,見他真的着急了,才說:“你要是真的想賠禮道歉,就走過來,親孃親一口。”
大娃求助地看向慕澤,孃親站的好遠呢,寶寶走不過去呀!
可是這次慕澤是站在元錦玉那邊的,他也鼓勵地看向大娃:“寶寶過去親親她。”
大娃一着急,雙腿忽悠了兩下,見孃親和爹爹都不鬆口,他也有了點兒要表現的心思,心一橫,就開始往前走。
誰知道剛走了一步,就啪嘰一聲摔倒了,元錦玉和慕澤得非常剋制,纔沒有扶他。
大娃後來又試了幾次,還是走不了,他着急得滿頭是汗。
元錦玉柔聲寬慰他:“寶寶別急,你試試抓着窗沿走。”
大娃聽到後,看了窗沿一眼,然後試探性地,把兩隻小手都放在了上面。
之後,元錦玉就放看大娃小心翼翼地,橫着身子,扭着小屁股往這邊挪。
剛走出一步,大娃就驚喜地咿呀一聲,跟發現了什麼新寶貝似的,越走越快,元錦玉覺得這孩子走路都不穩當,怎麼好像要跑了似的。
大娃終於到了元錦玉面前,撲到她懷中,等元錦玉低頭,他啪嘰一口就親在了元錦玉的臉上:“啊啊。”
孃親不生氣啦!寶寶最喜歡你噠!
慕澤的心情有點複雜,雖然這孩子學會了走路是好事,但是每次見他親錦玉,他都想把這孩子給從窗戶裡面丟出去。
元錦玉大概猜到了慕澤在想什麼,她可不答應。於是她心肝寶貝地叫着,還讓這孩子多走兩步,給她看看。
大娃開開心心地挪回了窗邊,之後就像是個小螃蟹似的,左挪挪,右挪挪,想得到誇獎呢。
元錦玉和慕澤要是多誇讚他兩句,他走的肯定更來勁兒了。
此刻在京城中,也有個小寶貝兒,和他一樣在學習走路,正是他的孿生弟弟。
不過弟弟本來就比哥哥爬的早,走的也更順暢,現在二娃根本不用扶着什麼東西,兩隻手像是小企鵝一樣支愣着,身子搖搖晃晃地,往前一步步挪動。
蘇婉卿還蹲在很遠的地方,關切地看着二娃,對他伸着手:“寶寶加油,再有幾步,就能到母妃這裡了。”
二娃一看到蘇婉卿在等他,就非常有動力,邁步還快了不少。
蘇婉卿一心引導:“要慢慢來,別摔了,好,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