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坤寧宮,入夜後,已經恢復寂靜。
這次的刺客,買通了皇城口的侍衛,通過運送果蔬進宮的車子中藏進來,不過距離坤寧宮很遠的時候,就漏了陷。
他們都是死士,爲了完成任務,不擇手段地奔向坤寧宮,誰知道沒有看到元錦玉和慕連陽,只能拿紅葉下手。
好在侍衛全力阻攔,將這些人盡數斬殺,紅葉也只是受了些輕傷。
請醫女包紮後,紅葉想摸摸胳膊上的紗布,還沒碰到,就聽到一聲驚呼:“紅葉姑娘別動!”
紅葉轉頭,出現在坤寧宮的,竟然是苗燃。
她有些詫異:“你怎麼會來?”
呂應然在聽說紅葉遇刺的時候,一顆心都揪緊了,匆忙地來到了坤寧宮外。
起初侍衛是不放行的,但是他因爲常年侍弄花草,所以和宮外不少人都聯絡,幫忙將這一條被埋下的暗線連根拔起,侍衛讓他進門,通報這件事。
呂應然迫不及待地就來看紅葉了,他並不知道元錦玉沒在宮中,也不關心她。
如今他的眼中心中,只有紅葉一個人。
“來同娘娘彙報一些事情,侍衛就放行了。”雖然知道紅葉受傷了,呂應然還是面色複雜地問,“這是那些刺客砍傷的?”
“嗯。”紅葉如今整條胳膊都擡不起來,臉色也是懨懨的,失血讓她精神很不好。
也或者是因爲如今坤寧宮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受傷的她又比較脆弱,燈下的表情,柔軟了幾分:“你想彙報什麼,同我說就可以了,我會轉達給娘娘。”
呂應然對元錦玉不由得存了一絲埋怨。紅葉都已經受傷了,還不准她去休息?
強忍着心中的不適,將他是如何協助侍衛,將平南城中那些果蔬供應商人查了一遍的事情,告訴給了紅葉。
紅葉點點頭:“我去同娘娘說。”
她留呂應然在大殿中等待,自己去了內室,約莫着時辰差不多了,就從其中走了出來。
看向呂應然,她笑了笑:“娘娘說這次辛苦你了,過段時日會封賞。”
呂應然心想,他並不想要什麼封賞,只希望紅葉能平平安安的。
“紅葉姑娘之後還要留下來伺候麼?”
呂應然一問,紅葉忽然回神,她現在是個傷員,娘娘若是在,早就讓她回去養傷了。
於是她馬上強調:“我這就回去了。”
“那小的送您吧。”呂應然轉身,走在了紅葉的前面。
紅葉有些不解:“從這裡到我的院子,路程很短,你不用……”
“那也不行。”呂應然的話語驟然變得嚴肅起來,很快,他反應過來,作爲一個“和紅葉不怎麼熟悉的花匠”,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是不正常的,馬上放緩了聲音,“萬一還有什麼人躲在暗處,意欲不軌呢?”
紅葉拒絕不了,跟在他身後,想了想前幾次見到他的場景,覺得呂應然的後背好像沒那樣佝僂了。
她這會兒還有心情笑着說:“你挺直了腰板走路,還是顯得很有氣勢的。”
不像是個中年男人,道有點像是二十幾歲的青年。
呂應然一愣,隨即將腰板挺直:“是這樣麼?”
“嗯。很好看。”紅葉由衷地誇讚,讓呂應然心中彷彿綻開了花,腳步也不由得更輕快了些。
路程短,沒用多長時間就到了,呂應然一直將紅葉送進了房中,因爲他是和紅葉拜堂成親的,正牌夫君,他進紅葉的房間,沒有半點猶豫。
倒是紅葉,擡頭看了他兩眼,心想,這男人是不懂禮,還是故意的啊?雖然她成親過了,但是孤男寡女的這麼相處,總是不好的。
呂應然沒着急走,而是叮囑了紅葉不少事情:“你的傷口現在不能沾水,平常也不可以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像是剛剛那樣,伸手觸摸的動作更是要不得,本來就疼,一碰豈不是更疼了。”
紅葉原本站在他面前聽他講話,誰知道呂應然扶着她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胳膊,給她輕輕摁在了牀上:“一定要多休息,南疆雨天潮溼,傷口不容易好,你要多多注意。”
“嗯,我會的。”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會這樣關心自己,確實是讓紅葉心房柔軟下來的關鍵。
半晌,她見呂應然還不走,就擡頭看向他說:“你……很像一個人。”
呂應然的心咯噔一聲,難道紅葉要說,自己像他的夫君。
一個勁兒地告訴自己別竊喜,呂應然裝作詫異地問道:“像誰?”
紅葉緩緩一笑,本來微微蒼白的臉,就讓呂應然憐惜得很,現在更是想抱她進懷中,誰知道,紅葉下一句話,特別煞風景:“像我的父親。”
呂應然:……可是我並不想當。
紅葉也注意到了呂應然驟然黯淡下來的臉,還以爲自己是說錯話了。
但是呂應然給自己的印象,一直都很照顧自己,加上看他的年紀,也差不多能當自己的父親了啊。
呂應然很快就調整過來了心態,同紅葉道:“時辰不早了,我這就離開了,明日再來看你。”
紅葉點點頭,等呂應然走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答應了明天還要見他。
第二天,紅葉沒着急去當值,畢竟坤寧宮中也沒什麼人可以給她伺候的。
快中午的時候,呂應然果然來了,這次他還帶來了不少東西。
有一束鮮豔芬芳的花,還有一個食盒,紅葉的傷剛換過藥沒多久,整條胳膊都快腫起來了,走動的時候,身子因爲不太平衡,所以步伐放得很慢。
將呂應然請進來,紅葉疑惑地指了指食盒問:“這是什麼呀?”
呂應然打開食盒,裡面放着是簡單的幾道菜,底下還放着雞湯。
“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讓你補補身子。”受傷流了那麼多的血,得多吃點,才能補回來。
紅葉今日的氣色比昨天好了不少,那刀朝着她劈下來的時候,她是真的恐懼,晚上都沒休息好。
但一見到呂應然,那種防備之情,瞬間就消失無蹤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對於一個沒怎麼接觸過的男人,能這樣輕易地放下戒心。
呂應然將花放下,徑直往內室走:“我去拿碗筷過來。”
紅葉擔心他不知道碗筷的位置,誰知道,他竟然很快就拿着碗筷出來了。
“你怎麼發現碗筷啊啊……”紅葉疑惑得很。
呂應然的心咯噔一聲,他太瞭解紅葉的小習慣了,所以就算是換了房間,擺設放置的地方,基本都是沒動的。
此刻他當機立變:“我打開櫃子,就看到了。”
紅葉也沒多想,以爲是巧合。
呂應然拿的是兩幅碗筷,這是要和她一起用中膳了,他先是給紅葉盛了湯,然後纔給自己盛。
在紅葉的注目下,他先嚐了一口,之後笑笑說:“你可以放心喝,我不會在裡面下毒的。”
紅葉抿脣笑着:“我不是懷疑你。”都接觸過幾次了,要是想下毒,他早就能得手了。
嚐了一口湯,入口特別潤滑,連紅葉這個不怎麼喜歡喝湯,病中胃口也不太好的人,都食指大動。
她誇讚呂應然的手藝:“這是你做的?你廚藝可真好。”
呂應然笑了笑,以前在寧王府中,伙食都有人廚房的人管,他也沒機會給紅葉做飯。
沒想到換了個地方,他的心願倒是能被達成了。
紅葉將湯喝過,又吃了小半碗飯。呂應然做的菜色都很清淡,可是味道特別鮮嫩滑美,紅葉放下碗筷的時候,還心滿意足地說:“真是太好吃了。”
呂應然眯着眼睛笑:“你若是喜歡,以後我每日都來給你送。你想吃什麼菜色,儘管告訴我。”
紅葉馬上擺手:“這怎麼好意思!”她和呂應然非親非故的,不能這樣麻煩他。
呂應然卻說:“我進宮後,太子殿下很照顧我,不然我也不能在花房立足,後來又和紅葉姑娘相識,我覺得,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如今朋友受傷,我當然要來照顧你。”說着,他就黯淡下來,“還是紅葉姑娘不把我當成朋友?”
紅葉看着他,一時沒辦法開口拒絕。
因爲她成親過,宮中的人,都會叫她一聲紅葉姑姑,也只有呂應然,會叫她姑娘。
雖然只差了一個字,但意義卻大不相同。
紅葉沒辦法拒絕,只好答應下來,但是她心中已經在琢磨,自己平素也得爲呂應然做點什麼,報答於他。
呂應然哪裡會想要紅葉的報答,能接近她,照顧她,就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
吃好後,呂應然收拾了碗筷,又利落地將花給她插上了。
“平常多看看花草,對心情好,以後我會每日都來換的。”
紅葉看了一眼,道:“這次的花,和以前不一樣了。”
呂應然手上動作一停,在心中清咳一聲。之前那花,可不是爲了讓紅葉觀賞的啊。
他給自己找着理由:“我多給你換換不一樣的,就當每天都能換一份新的心情了。”
紅葉有些感動地看着呂應然:“真的謝謝你了。”
呂應然轉頭,對她柔和一笑,那平淡的容顏,此刻竟然讓紅葉覺得,有點晃花人眼:“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