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餘墨悄然迴轉,輕輕繞過韓府四周的守衛,如夜貓一般摸進了慕容衝的臥房。
慕容衝正歪在桌案邊藉着搖曳的燈光看着書,見了他,立即一把將書扔了,直起身急道:“怎麼樣?”
“屬下跟着車轍一路追下去,發現車子是往城西郊去了,只是車子上了石板路之後就看不清車轍了,屬下無能,查不出具體去向!但是……”
慕容衝煩躁非常,急道:“但是什麼?”
“屬下知道姚顯在城西有一處別院,常年沒人居住,不知他是不是將楊姑娘帶到了那裡……”
慕容衝聽得“楊姑娘”三個字,覺得無比刺耳,不禁冷冷瞪了餘墨一眼。
餘墨心知自己說錯了話,暗暗吐了吐舌頭,低下頭乖乖站着不敢再說話。
慕容衝擡頭看了看天色,已過了丑時,天邊漸漸有些灰白色,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眼看着他也再也難以入睡,索性就去姚顯那城西別院探上一探吧。
“你也別睡了,陪我走一趟吧!總要確認一下才好!”
慕容衝草草換了一身玄黑勁裝,無視餘墨眼底的黑眼圈和時不時的哈欠,擡腳便走。
餘墨暗自翻了個白眼,心裡哀嚎一聲,只得立即旋身跟上。
二人趁着夜色,打馬疾行,好在馬蹄上包了棉布,奔跑中並未發出多大的聲響,也並未擾了這座古城的清靜。
二人剛剛奔出兩三裡,天邊忽然颳起了大風,卷着街道上的散碎雪花打在臉上,竟讓慕容衝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再吸氣時,猛然察覺到空氣裡竟有着濃烈的煙味,他心頭巨震,回過身看去,只見後方的韓府不知怎麼回事,竟着起了大火,將大半個天空映照得暗紅一片……
而起火的方位,分明就是楊玲瓏所在的松竹院……
他微微冷笑,好,好得很!
韓延,我會記住你今日對我的背叛,往後,自求多福吧。
他轉過身,狠狠一夾馬腹,駿馬吃疼,邁開四蹄向前瘋狂奔去。
這一夜,楊玲瓏睡得並不安穩!
也不知怎麼了,她一閉眼,就會夢見桓伊,在夢境裡,是那年她與他在萬歲山上的情形。那時候生活平靜安詳,唯一不平靜的,恐怕就是她那佈滿仇恨的心了,而他,總是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溫暖來漸漸化開她內心的寒冰……
那是一個平常的晚上,他請教了謝如是,親手做了一盅養顏滋補湯,樂顛顛地端了,來到山腰的小院獻寶,哪知楊玲瓏剛剛在清寧那裡發過了邪火,見誰都不順眼,幾句不合,就一把將那湯打翻了,竟然連是鹹是淡都沒嘗過……
他愣愣地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看着腳下的碎片,聲音像是風一般的輕飄,就這樣喚她,玲瓏,玲瓏……帶着滿眼的哀傷……
“玲瓏,玲瓏,醒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張絕冠天下的俊臉,她卻恍然以爲自己還在做夢,惡狠狠地道:“怎麼又是你,子野呢?”
來人瞬間變了臉色,臉上的焦急和欣喜立即消失不見,只剩下滿面的冷漠:“你睡糊塗了吧?看清楚這是哪……”
楊玲瓏被他這麼一罵,立即回了神,轉首看了看,這才悵然若失地坐起身來,冷冷地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定是餘墨告訴他了吧?半夜潛進一個單身女子的臥房,不覺得失禮麼?
“餘墨告訴我你在松竹院,我找去時,姚顯已經將你轉移了,餘墨順着車轍找到了城西,這才順藤摸瓜找到了這裡!”
楊玲瓏看了看外面,原來天都快亮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想帶我走嗎?”她冷冷地看着他,掩不住滿眼的譏誚。
“對,我來帶你走!”
楊玲瓏微微一笑,也對,這不是廢話麼,他怎麼會放任她落在別人手裡,有朝一日成爲威脅他的籌碼呢?
“沒必要吧!你想必也明白他們把我拘在這裡是什麼緣故,只要你壓根不在乎,我就沒有用處了!自然就不勞你再費心!”
慕容衝聞言,也冷冷地掃她一眼,微微苦笑,是啊,她說得對,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麼,可是他在乎啊,怎麼能不在乎呢!
“縱算如此,我也要帶你走!相信桓伊還在晉國等着你吧,你打算就這樣一直呆在這裡不走了?”
子野……
一想到他,她就真的是歸心似箭了!
若能早日回去,與他好好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呢?
“好!我隨你走!但是有一個條件,出了長安後立即送我回建康!別的地方我一概不去!”
慕容衝面上閃過一絲薄怒,她這樣說,彷彿是覺得他會做什麼事情似的……
事實上,他的確想帶她回平陽的!
“好!我答應你!”
楊玲瓏微微一笑下牀穿上了鞋,一把拿過枕邊的承影劍,揚揚下巴:“走吧!相信你的人已經將外面收拾得差不多了!”
七星教的餘墨除了武功卓絕,最擅長的,卻是用毒!
慕容衝只笑了笑,帶着她大搖大擺地打開了房門,門外,空氣裡飄散着淡淡的梅花香,夾雜着一股異香,她立即拿衣袖遮住了口鼻,暗暗翻白眼,放倒姚顯和陳風幾個人,需要這麼大量的迷藥麼?
二人徑直出了大門,一路無人阻攔,大門口,餘墨正悠閒地靠在馬車上晃着腿掰着核桃,見了他們,立即一骨碌躍下馬車,嘿嘿一笑道:“教主,都妥當了,保準他們睡上三天都不帶醒的!”
楊玲瓏微微皺眉,三天,不吃不喝地睡着,豈不是去掉半條命嗎?
她徑直走到餘墨身前,伸出手來:“餘墨,有解藥嗎?”
餘墨一愣:“你要救醒他們?”
“不能讓他們一直睡着,會出人命的!”
餘墨轉過頭看了看慕容衝,見他點點頭,只得不情不願地從懷裡掏出解藥遞給了她,低低地嘀咕了一句:“婦人之仁!”
楊玲瓏冷冷瞪他一眼,也不與他計較,只淡淡地問:“怎麼用?”
餘墨摸了摸鼻子,沒好氣地答道:“放在鼻下嗅一嗅就行!”
她立即轉身,丟下一句:“我去去就回!”
慕容衝沒說什麼,放任她離去了。
楊玲瓏一路急行,連續翻了三四個屋子,這才找到姚顯,只見他斜躺在矮榻上,微微皺着眉,顯然昏迷之前察覺到自己中了迷藥,面部的神情纔會那樣的不甘憤怒。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麻木不仁沒有感覺的人,與姚顯認識至今,他對她的態度,她怎會沒有察覺到異樣?
他也許只是好奇,也許是初相識她留給他的印象太過不一般,導致了他對她的青眼有加。只是,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始終沒有將他看在眼裡……
無論什麼人,都不能利用她!
這是她的底線!
就像當初,慕容衝利用她來掌控桃花塢的影衛力量,成了她心裡最難以原諒的所在。
如今姚顯將她拘了來,也是利用她達到自己的目的,就算他曾對她有恩,後來又屢屢幫她,她也難以釋懷!
她將解藥輕輕湊近姚顯的鼻子,片刻之後,他的眉頭微微皺了幾皺,眼瞼開始輕輕張開。就在這時,她迅速地點了他的周身幾處大穴,靜待他的清醒。
姚顯睜開眼,動了動手腳,立即察覺到自己被點了穴,苦笑道:“是我疏忽了!你要走?”
“我要回去了!”
姚顯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將她的影子印在心裡:“真的非回去不可嗎?你也知道他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娶你!”
楊玲瓏輕輕一挑眉:“那又如何?你覺得我會在乎?”
他忽然笑了起來:“也對!你自然是不在乎的!”
楊玲瓏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就要離開。
哪知道姚顯突然間在她背後喊道:“玲瓏,能留下來嗎,留在這裡……”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她,居然叫她玲瓏。
她刷地一下轉過身,瞪着他,含着警告意味地說道:“這樣的話,我會當作什麼也沒聽見!也請你今後不要再說!抱歉,我非走不可!”說完不等他再有什麼表示,就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虛情假意的話,她再也不想聽見,爲什麼每個男人都學會了這一套,面對你的時候說得柔情似水,心裡卻想着用來換取女人的無怨無悔……
她是傻,可是不笨!
要說之前感覺道姚顯對她的不一樣,那麼此時聽到這些話,就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忐忑和抱歉,她知道,他是想利用她!
就這樣!
對,一定只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