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顯見楊玲瓏渾身上下無不散發着不願意見到他的意味,只得撇撇嘴道:“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連個謝字都不肯說的麼?”
楊玲瓏想到這次的事情,姚顯的確幫了忙的,忙笑了笑:“我自然是感激你的!”
姚顯老神在在地點點頭,心裡覺得偎貼了許多,正要開口,冷不防楊玲瓏立即接着說道:“可是你也得了好處的不是嗎,翦除他們的勢力,你們姚氏一族才能穩坐江山,要認真說起來,還是要你謝謝我的!”
他麪皮忍不住抽了抽,見她說的一本正經,便也笑不出來了,沉聲道:“雖然這次的事僥倖成了,但是那慕容泓卻是個心思簡單的,就這樣相信了慕容衝的說辭,真就不追究下去了!慕容衝野心勃勃,只死了幾個親信和一個妾室,完全動不了他的根本!我看這華陰城的天啊,很快就要變上一變了,到那時,我可就沒法子再幫你了!你自己慎重處理吧!”
楊玲瓏如何不知這些,慕容衝苦心經營這些年,那是這一點小小的打擊就能消滅得了的?只是她的目標本就不是他,而是馬淑賢,無論如何,這次馬淑賢被下了死牢,再也翻不了身了!
“我想去死牢看看,只是我的身份,現在畢竟是慕容衝身邊的參軍,有諸多不便,所以……還要勞煩你陪我走一趟!”她直直地看着他,心裡認定他一定會幫助自己的,沒有理由,她就是這樣認定!
姚顯見她目光灼灼,內心裡苦笑一下,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才主動來找她,省了她一番周折。
有什麼辦法,他無法說服自己不去按照她的意思做事!
是夜,華陰城西監牢。
姚顯帶着侍從,拎着食盒來到了靜悄悄的監牢大門口。城西因爲大半地區都用來建造監牢,居民並不多,只有幾排監牢守衛的監舍,燃着稀稀拉拉的燈火,乍一看去,有些淒涼。
姚顯拿了腰牌,那監牢守衛仔細看了看腰牌,又看了看姚顯,這才謹慎地放行,慕容泓已經下了令要嚴防死守,他們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斷斷不敢隨便將人放進去。
姚顯二人進了大門,一路有獄卒帶着,越過一排排明間的監牢,直直走了進去,那獄卒是個沉悶老實的,知道姚顯是個將軍,便唯唯諾諾地躬身走在一邊,不敢說話。
楊玲瓏低着頭始終跟在姚顯身後,見四周的監舍裡大多關滿了人,有人也許已經睡着了,也許是受了刑法,只安安靜靜地窩在監舍裡一動不動,而有的犯人,見到姚顯二人,像是見到了救世主,只歇斯里地的趴在監牢柵欄上朝姚顯大呼小叫道:“大人,小的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姚顯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着,內心卻是震動非常的,早就聽聞慕容泓刑法嚴苛,卻不曾想會嚴苛到這種程度,慕容泓顯然沒有顧慮到燕國戰士人員不足的問題,只一味地懲罰,犯上一點小錯就會被抓緊監牢,動輒被打得斷手斷腳,有的甚至熬不過三天就會慘死在監牢裡,華陰城的城西監牢在整城軍民的心中,已是人間地獄!
二人一路往裡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四周漸漸安靜了,光線也暗了下來,就像是漸漸的從人間走進了地獄。
獄卒領着二人到了最頂頭的一間監牢,伸手將手裡的火把遞給姚顯身後的楊玲瓏:“小的這就替您在外面守着去,您快些!”
“好,有勞了!”姚顯回身朝楊玲瓏打了個眼色,楊玲瓏會意,立即從腰間拿過一個荷包,悄悄交到了那獄卒手裡,獄卒掂了掂荷包,只覺得沉甸甸的,心裡樂開了花,對姚顯更是盡心,躬身便退了下去。
姚顯見那獄卒走得遠遠的,便也回身來看了看楊玲瓏:“我去前面守着,你自己小心,儘快出來!”
楊玲瓏點點頭:“多謝!”
馬淑賢昏昏沉沉地睡着,也不知外面是黑夜還是白天,卻只覺得自己全身疲累不堪,幾乎就想這樣乾脆睡過去了纔好!
突然間,門口的鏈鎖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音,有咔嚓聲傳進了她的耳中,莫非,是有人來救她了?
是鳳凰來接她回家了?
她驚喜地睜開了眼睛,四周還是那麼的黑暗,不遠處有一點光亮,她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卻還是看出那不是一個男子。待到眼睛適應了,再看過去,卻漸漸冷了臉色:“你來做什麼?”
楊玲瓏沒好氣地笑了笑,轉身將牢房裡的油燈點上,屋內頓時大亮。她這纔看清,幾天不見,馬淑賢像是憑空老了十歲,面色蒼白形容憔悴,加上那一雙此時正盛滿怨毒的眼睛,整個人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她卻不怕!
只閒閒地站在她不遠處,似笑非笑地道:“聽說妹妹出了事,姐姐擔心的很,不顧反對也要來看看你,見到妹妹還這樣康健,我……就放心了!”
馬淑賢像是見鬼一般看着她:“你到底想幹什麼?”
楊玲瓏矮下身子,直直地看着馬淑賢:“我只來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你的兒子好好活着?”
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馬淑賢也不例外,聽到事關慕容瑤,立即維持不住冷靜,雙眼噴火地看着楊玲瓏:“瑤兒是無辜的,你有什麼就衝着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兒子!”
楊玲瓏見她態度強硬,絲毫沒有身爲階下囚的自覺,不由得怒極而笑起來:“你這是……在求我?”
馬淑賢立即後悔自己的衝動了,立即放軟了姿態:“師姐,你我同在一處生活了十二年,看在這點情分上,我死後,你不要爲難我的兒子,就當我……求你了!”
讓她放下身段求楊玲瓏,放在以前,那是萬萬不能的,只是此時,她已顧不得許多了!
楊玲瓏恨恨地道:“如今再說這些話,豈不是可笑?你害死我的孩子時,可有顧惜到昔日情分?”
馬淑賢聞言,愣了愣,立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剎那間變了臉色:“你……你……”
“沒錯,我都知道了!寫下假遺書,與苻堅合夥想將我的命留在汾水河邊的,是你;將慕容府的地形圖送給苻堅,派人悄悄打開院門幫助清寧綁走鈺兒雪兒的,是你;收買南疆異人企圖用紅龍暗算我的,還是你!馬淑賢,你就這麼恨我,非要將我逼入死地才甘心?稚子無辜,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當初又怎麼能那樣害死我的孩子?”
馬淑賢緊緊抿着脣,面對質問,卻並沒有否認,只一點一點地笑了起來,到最後,呵呵的淺笑變成了瘋狂的大笑,像是遇到了什麼開心的好事,直笑得喘不上起來,才漸漸力竭地安靜下來。楊玲瓏只皺眉蹲在她面前,用看一個瘋子的眼神盯着她看!
馬淑賢笑了很久很久,笑累了,這才癱坐在地上,看着楊玲瓏,苦笑道:“我爲什麼恨你,對啊,我爲什麼會恨你?楊玲瓏,你不知道麼?自小,我爹就一直拿你做我的榜樣,不是說你文采好,就是說你武功進境比我快,再就是說你於兵法一道造詣頗深……我什麼都不如你!那時以爲你是個男子,我不如你,也就罷了!可是後來呢,你竟是個女子,和我一個的女子!我自認沒有哪點不如你的,大家卻只看到你的好,沒人不覺得你比我強!憑什麼?”
楊玲瓏見鬼一樣看着她:“所以你就恨上了我,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孩子的命?”
“不!不是這樣的!起初,我以爲只要我乖乖呆在鳳凰身邊,姐姐你對我雖然有怨言,卻還是有情分在,我的日子定是美滿的!可是你生下鈺兒和雪兒後,陛下二話沒說就賞賜了兩個孩子無人能及的地位和榮耀!他們只是剛從孃胎裡出生的孩子,何德何能得到那麼大的封賞?還不是因爲他們是鳳凰的嫡子嫡女?而我的孩子呢,生下來卻只是個沒人待見的庶子,就算有父母寵愛又能怎樣?他應該得到的,卻因爲庶子的身份,什麼都得不到!”
楊玲瓏沉默了,她知道,嫡庶之分,無論是在秦國還是晉國,都是絕對不容混淆的!庶子只能繼承小部分家產一輩子安然平庸地度日,斷斷沒有承襲爵位繼承家業的道理!
想不到,這卻成了馬淑賢的心病!
“這又能怪得了誰?當日師兄向你提親,我本就做主應允了的,韓家是世家大族,師兄又是嫡子,你嫁過去,又怎麼會有這樣的苦惱?就算這樣,你就有理由害了我的孩子麼?”
“苻堅當日找到我,綁走兩個孩子的目的,是想拿孩子做人質逼鳳凰交出手上積攢的勢力錢財,好安心做他的禁臠!!這樣的事,就算你答應,我也不會答應!”
楊玲瓏冷笑一聲:“別找藉口!”
馬淑賢索性豁出去了,就乾脆地認了:“對,這的確是藉口!我就是不甘心做一個妾室!你明明樣樣都不比我好到哪裡去,卻樣樣佔了先!你嫁給鳳凰穿着大紅的嫁衣,走的是朝南的正門,我嫁給他,卻只能穿桃紅的嫁衣,走朝西的偏門!只有你們母子徹底消失了,我才能達成心願!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