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臻徑直以袖襟拭淨了面上的冷汗,而後又擡眼望着面前的楚崢,明明楚崢年歲比他還要小上一些,偏生身上的煞氣極重,先前處決吳顯益的手段,着實是讓人不寒而慄,即便是嚴臻這樣久經沙場的軍士,都不由自主的升起忌憚之心。
這種忌憚與楚崢的身份無關,畢竟嚴臻亦是出身大族,父親嚴於翼乃是大乾王朝的驃騎大將軍,手握五十萬軍士,自是權勢逼人。若是一般的皇室子弟,嚴臻還真真不會放入眼中,但楚崢卻是個例外。
此刻嚴臻思量了一番,抿了抿脣,而後便開口道。
“瑞王殿下,下官已然尋着了一些消息,寶華山一帶的山民發覺了廷遠風一行人的蹤跡,山民之中有我們佈下的釘子,先前也傳回了消息。不過其中並未有喬夫人的消息,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此事是下官失職,還望殿下恕罪。”
聽得嚴臻所言,楚崢劍眉蹙的更緊,冷聲道。
“現下自是沒甚功夫拿你問罪,既然廷遠風一行人出現在了寶華山,說不準喬夫人也在那處,你便派兵雖本王往寶華山處行去罷!”
知曉楚崢要親自前往寶華山,嚴臻着實是有些驚着了,畢竟即便薄玉喬懷有身孕,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小侍妾罷了,何德何能竟得着瑞王如此青眼,也真真是這小娘子的造化了。
即便心下覺得楚崢對薄玉喬的寵愛太過,但嚴臻也是個聰明人,自然清楚以此刻楚崢的心境,定然是聽不進他所謂勸告的。如此,嚴臻也不欲自討苦吃,便下令派遣五百軍士,隨時候着楚崢的命令。
永川澗中,阿珠因着記掛薄玉喬的身子,所以一早便出了永川澗,順着山澗外頭的羊腸小道往不遠處的寶華山行去。寶華山上有一座寶華寺,香火鼎盛,其中的老和尚一個個都是有真本事的,比之少林的得道高僧也不差分毫,其中有一法號慧智的僧人,雖說身手並未盡得少林精髓,不過爾爾罷了,但醫術卻是極爲不錯的,給小姐診治想必也是極好。
這般思量一番之後,阿珠便入了寶華寺之中,好歹日日去寶華寺進香的香客也是不少,否則的話,她一介女眷入寶華寺之中,也着實是有些不太妥當。阿珠以往也來尋過慧智幾次,所以現下亦是熟門熟路的行至慧智所居的禪房之中,徑直將極爲古樸的木門給推開,瞧見正在搗藥的慧智和尚,輕笑着開口道。
“慧智師傅,還望師傅能隨小女子再去一趟永川澗,昨日永川澗之中來了一位嬌客,腕骨傷的極重,且懷有身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來慧智師傅也不會推拒罷!”
慧智這和尚年歲並不很大,約莫將將四十出頭,生的慈眉善目,頭頂九個戒疤,着着大紅的袈裟,好似得道高僧一般。聽得阿珠所言,慧智將眸光自車前子上移開,而後淡淡的開口道。
“既然那病人懷有身孕,貧僧便隨女施主走上一趟也並無不可。”
慧智和尚應得倒是痛快,畢竟永川澗衆人雖說頂着山匪的名頭,但也不過是劫掠一些貪贓枉法的惡官罷了,有時還會將山下流離失所的山民給接到永川澗中,賞他們一口飯吃,此舉比之一般的善人,也是強上許多。
慧智和尚是個通透人,既然永川澗之人未曾胡作非爲,我佛慈悲,救人性命自然是極好的。
見着慧智這般痛快,阿珠俏麗的小臉兒上也顯出淡淡的喜色,心下暗道:既然慧智出手的話,想必小姐的身子定然無礙!
阿珠勸說慧智之時,薄玉喬正與沉香一齊用早膳,這丫鬟年歲不大,但卻極爲乖巧,甚是可心兒,薄玉喬也極爲歡喜這般懂事的小娘子。便也讓她一齊落座,反正現下也不是在瑞王府之中,自是不必太過講究。
沉香此刻也發覺了薄玉喬腕骨處的異樣,體貼的將黃豆排骨湯給盛入白瓷碗兒中,而後放上調羹,將白瓷碗兒端到薄玉喬面前。
雖說昨晚仍舊疼的厲害,不過拿起調羹進食還是沒有問題的,先用了一碗滋味兒不錯的黃豆排骨湯暖了暖胃,而後薄玉喬這才繼續用了奶香餑餑,配上開胃的豇豆,酸爽的口感也讓她多用了些飯食。
等到沉香將碗碟紛紛撤下之時,阿珠便帶着慧智入了小樓之中,薄玉喬一擡眼,便瞧着了一個着了大紅袈裟,身量中等的和尚,緊跟在阿珠身後。薄玉喬心下了然,這和尚大抵便是阿珠請回的大夫罷。
薄玉喬徑直自紅木凳子上起身,而後便雙手合十,不過因着左腕疼痛的很,薄玉喬的手掌根本伸不直,衝着慧智躬身行禮時,她強忍着那股子刺痛開口道。
“大師有禮。”
見狀,慧智亦是雙手合十衝着薄玉喬回禮。
“女施主有禮。”
“施主,既然你左腕有傷,便讓貧僧爲你診治一番罷。”
聽得慧智所言,薄玉喬方纔掃見這和尚手中提着一個並不很大的梨木藥箱,而後便頷了頷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慧智落座。
待二人一齊落座在紅木凳子上時,慧智便徑直自藥箱中取出了脈枕,放在八仙桌上,而後薄玉喬將左腕放於脈枕之上,原本的疼痛便更是明顯。
慧智將薄玉喬袖襟往上拉了幾分,露出通紅髮紫的手腕,這情景瞧着倒是比昨夜更加嚴重,阿珠見了,心下更是憂慮不已。慧智這和尚也是有真本事的,薄玉喬腕骨斷折,他便小心翼翼的將斷骨接上,而後又敷了藥性不算猛烈的草藥,這才也白布將傷處包紮好。
“女施主,你現下懷有身孕,貧僧也不敢用太過烈性的藥,所以這腕骨斷折之傷,想必要將養半年左右。”
聞言,薄玉喬心下也明白慧智的意思,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將養半年也不過一百八十日也不算太過難耐。薄玉喬也並非不知好歹之人,當下面上便掛着意思淺笑,而後衝着慧智道。
“多謝大師費心了。”
爲薄玉喬包紮好左腕之後,慧智並未即刻離去,而是幫薄玉喬診脈。聽得薄玉喬的脈象,慧智的眉頭越蹙越緊。她腹中的胎兒現下極不穩當,畢竟已然折騰的數日,即便沒有見紅,也差不離了。
見着慧智的面色,薄玉喬心下也不由的有些憂慮,登時便急聲開口問道。
“大師,可是小女子腹中孩兒有恙?大師定要將這個孩子保住!薄氏在此處跪謝了!”
說着,薄玉喬便徑直自紅木凳子上站起身子,衝着慧智欲要跪拜。慧智自是不會讓薄玉喬行如此大禮,登時便側身避過,而後便道。
“女施主請放心,即便您胎象不穩,只消日後好生將養,這孩兒仍是能產下來,只不過可能會有些貧弱,這一點即便是貧僧也無能爲力,只怕讓人日後多多費心了。”
知曉孩兒能平安產下,薄玉喬心緒也不由有些激動,即便孩兒日後身上大抵會帶着病根兒,但以義父的醫術,想必亦是會保他無恙,總比現下便失了性命要強上許多。
此刻阿珠已然將薄玉喬攙扶着落座,而後慧智又開了安胎藥的方子,如此方纔被歸來的沉香送離永川澗之中。至於阿珠,早便將慧智給忘在了腦後,拿着方子便出了小樓之中,往永川澗放草藥的貨倉中行去,不多時便將方子上所開的安胎藥取來了二十餘副的分量,帶回了東南角的小樓處,着實讓薄玉喬吃了一驚。
有了阿珠與沉香照料,薄玉喬也覺得身子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許多。因着心中記掛楚崢,薄玉喬早在第一日到永川澗之中,便親筆寫了一封書信,託永川澗之中的人給送到京中。等信到了京中之後,舅母定然會讓舅父去尋義父,到了那時,楚崢也便可得知她的消息,差人來接了。
現下薄玉喬還不清楚,在楚崢眼中,她真真是極爲重要,即便暫且將廷遠風給舍下,也要將薄玉喬全須全尾的給帶回來。
嚴臻當真也是個有本事的,將將引着楚崢到了句容河流域,雖說並未尋着薄玉喬的消息,但其手下卻將廷遠風的行蹤盡數給掌握了,清楚前些日子鹽幫之人在此處尋一女子,尋了足足有三日,卻仍未得着那女子半點消息,最後廷遠風發覺了事有不對,即便他心下不欲放過薄玉喬,但卻因着怕被追兵趕上,便只得暫且離去了。
聽得這個消息,楚崢自然清楚鹽幫先前尋着的那個小娘子,便是薄玉喬無疑。如此一想,楚崢便覺得他胸臆之中都翻起了滔天的波浪。
思及薄玉喬是在寶華山附近消失了蹤跡,楚崢亦是能夠斷定,這小娘子現下也定然是處於這片地界兒,且想必還爲人所庇護,否則一個相貌極佳的小娘子若是不想被人發覺的話,恐怕也不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