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它是曌的靈脈這個身份,尾火虎這一吼,本該震得對方立馬扔掉端酒的托盤跪在地上求饒。
可事實是,留着山羊鬍的妖怪依然樂呵呵到處換酒,根本不理它。“這混蛋老兒!”尾火虎想過去抓他,奈何它的腳踝以下都在白霜身體裡,拔不出來……
對了,它的真身在白霜心裡,除了曌,這裡的傢伙們誰都看不見自己。
“曌,你要幫我做主!”它跟個孩子似的可憐巴巴看向曌。
後者放下皎潔如月的玉杯,眯着眼看它:“你不就是想看白霜吃飯嗎?看着吾吃也一樣。”他的話中帶着笑意,貌似心情不錯。
“那不一樣!”尾火虎繼續生氣。
“怎麼就不一樣了?”曌優雅的夾起一塊米酒炙烤肉放進口中,嚼了嚼,“不管是看她吃還是看吾吃,你都吃不到,不是麼?”
尾火虎嘟着嘴,手掌團出一團藍色火焰在那裡玩:“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她吃東西,從我的視角看,就是我在吃……”
“呼——”不輕不重的一聲笑,衆妖再次被驚住。
就連埋頭大快朵頤的百鍊都不例外,他目光擔憂的瞧着曌,指着自己的腦袋道:“你這傢伙,不會是在誅妖陣中待的太久,這裡出問題了吧?在那傻笑什麼?”
“嘩啦!”
方纔還在小老頭托盤裡的玉白色酒壺直直飛過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拿着,照着百鍊的腦袋就那麼砸下去。酒瓶碎裂,裡面的瓊汁流了他一臉。
“既然你說自己的腦子有問題,吾幫你治治。”曌不冷不熱撇他一眼。
百鍊一抹臉上的瓊汁,氣得變了臉色:“你!”他想像過去那樣罵人,想掄起錘子砸那張好看的臉。可目光一觸及曌身邊的那個空位,整個人就像泄了洪水的河流,瞬間平靜了。
曌的右邊歪着睡着的白霜,左邊,是一個沒有任何妖怪落座,卻擺滿吃食和瓊汁,還有一雙永遠不會被拿起的筷子。
那是書筠的位置……
凰川之主察覺到兩人之間的奇怪氛圍,一雙淺藍的眸子趕緊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停下手中正在切貝肉的兩柄精緻小巧的羽刀,狀若無意問:“二位之前認識?”
“不熟!”
“不認識!”
兩個傢伙異口同聲,卻相視一笑。看得凰川之主一頭霧水,他兩這是有仇呢?還是有鬼?
少年怒了,兩把羽刀齊齊飛出,一柄紮在曌面前的圓桌上,另一柄則紮在百鍊身前攤開的幹荷葉中,一個油光光的醬野豬肘子上。
百鍊看了曌一眼,後者眯眼點頭。他這才扯過立在邊上,手上搭着帕子的小妖怪的——衣袖擦擦手。
在小妖怪苦巴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中道:“此事說來話長,這位小少爺,你口口聲聲自稱本君,哪家的?怎麼身上的妖氣略古怪?”
“什麼小少爺?本君乃是鳳凰淵中大小河流之主,姓扶名遙,山有扶蘇的扶,逍遙三世的遙。大家都稱我一聲‘凰川之主’,不是你口中的小娃娃!”少年一拂雙袖,用藐視天下的氣勢看百鍊。
百鍊撿起一隻筷子,在他扔過來的羽刀上敲了敲:“可在我看來你就是個和嬰孩差不多的小娃娃。”
“……”
扶遙的疑問被百鍊成功繞過去,一陣無聊的彎彎繞繞之後,天也快亮了。宴會迎來最歡樂的時候,小妖們紛紛飛上天空,在月光下化成五彩花朵綻放。
樹木上的花朵和落葉飄飄灑灑,像一場夢幻的落幕。
恰時,原來的誅妖陣邊緣的一處山洞前面,兩個少年仰天而望。正是被白霜藏在此處的陸機和玄縞,他們方纔看見妖火燒了結界,以爲是鳳凰淵中的妖物們終於紅了眼要破開結界吃他們。
可好一陣過去也不見半點動靜,出來一看,外面半點妖氣都沒有。那些時不時回來碰碰結界的妖物們不知去了哪裡。
後來,他們又聽見歡鬧的歌聲。才發現天空中竟然能看見月亮!瘴氣不見了。此刻,兩個相差不多的少年更是被天上的那些絢爛花朵驚得合不攏嘴。
“這鳳凰淵裡面的妖怪們都瘋了嗎?”陸機喃喃。
玄縞扶着他,縮了縮脖子:“不知道……我只盼着大師兄和小師妹不要忘了我們兩個……”
“玄師兄,你怎地還如此膽小?”陸機打趣他,“他們不會忘記我們的,你看,我們手上的惡靈印記不是已經消失了嗎?我們不會變成惡靈的傀儡了!”
玄縞抿了抿脣,苦澀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來。
其實一開始陸機對他總是冷嘲熱諷,陸機看不慣他給蜃妖下毒害白霜,每說一句話都帶着扎人心的刺。不過,在知道那是被大長老逼迫之後,陸機唏噓一陣也就待見他了。
畢竟逼迫人的那個,是他兩的師父啊!
少年們沒看見宗門內風起雲涌,夜話到天明。然後,發現掌中的死靈之印不知何時忽然沒了!
“陸師弟,我想,我們還是自己回去的好。”玄縞眼神警惕的瞅了瞅周圍,“趁現在那些妖怪都在密林深處狂歡,我們趕緊逃回去。反正惡靈之印已經消失,宗門那邊該是安全了。”
陸機偏着腦袋想了想,點頭:“也對,小師妹弄的結界都被剛纔那陣妖火燒沒了。再待下去反而對我們不利。”
兩個相扶前行的少年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小溪,踏上回宗門的路。他們的身後,是一個頃刻間變了天的鳳凰淵,風清氣爽,月光盈盈。
還有妖怪們變出的彩色花朵在空中飛舞,美得不似人間世界。
歡慶的宴席散去,鳳凰淵在黎明迎來寧靜。百鍊抱着酒壺歪在地上呼呼大睡,小妖們也睡得東倒西歪,凰川之主則鑽到自己的牛車中安眠,兩位美人依然守在門口。
曌歪着身子,手肘搭在圓桌上撐着頭睡得深沉。
最早睡去的白霜早已沒了睡相,迷糊中,她循着溫暖鑽到曌的身邊,抱着他的一隻腳睡得香甜。身上蓋着曌不知從何處拿出來的一件厚披風。
在鳳凰淵最後的日子,是個寧靜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