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件飄飄揚揚的鮫綃緩緩墜落……還有密密麻麻的蜉蝣撲閃着翅膀在鏡子似的湖面上飛舞。
那些蜉蝣長着鵝黃的翅膀和身體。
越往外側,特別是翅膀和尾巴,都逐漸變成半透明。岸上的衆人大氣都不敢喘,包括腦子嗡嗡作響的沅鬆。
唐鏡是、是蜉蝣?!
爲何他之前一點妖氣都沒感覺到?是那面鏡子嗎?沅鬆急急看向水面,幾乎在他目光落下的瞬間,蜉蝣們紛紛散開,再扎向湖面。
每一次接觸,都會激盪出全新的光點。
讓人震撼的場景消失之際,鏡湖上多了奇怪的畫面——像是一處青翠山林,明珠似的湖泊。
“這是什麼?”林仙窈沙啞着嗓子,像是好幾天沒喝水,嗓子乾的快要冒煙那種。
沒有人回答他,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懂。沅鬆看懂了,鏡湖裡的畫面,是另一個鏡湖,也可以說就是鏡湖本身。
在湖周圍,有一個青瓦灰磚的大院。
畫面大而生動,將湖岸上每個人的心神全都吸了進去。那個藏在林中,依山而建的院子足有整個懸鏡鎮那麼大。
鏡湖就被圈在院子裡,但保護的很好,山明水秀,魚兒成羣。
當然,少不了蜉蝣的起起落落。面前戴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的白團子跌跌撞撞跑向湖邊,身後跟着笑呵呵的美貌婦人。
“章兒,你跑慢些,當心掉進湖裡去!”婦人一手捏着帕子,另一隻手衝白團子招着。
婦人身後跟着一個丫頭和一個老嬤嬤,均是一臉緊張,卻又忍不住笑。
白團子吐了吐舌頭,依舊嘻嘻哈哈哈往前跑。“爹爹和兄長們說了,湖裡面是有家神的,要是我有一天掉進去,我們唐家的家神會救我的!”
四歲的孩子,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章兒,家神不喜歡調皮的小孩子。你再不聽話,家神如何保佑你,如何救你?”婦人故意皺起眉。
前面的白團子一聽家神不喜歡調皮的小孩子,就慢下腳步來了。
精緻的眉眼皺成一團,巴巴的看着湖面,捧着掛在面前的小鏡子道:“孃親,家神真的不喜歡調皮的小孩子嗎?就像爹爹那樣。”
婦人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趕緊過去把兒子抱在懷裡:“沒錯,那你還調皮嗎?”
“不調皮了……可是,什麼是調皮?”白團子順勢鑽進孃親懷裡,只扭着頭張望湖面。奶奶常同他說,唐家的家神就住在這個湖裡面。
可是,他長這麼大,還一次都沒見過呢。
婦人抱起他,尋了湖邊一塊石頭坐下,小丫頭在婦人落座前趕緊往上面鋪了兩條巾帕。
“調皮就是不聽孃親和爹爹和話,還總是惹大家不開心。喜歡搗亂,打擾別人。章兒,你是唐家最小的孩子,要好好學習哥哥姐姐們,做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明白?”
婦人的眉心攏過愁緒,但在看着兒子的時候,她還是笑容滿面的。
白團子歪着小腦袋想了想,兩隻手揪着婦人的衣襟點頭:“嗯,玉章聽孃親的話,做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那樣,爹爹就願意見我了嗎?”
“嗯,這纔是孃親的好孩子。”婦人笑得欣慰,只是,眉間淡淡的愁緒還是散不去。
唐玉章安靜了片刻,有掙扎着要下地來:“孃親,我想去撿石子玩。不亂跑,也不搗亂。”
他渴求的看着婦人,黑亮的大眼睛裡帶着撒嬌的意味。
“就知道玩,你爹爹交待的認字卻不見你認得幾個。”婦人捏了捏他的鼻子,嘴上嗔怪,眸子裡卻全是寵溺。
“孃親——”小小的唐玉章接着撒嬌。
“去吧,烏鴉姐姐看着你。不許去水邊。”婦人放開他,順便給立在一旁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
後者立刻跟上去,唐玉章主動牽着她的手:“烏鴉姐姐,你陪我撿石頭。”
“夫人,小少爺越來越聰穎。老爺的事,怕是瞞不了多久了……”見那一大一小走出一段距離,老嬤嬤憂心忡忡道。
婦人的目光失蹤沒有離開唐玉章,她嘆口氣:“能瞞多久是多久吧,至少,要等章兒大一些。”
“是。”老嬤嬤紅了眼眶,不再說話。
可惜,他們死命要瞞住的事情在有些人看來,就是拿來逗哭一個孩子的最佳“玩具”。
“小玉章,你真是沒心沒肺,爹都死了還整天跟個傻子一樣樂呵呵的。我都替你感到丟人!”堂哥捏着他的臉,使勁往兩邊掰扯。
其他孩子也指着他大笑,一口一個沒爹的娃、傻子的叫着。
跟在他身邊的烏鴉被那些孩子的貼身這丫頭和小廝扯着,甚至捂上了嘴巴,動彈不得。
唐玉章白着臉,被堂哥的手指扯着的地方卻泛了紅。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愣是沒有落下來。他才四歲,在這羣比自己大太多的孩子面前,除了倔強的憋着眼淚,連反駁都不敢。
“唔唔唔——唔!”烏鴉在一旁又驚又急,直接一口咬在矇住她嘴巴的小廝手上。
那人痛得大叫一聲,反手就是給烏鴉一巴掌。十五歲的小姑娘立刻就腫了半邊臉,但她連在意的心思都沒有。只是瘋了一樣大喊大叫,手腳並用掙扎。
見她這副瘋婆子的模樣,衆孩子紛紛帶着自己的丫頭和小廝跑路。
“小少爺,你怎麼樣?疼不疼?”烏鴉連滾帶爬跑過去,一把將呆愣在原地的唐玉章摟緊懷裡。
感覺到烏鴉溫暖的身體,他才嘴巴一癟,淚珠子大顆大顆滾下來。
“他們說我爹爹死了……烏鴉姐姐,是不是真的?”唐玉章抽噎着,手臂圈在烏鴉的脖子上,抱得緊緊的。
頭髮散亂的烏鴉輕拍着他的後背,紅着眼像潑婦似的說:“他們胡說八道!”
唐玉章在她的肩上蹭了蹭臉上的眼淚,傷心欲絕:“烏鴉姐姐,那你說爲什麼爹爹從不來看我?”
“老爺在外地做生意,可忙了。等帶出去的鏡子都賣完了,自然會回來和少爺還有夫人團聚的。”
儘管鼻子酸得厲害,烏鴉還是強忍住哽咽,儘量讓自己語氣平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