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日月同壽
很簡單的選擇題,要麼她帶人隨便幫誰報仇,要麼她束手就擒換回梅家金家夫婦。這是一個選擇,卻是她沒有任何猶豫的選擇。因爲,沒什麼比爹孃更重要。
她是這樣想的,也要這麼做的。只是,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爲什麼前一刻還在要人帶她走的孃親會倒下,爲什麼正跟她道歉的爹親胸口在流血。像是歷史重現一樣,在她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之前,大錯已成。她站在原地,渾身顫抖。梅疏凝從她身邊衝過去,要搶救遇害的爹孃,卻被譚笑劍一劍掃開,在他臂上畫出極豔麗的血虹。
“表哥——”
金雨朵淒厲的喊聲穿透耳膜,重重地擊在早已不識感覺的心口。
那一次,她天真妄爲,害孃親身陷,誓死守節;害爹絕望,自殺殉情。那一次,她武功新成內力陡增,下手處力道不穩,一柄劍無聲地卸下了哥哥一條手臂。
如今,她不再任性妄爲,他們卻再一次倒在了她面前。不是她親爲,卻依然是她親爲。
爲什麼會這樣?她明明很努力地要去改變這一切了,爲什麼還是這樣?
殊途同歸。
餘夫人的話驟然在腦海裡浮現。
即使回到過去,也只是無意義的重複,就算能改變,終究抵抗不過命運的安排。該是怎樣的,終究是怎樣。該會發生的事,終會發生。該死的人,終會死去。
因爲,無論去到哪裡,無論環境怎麼變化,你依然是你。只要這個不變,無論多少次機會,無論重來多少次,不過都會回到原點。
她明明很努力了,很努力了……
“不——”
深深地,從心靈深淵出發出的吼聲,絕望淒厲,在山間響起,一聲一聲傳開去,山谷迴音,再一聲一聲傳回來。
“不”又能怎樣?再不接受又能怎樣?
飛鳥撲騰,林風簌簌,就算再替她悲傷,再因她感染,它們也只能爲她的瘋狂絕望增添氣氛,爲她的悲傷伴奏一曲哀魂之音。
總有不一樣的,總有不一樣的。
至少手裡還有一把劍,至少胸中燃燒着騰騰的火焰,至少這一次,她可以表達她的憤恨!
顫抖地撐起身子,她握緊了手中的劍,緩緩地將視線移到站在父母身邊的“談笑二生”。
“牽衣!”她的意圖被人看出來了,譚中柳拼着兩敗俱傷掙開了困着他的人,衝上來死死地抱住了她,不想她此去自尋死路。她奮力掙扎,他緊抱着不鬆手,就怕這一鬆她就再也不存在了。
“牽衣!牽衣!”
他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無法告訴她應該冷靜,只能抱着她,攔着她,將他的情感全部傳達給她知道。
但恨意熾烈的時候怎麼能接受到周遭的*情?掙脫不開的她毫不留情地爆發着內力,怒吼一聲:“放開我!”真氣激盪,迫他鬆了手,再補一腳將他一腳踹飛。
譚中柳被她這結實的一踹踹得飛了出去,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滿心的怒火像突然找到了出口,梅牽衣橫劍指着他,赤紅欲滴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咬着牙關從一字一字道:“譚二哥,你既然不喜歡我,爲什麼要娶我!”
不是疑問,是控訴。譚中柳驚訝不已,擡頭望着她,竟無法出聲。好多話想要辯解,心情激盪,胸中氣血翻騰,“哇”地又吐出一口血霧,才稍稍消除了胸中鬱氣。他擡頭凝望着她,深邃的瞳眸裡是毫無保留的深情,映着她悲傷絕望的表情,他的心也跟着一陣一陣抽痛。
“牽衣……”怎麼會以爲我不喜歡你?
“我一直以爲你是喜歡我的,那麼喜歡我,毫無理由。”眼眶已經流不出眼淚,紅淚滑落,聲聲泣血:“我害死親生父母,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被所有人都不齒。深*的人對我不屑一顧,最後就連親人都要殺我而後快……只有你,只有你不嫌棄我,你說喜歡我,一直都陪在我身邊……我雖然不曾迴應,可是心裡是高興的,是感激的。”
悲傷已經無法形容,她什麼都不在乎了,時空穿梭也好,罪惡的過去也好,什麼都不在乎了。她望着驚愕的譚中柳,悽然一笑。
“譚二哥閱盡天下美人,梅牽衣何德何能得你獨*?我曾以爲喜歡真的是沒有理由,連那麼糟糕差勁的我你都死心塌地地喜歡……我想,上輩子是我對不起你,這輩子我們總能好好在一起的。只要你說喜歡,我就相信,只要你說娶我,我就嫁你。我是真心想嫁給你,想和你過這一輩子的……”
“我知道……”他眼眸輕垂,卻仍舊注視着她。或許,以前有猶豫有矛盾,但在揭開她蓋頭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娶了一個好妻子,一個真心*他的妻子。
“可是你爲什麼要騙我!明明不喜歡我,你爲什麼要娶我!”陡然瞠眸,目眥盡裂,霜頰染血,猙獰可怕。尖利的嗓音吼着,控訴着。
若不是這場婚嫁,所有的一切全都不會發生。展涼顏不會死,爹孃不會死,哥哥也不會又受重傷。明明全部都可以改變的,明明以爲這是最後的完美結局了……就因爲這場婚嫁!這被欺騙的婚嫁!
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怒,什麼是惱,什麼又是恨了。她只憑着意念行事,看着譚中柳想掙扎站起來,想要解釋,想說“不是……”
不是什麼?還想騙她嗎?她眸中殺氣又盛,狠狠一劍,朝他刺去。斜刺掌風過來,她絲毫不懼,不躲不閃,硬生生地受了,手中的劍也毫不留情地釘了下去,在譚中柳身邊,幾乎沒至劍柄。氣血翻騰,一口氣順不上來,她扶着劍柄,一口血霧噴出。
“牽衣!”譚中柳先是被她那一劍驚嚇得白了臉,後又見她吐血更加心如火燎,翻身要扶住她,擡袖替她拭血,被劍釘在地上的衣服也隨着他的動作“哧”地扯下了好大一片。
梅牽衣推開他,緩緩地站起來,搖頭道:“不,你沒有騙我。”她輕言慢語,像是在跟他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你沒有騙我。你是喜歡我,只不過,是喜@*小說 *WWW.*class12/歡畫我。任性妄爲的我,一意孤行;矛盾猶豫的我,形意拆合……是我理解錯了,以爲你說的喜歡,是*……”
她想,這世上大概沒人比她更笨了。
是她會錯意,是她自作多情,是她自以爲是。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不是重生,只是改錯,改那些明明沒有發生過的錯誤。以爲已經放開了過去,以爲是新的開始,卻原來,事實是,周圍的一切都有了新的開始,唯獨她守着那消失的過去沒有放開。
“想時空穿梭是嗎?”回頭瞥了一眼談笑二生,看到他們熱切的眼光,她的脣角染上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沒問題。”
那就從毀滅現在開始吧。
拇指指甲掐在食指指腹上,暗催內力,用力劃下,中間三指全部劃破,鮮血滴出。她慢慢向前走了兩步,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右手掌心向下,雙掌像吊着什麼重物似的無比沉重,極慢極慢地畫着圈。隨着那緩緩畫出的圓圈,以她的雙掌爲心,周圍逐漸生出風漩來。那風漩越來越大,甚至引着林間呼嘯的山風也慢慢轉了方向,朝她雙臂間涌來,以她爲中心旋轉着。旋風帶着林間的枯枝敗葉跟着簌簌揚起,在她身邊打着轉。逐漸暗下來的天幕更是雲峰如聚,海濤如怒,風起雲涌,木葉繽紛,將她一身飄搖的紅衣黑髮裹在其中。
指尖的傷口漸漸裂開,滴落的血不再向下,反而一滴一滴向上浮起,枯黃敗葉中點點血光燦爛。
在場不知情地人都近乎興奮地望着她,以爲時空穿梭真有什麼法門要開啓了。他們盯着漩渦中的她,渾然不覺那漩渦逐漸變大,卷得漫山的枯葉斷枝升起,將他們全部籠罩其中。直到那帶着血腥的氣流漸漸地壓迫胸口了,直到他們漸覺不適了,還仍舊以爲那是穿梭時空時的自然現象。
但被梅牽衣以信號彈召上來的蕭韶和焦定風卻並不是不識貨的人,初始真的相信是時空穿梭的樓主因爲父母死去,而再次發動了時空穿梭之術,但漸漸地,他們開始意識到不大對勁。
“牽牽,快住手!”
“快制止她!”
梅疏凝與展騰的聲音同時響起。梅疏凝抱着承受不住壓迫的金雨朵半跪在地上,展騰則飛躍而起,要去到梅牽衣身邊制止,但他只躍出半步便提不起氣來,只得停在原地。
仍舊不明就裡的人還在期待着那即將開啓的時空穿梭之門,而知曉一切卻無力制止的展騰只能朝距梅牽衣最近內力最強的談笑二生吼道:“那是‘日月同壽’!”
日月同壽,顧名思義,同歸於盡。
譚笑書的臉色頓時變了,他雙掌出擊,要衝破那木葉滾風。譚笑劍在一旁輔助,二人同時發力,傾盡畢生功力要將周遭葉陣風向震開。
但已經晚了。“日月同壽”發招後,一旦出招者氣血溢出,借周遭風勢地形,輔以奇門五行,便將他欲“同”之人困於無形金幢鐵壁之中,以氣壓相迫,直至最後筋脈俱斷,不以性命相破,絕難突破。
被困在招式中的人逐漸慌了起來,他們徒勞地想着一切辦法要擺脫那氣流的控制,但一心想要同歸於盡的梅牽衣豈能如他們所願?她心灰意冷,恨着這個世界,也恨着自己,想要毀滅的心情是如此急切,更加增加了“日月同壽”的威力。
胸中真氣鼓盪,與周遭風力逐漸趨同,她聽不見外界的一切聲音,看不到他們做的所有努力。就算有又怎麼樣呢?沒用的,她想,只再差一會,只需一會兒,她就可以當這個世界不曾存在過了。也許會有新的世界,也許什麼都沒有,但無論怎樣,都比現在這裡要好。
作者有話要說:叫警察來抓我吧,我是虐待女兒的後媽……
PS:這一章有點短,今天還是要向雙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