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我很好
望着慕夏瑜站在船頭笑吟吟揮手離去的身影,梅牽衣心思如潮。如今江湖人幾乎都盯着長江一帶,哪還有攔江搶劫的毛賊敢出沒?慕氏十三劍的確不參與江湖事,但上輩子,卻有四個人死在了她手裡,包括這個小姑娘喜歡卻不自知的俞夏木。她原本要殺的是慕夏瑜,但是俞夏木以死相阻,她才放過了她。
那個未來裡,這個小姑娘……
她不敢想下去。
“牽牽啊,慕小姑娘已經走遠了。你若喜歡她,我們下次邀她來梅莊玩啊。”梅青玄送完了人要開船,見女兒還站在船頭眺望着那早已消失在天盡頭的船影,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推測女兒是喜歡跟慕家小姑娘玩。
梅牽衣斂了思緒回頭,點頭稱好,道:“爹,做了錯事,改正了,是不是仍可算是好人?”
梅青玄道:“當然。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梅牽衣笑了。心想,知錯能改,這不僅是善,更是幸運啊。有多少錯誤是來不及改正的,但她幸運地得到了這個機會。
夜幕微深,窗口傳來“咚咚”的聲音,梅牽衣側頭看了看金雨朵,金雨朵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道:“是譚二哥。”然後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梅牽衣當然知道是譚中柳,起牀來推開窗。譚中柳一見到她,笑眯眯地道:“牽牽,走,我們遊江去。”
譚中柳自上次被梅牽衣打暈,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傷害,於是這幾日趁着行船,都跟着譚中楊一起討論武功,夜以繼日,反而極少來找梅牽衣。梅牽衣也因爲江湖各路人的拜訪,被梅夫人保護得滴水不漏。是以,兩人雖在同一艘船上,卻並沒有太多相處時間。
江上清風新月,春末夏初,風微涼,卻是涼得極爲舒服。譚中柳把船划到江心後,便收了槳,任船隨水飄着。
“臨江月如鉤,牽衣潭中柳。牽衣,我真喜歡你。”他攬着梅牽衣,望着天上那彎新月,想着風花雪月的詞感嘆。想着天上一彎新月,人間情侶相依。啊,真是一幅美景。
梅牽衣心裡還想着慕夏瑜白天講述的事情,聽到這話,不由得問了一句:“譚二哥,你一點兒都不好奇,爲什麼我要你晚上來找我麼?”
“不是要跟我月夜遊江嗎?”譚中柳還在心裡勾勒着那幅男女相依明月下的畫面,對她這個問題完全不在意,順口回答。
梅牽衣找他出來,自然不是單純要月夜遊江。慕家莊在長江被劫的事讓她意識到如今太平江湖的表面下其實極不穩定。她有種很不好的感覺,現在的展涼顏太難捉摸了,她甚至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喜歡金雨朵,也無法簡單地把他分爲喜歡金雨朵和不喜歡金雨朵,然後判斷他是友是敵。現在的他,在想什麼,想做什麼,她一無所知。
他對時空穿梭言語含糊,已經惹了大麻煩,但梅青玄和金谷川卻仍然執意帶他回金陵。僅僅因爲之前的承諾?她不知道。梅家金家都是正義人士,對於展涼顏改邪歸正歡迎的不得了,可是,她卻不能不防,她不允許有一絲危害父母的風險存在。但雙親把她當小孩,什麼都不說,只會哄着她,她說什麼也不會真正在意。能讓她信任,能聽進她說話的人,只有譚中柳。
見譚中柳也這樣,她一時也不知道從哪裡說,任小船順着水流漂着。譚中柳忽然悠悠嘆了一口氣,道:“牽衣,這幾天我跟大哥學了一套新劍法,待會兒演給你看。”
梅牽衣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譚二哥,我看過你練劍。你老喜歡對着美人圖或者字帖練,心裡一邊想着那些筆畫,一邊又要遵循着劍法,想行雲流水,卻老脫不開規則拘泥,有點不倫不類。這是我的感覺,不知道對不對。”
譚中柳心頭微動,低頭看着她。她眼眸清明如水,似乎洞悉一切,卻又像一無所知。他心中探索之慾頓起,身體便隱隱興奮了起來,低喃一聲:“牽牽,我想親你。”然後不由分說,俯下身來就印上了她的脣。
梅牽衣皺眉推開他,道:“譚二哥,我跟你說要緊的。”
譚中柳不放開她,道:“這也是要緊的,比什麼都要緊!”他吻得極用力,近乎啃咬着,像真想要把她吞下肚去、消化個分明一樣。梅牽衣覺得痛,便開始掙扎地要他放開。譚中柳不理,反而越吻越深入,一隻手甚至探入她腰間要解開她衣帶。
梅牽衣察覺到,更用力掙扎。譚中柳也加大力道,死活不放,非達成目的不可。兩個人邊吻邊打着拉鋸戰,可小舢板哪經得起他們這麼折騰,搖搖晃晃眼看着就要翻了。梅牽衣真惱了,掐上他肘彎曲澤穴,然後用力,毫不客氣地將他推到江裡去了。
只聽“撲通”一聲,譚中柳叫一聲“牽牽……”然後就沒影子了。小船也差點被打翻,還好梅牽衣下盤沉下,連連穩住,在江面搖晃一陣,好不容易纔平穩下來。回頭望着江面,江面平靜如鏡,哪還有譚中柳的影子?
她氣恨地整理好衣服,想自己把船划走。終究還是不忍,出聲喚了幾聲,卻始終沒人回答。不由得也有些慌了,冷聲道:“譚二哥,你再不出來,我要不管你了。”
船身忽然傾斜了一下,譚中柳在她身邊冒了出來,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笑嘻嘻地道:“譚二哥在等牽牽消氣呀。”
梅牽衣沉着臉道:“譚二哥,你下次再這樣,我真要生氣了。”
譚中柳極是爲難,耷拉在船舷上,討好地喊一聲:“牽牽——,譚二哥喜歡牽牽,自然想親牽牽。要我喜歡,又不讓我親,這不成。”
梅牽衣瞪着他,看着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像極了討不到糖又要耍賴的小孩。嘴角抽了抽,心中一軟,道:“我也……沒說不讓你親。”
譚中柳眼睛一亮,嗖地跳了上來,差點又把小船掀翻。梅牽衣慌忙穩住,卻被他抓起來又要親。她老實不客氣地又將他摔了出去,回頭來對着江面惱道:“譚二哥,你喜歡我,就是想親我嗎?”
“唉——”悠悠的一聲長嘆自身邊響起,梅牽衣低頭一看,譚中柳又不知什麼時候靠近了來,背靠在船舷,微仰着頭,悵然道:“牽牽說譚二哥的劍法不倫不類,譚二哥要親牽牽,要牽牽嫁我,牽牽又不肯……”
梅牽衣皺着眉頭,實在是不懂他的劍法和親她、和她是否嫁他有什麼關係。只聽譚中柳又道:“譚二哥武功雖然不高,但是也會努力不讓牽牽被人欺負。牽牽,嫁給我很好的。”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轉過身來,雙手扒着船舷,大半個身子依然鳧在水中,認真地仰望着她。江上月光,浮在他一雙黑眸裡,閃閃發亮,竟還帶着一絲祈求。
梅牽衣心中一痛,閉了閉眼,喉嚨有點乾澀,擠出聲音:“譚二哥,娶我……也許並不那麼好。”
譚中柳看到希望,連忙拉着她的手,道:“好的,好的。譚二哥最愛牽牽,娶牽牽很好,非娶不可!”
梅牽衣看着他,問:“不後悔?”
“絕不後悔!”
他說得極爲篤定,好像此生就是爲了娶她,娶了她就一切都滿足了。她想,知錯能改,這很好啊。她知道錯了,有了改的機會,然後改過來,這很好,很好。
於是她笑了,柔柔的。“譚二哥,我跟你說過了,你若想親,就去問我爹,我爹同意了,你想親,就親吧。爲何,你還來問我呢?”
譚中柳的臉立刻耷拉下來,借他十個膽也不敢去問梅青玄這個問題呀。“牽牽,你這不是……”他話到一半,突然醒悟了過來,雙眸陡然睜圓,“牽牽,你是說……”
梅牽衣看着他傻呆的模樣,掩嘴笑了,抽回手來,端正地坐回船上,道:“我什麼都沒說。”
譚中柳“譁”地濺起一大灘水坐到她身邊來,極認真地道:“就算你爹同意了,沒有牽衣的同意,譚二哥也是不敢親的。”這麼說着,還真極規矩地不再碰她,重新撐櫓搖了起來。
梅牽衣斜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剛纔不知道是誰不經她的允許,就隨便亂親亂抱的?
“牽衣,我真的會一直對你很好。若有別人跟你說什麼,你別信。”一陣沉默過後,譚中柳突然又說話了。
梅牽衣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反問道:“‘別人’會說什麼?”
譚中柳難得的不好意思了起來,支支吾吾半天,道:“可能會說……說我對牽牽不是真心……這樣那樣的。牽衣,你別信他們,我是真心的!”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是神色凜然,正經八百。
梅牽衣心中一片柔軟,輕輕點頭,道:“我知道的。”就是因爲知道,所以纔會答應他。不問他爲什麼才這麼幾天就想娶她,不問他是不是會一直都對她好,不問他到底對多少姑娘好過,那些都不需要問,只需要知道,他對她好,她也願意對他好。
譚中柳鬆了一口氣,心頭雀躍,卻又點點失望。牽牽啊,你就不能再堅持一會,再爲難我一下?這樣……單純,這樣好騙,讓他以後起一點點歪心思估計都得揹負起天大的罪惡感。
“但是,譚二哥,能不能,再過段時間呢?”
譚中柳正感嘆着梅牽衣不該這麼容易就被他騙到了,梅牽衣果然就應他所想,開始爲難他了,然後他的心立刻緊縮了一下,生怕她又反悔了,幸好只是說延遲。
“爲什麼?”
梅牽衣低着頭,道:“我……還不想這麼快離開家。”
譚中柳雖然是極想明天就去跟梅青玄提親,最好後天就能把她娶回去,但同時也明白這個從小被父母保護得極好的姑娘,戀家的情結必定比一般人要重一些,於是也大方地道:“好。等牽衣滿十八歲,等斷橋冬雪下了,等孤山上的梅花開時,我來迎娶牽衣。”
梅牽衣思及那還有大半年的時間,足夠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去解決要解決的問題,於是點頭。“好。”
船拐進江面一處支流,梅牽衣納悶地問:“譚二哥,把船劃到這裡來做什麼?”
譚中柳笑道:“牽衣想來的,不就是這裡嗎?”
梅牽衣望着他疏朗的笑容,忽然醒悟,他對江湖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代表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他說話癡癡顛顛,並不代表他就真的都不在乎。
梅牽衣的想法很簡單,譚中柳的也很簡單,所以,他們泊了船隱在水汀後面,然後從汀上走過,悄悄靠近那下游泊着的船隻。此刻,那船上兩幫人馬正吵着。他們不敢靠得太近,只遠遠地細聽着。好在處下下風,江上並無障礙阻擋,說的話還是一字不漏地落進了他們的耳朵。
梅牽衣在聽到他們正部署要去夜襲金家大船時,差點就要衝出去,譚中柳按住了她,道:“再等等。”
她沒有料錯,靈嬰樓的時空穿梭之術已經引起了江湖各路的注意,行事磊落的名門正派以拜訪爲名來探,而那些不在臺面上的,向來不折手段的邪魔外道則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想趁着展涼顏傷勢未愈之際,偷襲金梅兩家,把展涼顏搶來,逼供那時空穿梭之術。想必慕家莊是倒黴碰到了這些人,當他們也是來搶展涼顏分一杯羹的人了。
但聽來聽去,也就是靈嬰樓有秘術,樓主虎落平陽,與展涼顏似乎沒什麼關聯。後來,有人出面軟硬兼施地阻止了這次行動,一切基本上是風平浪靜了。但等梅牽衣看清楚來人時,頓時驚了一驚。
“是譚大哥!”
原來,出面調解這事的人正是譚中楊。
譚中柳一點都不意外,道:“不然,牽衣以爲他爲何要跟着我們?”明裡是面旗子,告訴各路朋友,如今金家梅家和展涼顏都在武林山莊的保護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暗裡自然是幫他們擺平這些,護送他們安全到家,直到展涼顏武功恢復。金家梅家雖然實力不低,在江湖也頗有影響,但閻王易躲,小鬼難纏,多個幫手總是好的。
梅牽衣覺得納悶了。難道真的是她想太多,把展涼顏想得太深了?她總覺得展涼顏不太可能是一早就準備離開靈嬰樓,若準備離開,爲什麼不惜與整個江湖武林爲敵,還搶那麼多嬰兒?況且,他搶嬰兒到底是準備做什麼?
正沉思間,突然聽到朗朗一個聲音道:“你們說靈嬰樓樓主還活着?”
乍聞此聲,她頓覺血液凝固,暗叫不好。擡眼望去,只見那遠遠之處一隻小舟,舟上一個黑色身影拔起,像一隻大鳥一樣落在對面的大船上。不需要看分明,她就知曉,來人是林行甫。那個以爲她殺了展涼顏,還被騙地救了展涼顏的林行甫。
首先要謝謝SAMA親的地雷,感謝支持!
然後要感謝大魚姑娘指出情節進展的問題。步步反思,將最後那段用原本的一千多字刪減到了一百多字,發現也沒什麼影響。可見之前是囉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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