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握手言和
“他是誰?”
扶展涼顏躺下後,白衣女子在旁邊的架子上掃過一瓶藥,再轉身回來時,見清展涼顏,她瘦弱的身子忽然顫了顫,冷聲問着。
梅牽衣以爲她是發現了展涼顏不是谷中的人,腦子轉的飛快,答道:“他是谷主在金陵認識的一個朋友。”
白衣女子坐在牀邊,眉目沉靜,望着展涼顏的臉,重複道:“我說,他是誰?”
梅牽衣想了想,給出一個比較保險的答案:“他是靈嬰樓前任樓主,展涼顏。”
“展、涼、顏?”白衣女子輕喃一句,將這三個字在脣邊摩挲着,良久,忽然又輕飄飄丟下一句疑問:“靈嬰樓樓主?”
“前任。”梅牽衣趕緊補充。這女子,很奇怪啊。不在意他與狂人谷的關係,倒是在意靈嬰樓。但因爲不清楚她與靈嬰樓是不是也有關係,她還是給了個模棱兩可的解釋:“現在已經離開了。”
白衣女子沒再說話,又看了一眼展涼顏,將手中的藥遞給梅牽衣。“在水裡化開,餵給他吃下。”
梅牽衣沒問是什麼藥,依言照做了。白衣女子坐在滿屋藥草中間唯一的一張椅子上,等她做完這一切後,又問道:“他與洛陽林行甫是什麼關係?”
梅牽衣知道她應該是在把脈時號出了展涼顏是靠着林行甫的真氣護着心脈。林行甫二十年隱居,她能僅憑號脈就知那真氣屬於他的,估計他們關係應該不淺,於是她老實回答道:“具體我並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們是不打不相識,結爲忘年好友,感情……極好。”
白衣女子又望了牀上的展涼顏一眼,垂眸沉思,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問題。梅牽衣雖覺納悶,但直覺告訴她這女子並不喜歡別人追問她的事,於是她不說話,她也不多問,回過頭來看着展涼顏。他眉眼逐漸疏開了,臉色也慢慢轉暖,呼吸穩定。
這白衣女子,醫術不一般啊。
“醒了就帶他走吧。”白衣女子最後仍是什麼都沒說,淡淡地下了逐客令,起身朝內院走去了。
梅牽衣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簾後,在記憶裡挖了半天也沒挖到關於這女子的任何訊息。只是這間藥廬的味道倒是有點熟悉,隱隱猜測或許當初她重傷被楚鳳歌撿回狂人谷後,就是她治療的。但除此之外,她什麼印象都沒有。當初她在狂人谷傷好後見到的只有楚鳳歌和少數幾個人,然後她就走了,就算最後再回來,在楚鳳歌自殺後,也沒再見到過她。
是什麼人呢?想了半天沒想到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來頭,正沉思間,不期然對上一雙眼眸,幽黑湛亮。她愣了愣,才明白展涼顏已經醒了。
“牽衣……”展涼顏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低低地喚出聲。
梅牽衣被他拉回思緒,不由得往簾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這醫術……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名字來。可能嗎?
想到白衣女子之前下的逐客令,她伸手扶起他,問道:“你能不能走路?”
展涼顏伸手按在胸口,順順呼吸,果然覺得好多了,四處張望一番,眸色微喜,道:“牽衣救的我?”
梅牽衣搖了搖頭,道:“我沒那個本事。救你的人不願意見你,已經下逐客令了。走吧。”
走去哪裡?這是個問題,讓梅牽衣很頭疼的一個問題。無奈的她只能帶他到她住的地方,念及他是傷員,還是爲了救她而負傷,她也不好意思讓他躺在地上,於是只好出讓了自己的牀,她再搬來椅子坐在對面,慢慢審他。
展涼顏的解釋仍然很簡單,他既然已經尋到狂人谷的入口,自然就能再進來一次。梅牽衣執意要回來狂人谷,他無法說服她放棄,他理所當然進來陪伴,以防萬一。
梅牽衣很不給面子地問他一個武功盡失的人,能做什麼。展涼顏道:“多個人,總是多個照應。就算做不了什麼,但只有牽衣在身邊,纔會放下心來。我以前做過太多對不起牽衣的事,牽衣對我有偏見是難免。所以,才更想要共患難,希望牽衣能明白我。”
他說的很誠懇,誠懇得讓梅牽衣有些慚愧。他武功盡失也是拜她所賜,他沒再來跟她追根究底,反而誠懇地示好,又捨身相救,她也不能失了風度,於是也誠懇地道:“我也不是對你有偏見,只是你的行爲前後反差太大,我不得不防。你知道的,之前你一出手,我總是比較倒黴……”
展涼顏垂眸靜默一會,喃喃道:“我知道……”聲音懊悔,又擡頭望着她,認真地保證:“以後不會了。”
梅牽衣狐疑地望着展涼顏,眼珠轉了兩圈,最後道:“其實你也沒必要這樣。就算我們以前有過節,但只要你以後不再找我麻煩,大家相安無事,我也不是那麼記仇的人。再說了,之前幾次,雖說是你挑起事情,不過結果……”說到這裡,梅牽衣拉長語調,盡在不言中。
展涼顏苦笑一聲,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事情由他挑起,結果最後生死一線,武功盡失的反倒是他自己。雖然有那麼一點挫敗,但是……
“幸好……”
幸好有事的是他,不然,若牽衣再有任何損傷,他就是百死也難辭其咎了。可是,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爲什麼所有的這一切,是曾經又不是曾經。牽衣不是當初的牽衣,他想彌補道歉都無從補起。但是,他也仍然慶幸,牽衣不是當初的牽衣。現在的牽衣,不愛他的牽衣,有父母疼愛,有情郎喜愛,過的很好啊。
還怨我嗎,牽衣?他在心裡問着,卻不知道這問題要問的是誰。
“當時我們立場不同,你就是再設計我也是無可厚非,我技不如人,說什麼怨。”
梅牽衣幫他倒了杯水,說話間已是雲淡風輕。他才恍然發現,心裡想的問題,不知不覺地問出了聲。牽衣眼眸坦蕩,對先前的一切恩怨早已開懷。他默默地接過水,捧着杯子,望着清澈微蕩的茶水。隔夜的茶水,涼且色深。現在的牽衣,懂事。她沒將當初恩怨放在心上,他曾那麼陷害她,她也沒放在心上。他應該高興纔對不是,但他只感到深沉的悲哀。
梅牽衣與譚中柳擁吻的畫面猝不及防地浮現在他腦海。閉了閉眼,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間。誓言說不出,思念想不完,牽衣對他的感情早就消失在他們重逢之前了。
往日恩怨握手言和,梅牽衣迴歸到正題。展涼顏是聰明的,他既然敢來,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是有把握的。她一直是這麼覺得的,從他能好運氣地找到狂人谷,她就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所以,她願意他來當她的同盟,她問他,怎麼能讓楚鳳歌放棄梅夫人。
可是,這一次,她料錯了,展涼顏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出神很久,細精緻的面容沉靜如玉,黑眸沉淵,叫人完全捉不到他的一點思緒。最後,他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他對你孃的執念極深。除非死,否則無法解脫。”
“不,一定有辦法的。”梅牽衣堅持,“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改變的。再深刻的感情,總會有變淡的一天。執念……或許,只有得不到的才能稱之爲執念。而一旦得到,應該……”
“牽衣!”展涼顏的聲音陡然提高,打斷了她逐漸陷入的沉思。梅牽衣被嚇了一跳,“這麼大聲做什麼?”
展涼顏抓着她的手腕,盯着她不容拒絕地道:“不準胡思亂想!”
梅牽衣一頭霧水,抽回手腕狐疑地道:“我胡思亂想什麼了?我是說如果他能認識到,其實那些得不到的東西,就算得到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如此而已。他會不會就能放棄了?”
展涼顏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如今什麼都改變了,牽衣不是那個牽衣,殺父弒母的事她絕對做不出來。可是,當初的牽衣也不可能啊,但她就是那麼做了,在他毫無心理準備之下。他害怕,害怕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可能即使這個世界變了,冥冥中也會有殊途同歸。他不允許這些事情發生,絕不讓牽衣再受半點傷害。
隨着窗外逐漸亮起,對怎麼讓楚鳳歌放棄梅夫人的討論也不了了之。梅牽衣爲難,到底展涼顏是應該躲在狂人谷裡不被發現呢,還是應該怎樣去讓狂人谷接受他的“私闖入谷”。不過,這一切擔憂似乎都是多餘的。
天大亮後,展涼顏直接去找了楚鳳歌。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楚鳳歌不但沒有對他私自闖谷“殺無赦”,反而極高興他的到來。梅牽衣私下裡問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只諱莫如深地道:“有緣千里來相會。”
楚鳳歌一覺醒來,那一晚發狂的事幾乎完全都不記得了,仍舊極好地對待梅牽衣。梅牽衣知道後頭有個白衣大夫做保障之後,對那晚的事也不再擔心。反而因爲意識到楚鳳歌身體有狀況,更加上心地照料伺候,這下,更加沒人防備她是“居心叵測”了。楚鳳歌對她也更加信任,有時候見梅牽衣對他的武功招數過目不忘,他不但不戒備,反而還極高興,忘形地說有了衣鉢傳人。但梅牽衣讓他給她解藥,他卻仍是不願意。
梅牽衣雖然覺得內力被封也沒事,但總覺得還是武功在身比較踏實,她料定楚鳳歌的藥都是從那白衣女子那裡得來的,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刻意去打解藥的主意。白日裡,她也看到過那白衣女子幾次。白衣女子在谷中雖然深居簡出,但是狂人谷的弟子卻都認識她,且都極尊敬地稱呼她“素姑娘”。
果然是啊,梅牽衣聽到這個稱呼時,將心中想的那個名字一覈對,便九成九肯定,這醫術高明的白衣大夫就是林行甫曾經提過的問素,“飛樑鎖燕”身邊的朋友之一。難怪她會在意靈嬰樓,難怪她會那麼瞭解林行甫。
梅牽衣心裡一陣僥倖,幸虧展涼顏只是“前任樓主”,不然,估計也活不過那天了。
她把這個結果告訴了展涼顏,並提了提問素與林行甫的關係。展涼顏聽到後極其驚訝,臉上驚疑不定,像是極喜,又極意外。
“你確定?她……她真是問素?”
梅牽衣有些詫異他的激動,道:“我只是猜測。”
但這已經夠了,已經夠展涼顏幾乎手足無措,“我……我以爲她……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你以前見過她?”梅牽衣皺皺眉頭,忽然想到,她以前不認識的人,還都是高人的,似乎都與展涼顏有關係。林行甫是,現在一個問素也是。但爲什麼,以前從沒聽展涼顏提過?
展涼顏搖了搖頭,有些遺憾道:“沒見過,只是聽林伯伯說過……”他話到一半,像是突然回過神來,喜道:“林伯伯說過,若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治好我的傷,那這個人就一定是問素。”
作者有話要說:元宵節快樂!鞭炮爆竹,放啊放,炸啊炸,趕走黴運趕走壞心情喲!
春節結束了,上學的親們,要開學了,要見到同學了,記得多給同學笑臉和擁抱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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