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門得很!偏偏少主交代自己的事又很要緊,得趕快去辦了。
她最後巡視了一遍,無奈地離開了。這李夢雪是個後患,若有朝一日遇上少主,將今日自己的作爲告訴他……她打了個冷顫,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若再見到這李夢雪,不管能不能從她口中問出來靈茶茶苗的事,都要立刻殺了,以絕後患!
望着笪紫一遍又一遍地在天上逡巡,寧小閒乍舌道:“這女妖真是發狂了呀!”她這是找不着自己誓不罷休麼?天上的蠍子精最後馭着法器離開了,很久都不曾再折返,大概這回是真的滾蛋了吧。
她從神魔獄裡走出來,在一處灌木叢邊俯下身子,扒拉掉上頭的落葉,露出下面的籠子來。貓妖瞪着幽深的大眼晴望着它,表情茫然。
長天忍不住道:“你爲何要救它?這貓妖的血統低劣至極,連大妖血脈的十萬分之一都沒有,此生能晉至化形期就是祖宗庇佑了。”在他看來,這貓妖沒有被救的價值。寧小閒在寶貴的逃命時間裡還要反身去拿籠子,實在讓他大出意料。
他評價外人還是這般毒辣啊。很久不曾露面的窮奇讚道:“當然是因爲女主人善心大發了。”
她能說是這貓妖絕望悲傷的眼神觸動了她柔軟的內心不?神魔獄當中的三隻雄性,一隻是純血的神獸,一隻流着一半的妖怪血脈,一隻乾脆連形體都沒有,直接畫形於丹爐上。對他們說感性。他們能理解得了麼?
既然追兵已去,這兒又離隘關不遠,應該沒有什麼大妖怪會突然竄出來阻住去路。她舉起籠子,對着裡面的貓妖認真說道:“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話。嗯。若你不突然發狂跳起來抓我,我就將你放出來,如何?”
那貓妖茫然點了點頭。
“你自由了。”寧小閒將籠上的紙符一把撕掉,打開了籠門。隨後轉身走了。
“就這樣?”窮奇疑道。女主人也是一肚子鬼主意,她將這又小又弱的貓妖救了出來,應該是有什麼用途吧?
“就這樣。”她不滿道,“你那是什麼語氣?”偶爾幫扶一下弱小,她還是做得到的,前提是不危及自身安全。這貓兒讓她聯想到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比這貓妖還無助,它好歹是個妖怪啊,她卻是連力氣都小得可憐的凡人女子。若沒有遇上長天。她這輩子說不定都要窩在那個小小的山村裡。熬不過時間的摧殘。最後嫁給一個莽漢吧?
也許到了最後,她會連華夏那片生養她的土地都慢慢地忘卻了。
現在,她有了一丁點兒力量。爲何不順手幫一幫這隻小妖怪呢?它實力那麼低微,連害人都不能夠。
哪知往前才走了幾步。腳下就傳來絆到東西的感覺。
這條小路上明明連塊石頭都沒有!她這一驚非同小可,低頭一看,卻是那隻貓妖跟了上來,正貼着自己的腳踝撒嬌。
咦,這小傢伙有點古怪。
別說是她了,就連獄中的長天都輕輕噫了一聲:“奇怪,這貓走起路來居然半點聲響也沒有,連我不仔細去聽,都聽不到它的腳步聲。”
但凡是貓兒,腳上都生有軟墊,行走時又縮起了爪子,悄無聲息。然而她的五感已經遠超常人,更逞論神魔獄中還有一尊五感更是遠超過她的神獸巨妖,若連他都說這貓妖的腳步太輕,那麼它就真的有些古怪了!
“你身上有些古怪呢。”她俯下身,對這貓妖輕聲道。
貓兒立刻來了精神,仰起脖子衝她喵喵喵叫了好幾聲,似在傾訴。
寧小閒一頭黑線。她是人,聽不懂貓妖的語言啊!
神魔獄中,長天沉沉地喝了聲:“窮奇!”
窮奇不情不願道:“不過是隻低賤貓妖的話,居然也要我堂堂窮奇大人來翻譯,啊呀!”隨後慘叫一聲,估計是被長天叩了個板栗,這才悶悶道,“這貓兒說,它自生下來體質就比其他貓妖更弱,很快就被母親遺棄了。不過它的腳步也比同類輕了很多,能夠瞞過許多妖怪。嗯……它說它也不知爲何會這樣。”
貓妖見她能聽懂自己的話,大喜。她一路走,貓兒一路跟,口中嗚咽不停,時不時還趴到她腳背上和她撒嬌,這德性和一隻普通的家養寵物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她忍不住蹲下來撓了撓這貓的脖子,就見它立刻軟倒在地,眯起了眼,一副享受至極的模樣。長天忍不住怒道:“這貓妖不僅弱小,竟連妖族最基本的尊嚴都不管不顧,早知如此,不許你救它!”
窮奇偷偷斜望了他一眼,心道神君大人,您這是生氣還是妒忌呢?
她嘿嘿乾笑兩聲。救都救了,現在纔來反悔又有何用?再說這貓妖自身弱小,撒嬌賣萌何嘗不是一種生存策略?這就好像富貴人家養的狗搖搖尾巴就可以三頓吃肉,而野外的狼也許得癟着肚子喝上好幾天的西北風一樣。當然,這話兒可不能跟長天說,否則他會覺得妖族的尊嚴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男人的自尊心,真是一樣很微妙的東西。
她被笪紫追趕了一路,兩匹馬兒留在了隘關根本牽不走,其中一匹就是那機靈的老馬了,不過這馬兒留在人煙最多的地方,比跟着她上路更好。她自來很少做這賠本買賣,一想到從那隘關逃出還失了兩匹馬兒,心中就有些鬱悶。
現在她只能步行前進了。好在身邊這貓妖沒事就繞着她轉圈圈,賣足了萌態,倒讓她心中的悶氣稍解。
窮奇儘管心不甘、情不願,卻無法違逆女主人的意志,所以她很快就將這貓妖的身世套了出來。原來它的年紀都有六十多歲了——聽到這裡,長天搖了搖頭,一隻貓妖活到六十多歲還要靠賣萌過日子,這混得也太悽慘了一點——它自知無論是血統還是實力,都是炮灰級妖怪中的炮灰級,甚至沒有任何妖宗勢力肯收留它,於是這麼多年來,一直過着奔波無定的生活。
幸好,它有一項無人能及的天賦,即是走起路來悄無聲息,甚至能瞞過許多大妖怪的耳朵。它靠着這項本事,總能從別的妖怪或野獸那裡偷到一點殘羹剩飯,勉強餵飽自己的肚皮。聽到這裡,連窮奇都忍不住要翻白眼,這當了妖怪的居然還打不過普通野獸,今兒真是開了眼界啊。
寧小閒對此卻沒有太大感覺。這貓妖不似妖怪,反倒像只普通的貓咪,笨一點,生活艱難一點,有什麼不好理解的?“那你爲何跑到那老人家中去住了?阿……花。”
這名字取得實在是極品。不過貓妖顯然聽慣了,頓時連耳朵都耷拉下來,低頭走了半晌,顯得很是沮喪。
四十年前,它才僅是二十多歲。妖怪壽命長,自然生長得比普通野獸更慢,它又很早就被遺棄,始終體弱多病,二十多歲時也不過比兔子大些兒。有一日,它被老狼叼在嘴裡,眼看要變成人家的盤中餐了,正好年輕時候的祖父經過。當時他只有十七歲,正是血氣最旺的時候,於是拿柴禾將那老狼驚走了,救下了這隻貓妖。
它還記得這少年當時很溫柔地撫了撫它的頭,又採了草藥敷好它的傷口,這纔將它放走。
一眨眼過去了四十年。當初的少年已經變成了年近六旬的老漢,它卻沒什麼變化,還是一隻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虎皮貓,只是對自己這條命更加仔細小心了。
終於有一日,它找到了這老頭子。這個時候,他的兒子媳婦已經死在一場大災之中,只留下一個粉嫩嫩的嬰兒。阿花也沒別的本事,看老人家中做麪食生意的,家中的米麪常常被老鼠偷吃,損失不小,於是留下來幫他驅鼠,竟是恪盡職守地履行一隻普通家貓的義務,長達七年之久。
如非這次在照妖鏡中顯形,它說不定還要呆在這老頭家裡,直到給他送終吧。
“怎會粗心到被照妖鏡發現?”沒見過哪個傻妖怪硬往這寶鏡底下站的。
結果貓妖報屈道,它原本在祖孫的行囊中呼呼大睡,哪裡知道今日隘關竟然掛起了照妖鏡,頓時令它原形畢露。換言之,它的情報工作做得太差了,巖城出事兩三天了,這附近的妖怪都聽到風聲,惟有它兩耳不聞窗外事,也活該有此一劫。
聽完之後,寧小閒也無語了。這妖怪倒是難得的有情有義,只是也忒胸無大志了一點。
“你現在還要去找這位老先生不?”
貓妖搖了搖頭。在隘關,老漢對它的態度讓它很受傷,相處了七年,一旦知道自己是個貓妖,立刻就劃清界限,一把將它推了出去。它已然心灰意冷。
陪伴這一家人七年,它的恩,已經報完了。
“接下來,你要怎做?”寧小閒問道。
貓妖立刻抖擻了精神,喵喵一頓狂說。窮奇正要翻譯,寧小閒制止道:“等下,讓我猜猜,它想跟着我?”
“女主人,您真是聰慧機敏,天下無雙……”
她嘆了口氣,不理這聒噪的老虎,低頭對貓妖道:“阿花,我這一路西行都自身難保,以後也難以護你周全。你還是另覓良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