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右正好走進來,聽到這裡失聲道:“祭桂神!該不會是……”
白玉樓看他臉色一下刷白,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恐怕就是了。”恐怕商隊進門後吃掉的,正是潘老頭髮瘋當日,白柳山莊祭桂神的食物。
可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白玉樓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味道可好,沒變質麼?”
王陽右哪裡答得上話?
白素素對他道:“我進來之前,你們是不是剛剛吃喝完畢?”
“不,約莫已經過了兩個時辰。”王陽右還沒緩過勁兒來,下意識答道,“我們進入白柳山莊時,大家都飢寒交加,正好那裡有一桌酒席,我們就不客氣了。”
白素素忽然道:“這屋子裡的場景,莫不是當日潘宅的重現?”
佐天泉點頭:“大概是了。陰陽交疊之地,確會反覆出現兇案、戰爭一幕。”
王陽右臉上青白一陣,依舊是剋制不住胃裡泛上來的酸水,三步作兩步跑了出去。後面的事有些不雅,他不敢在這裡爲之。
“疑點又增加了一個。”青衣少女嘆了口氣,“天師,請繼續。”
“逃出去的僕役有一個在路上重傷而死,另外兩個傷勢輕些,相互攙扶着去了鄉里稟報府衙。出了這樣的大事,鄉里當然重視,遂派了一名捕頭,撥給七名差役去擒拿罪魁禍首。哪知道瘋人有瘋勁兒,這一隊人馬過去居然全軍覆沒。要知道那捕頭本身武藝高強,在鄉里也有些名氣,居然被潘員外剁了半個腦袋下來。”
“事出反常,就非人力所能及。按理說,這個時候就輪到府衙來請我們出馬了。方圓五千裡最有名的天師就是我……”
秦漱玉聽到這裡,紅脣微分,綻出一個笑容來。這胖子先前還說了三千里,這麼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就變作了“方圓五千裡”?
佐天泉轉頭,恰見她開懷一笑,俏面熠熠生輝。她一直對外界表現得漠不關心,難得對一件事提得起興趣,他心裡一熱,伸手去握她柔荑。秦漱玉想要掙脫,他就是不許。
白玉樓當然不會注意仙師之間的小動作,接着道:“可我左等右等,他們都不來。最後纔有一個消息傳過來:居然有人捷足先登,當場格殺了勢若瘋虎的潘員外。嘿,案犯都死了,自然是用不着我出手了。”
白素素笑道:“可惜了,你連怎樣和府衙討價還價都盤算好了吧?”
“當然……不是了!”白玉樓正氣凜然,“邪魔鬼魅,人人得而誅之。我不過就是替鄉人除害的時候,順手賺點衣飯錢……”
“殺掉潘員外的,是哪路高人?”
這問題拋出來,連佐天泉都正襟危坐,想聽個答案出來。
白玉樓卻將手一攤:“不知道。”
“不知道?”這案頭工作也做得太不仔細了。
接收到衆人鄙視的目光,白玉樓頓時委屈:“這可真不能怪我。府衙的案件記錄裡面,也沒有這人的名號,只曉得他是個過路的仙爺,爲鄉人除此大害之後飄然而去。那真叫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所以他的名,我是不知道的!”
佐天泉搖頭:“記錄裡,總該有些描述吧?”
“有,不多。”白玉樓想了想,“就提到這人身材高大,麪皮白淨,一身本事驚天動地,眨眼功夫就收拾掉殺人如麻的潘老頭……當然這都是村夫俚婦裡的渲染,真正府衙的記錄裡只說到,這人身法飄忽如魅,沒多少人親眼見到過他,最多也只覷見一個模糊的背影。白柳山莊隨之沉寂下去,三天以後纔有人敢走進去,於是發現潘老頭橫屍當場,連身體都四分五裂,這才知道那名仙爺爲民除了害。”
黑衣人冷冷道:“若真除了害,眼下我們又怎會在白柳山莊裡?”
白玉樓嘆了口氣:“潘老頭死後,這裡是真太平了,可是四個月前,忽然有異象出現。不少路人和商隊經過這裡時消失無蹤,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還有人親眼見過異景,後來描述道,他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夜裡走到洪澤河東岸,居然望見白柳山莊燈火通明。他是本地人,知道白柳山莊的過往,哪裡敢去?遠遠地就避開了,在山上找了個洞趴了一宿。倒是有一支外地商隊不明就裡,開過去避雨,後面果然沒再出現。”
“他還說——”白玉樓深深吸了口氣,“他在半夜醒來,再往白柳山莊的方向望去,那裡黑沉沉一片,哪有什麼山莊庭園?”
白素素皺眉:“當年出了這樣的慘案,你們本地的府衙居然沒有請天師來超渡冤魂?”
“按規矩來說,是要請的,否則冤鬼怨氣不散,留禍鄉里。可是說來倒黴,白柳山莊滅門慘案纔剛發生,洪澤河就發了大水。這一次氾濫的深廣程度還要遠勝從前,將沿河七、八個村子都淹沒了。那可是幾千條人命嗷嗷待救,鄉里先忙這事,等到風波平息,白柳山莊死者的‘頭七’早就過完了。誤了時辰不說,這附近又被淹作了水鄉澤國,白柳山莊就好似湖中的島。橫豎潘老頭原本修好的鄉路也跟着他一起沒了,車隊再也不走這裡,這一帶就重新變得荒蕪,所以一來二去,這一場法事就不了了之了。”
聽到這裡,衆人都明白了。原來鄉里做得也不厚道,這一帶的平路被毀無法疏浚,整片山林都會重新歸於寂靜,也就無人住在這裡了。沒有利益的事,鄉里就懶得做,不想埋下了這麼個禍根。
白玉樓說到此時,大家心裡的疑團不僅沒有減少,反倒是越堆越多了,比如:“潘老頭是受了什麼刺激,才突然狂性大發?”
他既知道置田採石修路,在這麼貧瘠的鄉落也謀成一方大戶,可見是個精明人,至少比這裡絕大多數人要聰明得多。這種人突然發狂,只可能是受了外力刺激。
最常見的一種,是被邪魅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