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腦容量,該擴一擴了!”她手裡轉着那根白羽玩兒,“廣成宮現在受到陰九幽的暗中影響,李建明在巴蛇山脈失蹤,很可能就是陰九幽派人下的手,要栽贓到隱流身上。反正咱們這個妖宗一向不喜歡人類,就算對人類的使者幹出點什麼出格的事,也不奇怪。大概連陰九幽也沒想到,隱流居然出手擄走各派使者,挑起西北部的戰爭。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陰九幽當然是樂見其成,並且還要想法子讓廣成宮派人來參加戰鬥,一方面削弱了隱流的勢力,一方面又能夠收穫許多無主的修仙者魂魄,兩全齊美啊。”
“李建明也有兩把刷子,居然沒死在陰九幽派來的人手裡,反倒被鶴長老所救,撿回一條性命。”多虧她現在肺活量大得驚人,才能說上這麼長一段話而不必大喘氣,“鶴長老心裡明白,一旦將李建明交出去,廣成宮沒了參戰的理由,說不定只好撤走軍隊,這水可就攪不混了,屆時隱流的敵人再度變弱,鳩摩身上壓力減小,鶴長老的逼宮大計也就會受到影響。”
“既然李建明如此重要,何不一刀殺了,空留後患?”七仔終於聽出一點兒門道了。
寧小閒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李建明殺不得。萬一鶴長老成功上位,他還要打出李建明這張牌,來換取與廣成宮議和的機會,因此只能將他好好養在自己府中。”
“偏偏李建明也很機靈,被囚了這麼久終於找機會送口訊給我,可惜他放出來的地陰童子被鳩摩的手下截走了。我剛纔已經問過了他,他這人還算謹慎,沒在口訊裡將我的姓名帶出,所以鳩摩也不知道截獲下來的口訊是要送給誰,好比天上打下來一隻信鴿,你只能截獲它腳上的消息,卻不知道是要到哪裡去。不過那裡頭的內容。已經足夠她將這名人質的所在地定位到鶴長老居所了。如果你是鳩摩,突然發現鶴長老偷藏了李建明這麼重要的議和棋子,匿而不報,你會作何想法?”
七仔想了想道:“李建明曾是受邀前來的嘉賓。所以鶴長老在對他的身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還將他軟禁起來,不願交給鳩摩,說明……說明他另有居心,不希望目前的戰局得到緩解。”
“不錯。即使是我們也能猜到,不希望目前的亂象得到緩解之人,很可能就是推動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黑手,更何況坐在那般高位上的鳩摩?”她冷笑一聲,“哪怕只是一絲懷疑。可是你別忘了,這裡是隱流。不是人類的署衙,只要首領心中存疑,何須什麼證據就能將屬下給輕鬆殺了。此事甚是機密,她不願驚動旁人,這纔派了心腹刺客前來暗殺鶴長老、抓走李建明。”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暗歎一口氣,鶴長老百密一疏,差點喪了自己的命。凡事皆是過猶不及,他在隱流內部並非沒有黨羽,然而鶴長老這人偏偏過於謹慎,除了自己之外什麼人也不信,否則只要將李建明放給屬下看管。即使走漏了風聲,鳩摩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來。
若非她這一羣人出手,鳩摩此次可就要除去這個心腹大患了。這局面,是鶴長老不願看到的,也是她和長天所不願看到的。
沒錯,長天已經等不及走完大雪山。就要想辦法將隱流的權力收回。兩人始終心照不宣的是,她這趟西行充滿了不確定性,越接近終點,兩人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如果終不能得償所願呢,如果找不到南明離火劍呢?陰九幽的勢力已經注意到她。如果她不能建立起自己的勢力,那麼當陰九幽處理完了廣成宮然後將目光移向她的時候,她會不會像錘子底下的核桃,被噗地一聲敲碎?
長天和寧小閒原本的構想,是打算以脫解出巴蛇山脈爲餌,將琅琊誘入神魔獄中,交給長天發落,迫他立下心盟血誓,如此就能控制了隱流一半的權力,沒想到半道中殺出個鶴長老來。說起來,鶴長老和他的手下雖然計議已久,然而這一次突然發難,還是有些倉猝了。
究其緣由,竟然是琅琊從端木彥手裡得到了迷魂湯。
也是她這回與鶴長老交談才得知,他有一門絕技誰都不曾透露,名爲“叢林之語”,意思是他能同樹木交談,獲取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要知道,即使是林衛也只能隱約地感知樹木的情緒,並且令叢林聽命於己,卻不如鶴長老這門本事了得。這裡可是巴蛇森林啊,是由無窮無盡的接天巨木構成,鶴長老擁有這門本事,當真是刺探軍情無往不利。
與端木彥的糾葛,當時在場的活人只有琅琊、青鸞和她,可是周圍都是樹木!後來青鸞引出了隱流妖衆,鶴長老自然知道那裡出了大事,他只消於事後到場一遊,就能從林木那裡得到事實的真相。可是寧小閒最後與琅琊的交談,因爲使用了傳音之術,周圍的樹木並不知曉,所以鶴長老得知的完整版本是:
琅琊門主打算喝下迷魂湯,脫出巴蛇山脈!
儘管鶴長老也知道琅琊必然留了後手,但此舉本身就充滿了不確定性。萬一在琅琊失憶的那段時間內,鳩摩奪權了怎麼辦?鶴長老隱忍這麼多年,如何能任憑鳩摩坐大?所以雖未準備完全,卻已到了非動手不可的地步!所以說,信息的不對稱,往往就是悲劇的開始,若是他知道琅琊得了寧小閒的承諾,準備等上一段時間,恐怕他也不會這麼急着出手了。
所以僅僅隔了幾天之後,仙植園就發生了爆炸,此後一系列事件層出不窮,將平靜了多年的隱流攪得天翻地覆。琅琊當初曾懷疑青鸞或寧小閒走漏了他要服食迷魂湯並暫時離開隱流的消息,其實這事兒是鶴長老作計泄露給鳩摩知道的。
七仔不解道:“鶴長老都將隱流攪得天翻地覆了,怎的長天大人還願意用他?”
他這話說出來,寧小閒就撫了撫他的白羽,笑而不語。
“鳩摩剛愎自得,其纔不堪大用,並且這個女人也不易於接近。”卻是始終沉默的長天接口了,“與其如此,不如選擇心計深沉得多的鶴長老,只看他這一手謀篇佈局,就知道這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他自己也明白,我交給他的最後一道試煉,乃是如何將鳩摩從門主的位置上拉下來,如何換他自己坐上去。這個我可幫不了什麼忙,端看他自己發力。”
“鳩摩那個蠢女人,豈不知打蛇不死隨棍上的道理?”長天說起這話毫無忌諱,雖然他的本體也是一條大蛇,“距離天明還有兩三個時辰,正是她和鶴長老實力此消彼長的關鍵時刻,她若此時不將鶴長老拿下,以後恐怕都沒有機會了。這事兒,我們明白,鶴長老也明白。所以我們離開,就要看他自己如何應付。”他冷笑了一聲道,“不過鳩摩於戰局和時機的把握並不敏銳,我很懷疑她將大好機會就這樣平白放過了。”
七仔長吁了一口氣道:“終於聽明白了……一點點,當真是不容易。不過您和女主人,又是怎麼發現鶴長老是幕後黑手的?”
“沒有發現,只是懷疑而已。”長天更正他道,“方纔小閒說得對,修仙者不像府衙的捕快,只須有疑心即可行事,哪裡要講究什麼證據?”
七仔不死心道:“那總有個苗頭吧,隱流這麼多人,憑啥就懷疑是他乾的?”
“很簡單。仙植園裡的爆破蠱安放得極有水平,其中有三枚都放置在能夠造成最大破壞的地方,說明他對仙植園的佈局和靈草分佈瞭若指掌。然而最後一枚卻偏離了正確方位,沒有給隱流造成最大損失。”
“您是說,放在血梧桐暖房附近的那一枚?”七仔對這件轟動隱流的大事也有耳聞。
“不錯。若要隱流損失慘重,他就該連血梧桐一起炸了纔對,然而這枚爆破蠱的位置卻離它很遠。前三枚都佈置得如此之好,沒道理只差這臨門一腳。惟一的解釋是,這是有意爲之。鶴長老擔任仙植園副園長數百年,不會不瞭解血梧桐的珍稀性。這株靈木每日都由他親自料理,必是有了深厚感情,終是不忍它毀在自己手裡。”長天森然道,“他這點兒憐憫之心救了自己,若他連血梧桐都不放過,就是再有才幹,我方纔也會直接殺掉他。畢竟我要的是智者,而非殘忍無情的狂人。”情義這種東西,本就是上位者約束手下最有用的招法之一。
“可是爆破蠱畢竟也差點兒炸死了血梧桐。”
“爆破蠱這東西畢竟才問世不久,鶴長老哪知道它的威力如此巨大?血梧桐終歸是受了波及。但凡計劃,總會有疏漏之處,這個也不完全怪他。”寧小閒接口道,“如果鶴長老存心要讓血梧桐死掉的話,後面就不會那麼盡心護理了。他對這株神木的感情也複雜得很,一方面不願讓我治好它、壞了他的計劃,一方面又擔心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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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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