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得認真,她終於擡眼看了看他:“結伴而行?汨羅公子沒有別的事要忙了麼?”
多,他手頭待辦的事用堆積如山來形容都嫌輕薄,就連今日的調停都是特地劃撥了時間的。可是一想到能和她同行,心裡就有些兒熱乎。
“都不是大事。怎樣?我可是很認真地建議。”
她嘆了口氣:“那我只好很認真地拒絕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離開隱流,嗯,也許等這場變故結束之後吧。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西北的大雪山,你怎樣也不可能與我順路的。”這是實話,有局部戰爭的因素在其中攪和,她的啓程日期遲遲沒能定下來。
大雪山?她跑去大雪山作甚?汨羅以手支頤,思忖道。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兩方代表終於慢慢達成了一致,談判還算成功,最後談成的條件如下:
一、雙方即刻停戰,西北聯盟不再騷擾隱流邊境,隱流則將人質盡數歸還。隨後隱流要對先前血洗過的數個仙宗進行補償,並且不可再啓戰端。各仙派亦不得在事後尋釁滋仇,否則本協議內容即時中止。
二、西北聯盟中的衆仙派,擁有對隱流草藥和靈丹的首要購買權,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廣成宮和仙瑤宗;而衆仙派則回報以法器、符錄、礦物、靈石爲平等交易。
三、隱流將爲西北聯盟提供一大批制好的瘟疫解藥,用於西部和北部的疫病區。
這三條協議。對雙方來說都不是很過分的要求,甚至可說既不傷筋也不動骨。原本這就是邊境上的小摩擦,小事可以變大。大事也可以化小。唯一撈着了大便宜的是廣成宮和仙瑤宗,巴蛇森林的靈草和丹藥的產出,每一日都極驚人,更不必說那一批瘟疫解藥,乃是給各宗派打撈功德的好幫手。由於瘟妖的命匣一直沒找到,瘟疫仍然像秋冬時節的森林野火,在大陸上四處冒頭。大有一副春風吹又生的架式,令衆仙宗焦頭爛額。因此寧小閒建議鶴長老在談判時加入這一條約定,果然能令進程加快很多。
便在此時。汨羅驀地睜開了眼,紅眸中有精光一閃而過:“寧小閒,我再賣你一個人情,你敢不敢要?”
她沒好氣道:“有話就快說。這邊兒的事快要辦完了。”
“先說好。這個人情我要收利息的。”他嘴角一勾,也不再矯情,低語了兩句。
寧小閒突然微微皺起了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前方地面一眼。
此時,談判雙方已在剛剛擬好的文書上簽字畫押落印。鶴長老小心翼翼擡起紙片,吹乾了墨水,笑道:“此間事畢,老朽這便回去覆命了。”
這一番討價還價下來。卓爾秀也覺得疲憊,不過他取得的成績也足夠回去交差了。當下抱了抱拳即要告別。
前後討論了快一個時辰,如今太陽已經離開中天往西而去,正是到了未時,衆人的影子也被斜斜地拉長了。在這無遮無攔的紅雲臺地上,影子都交疊到了一起。這種小事當然誰也不會在意,因爲影子這種東西,簡直是生下來就跟着人的,別人踩在影子上,又不是踩在自己身上。
就在這時,鶴長老腳下的影子突然輕微晃動了一下。這一下動幅極輕,加上影子的主人本來就在擡腿走路,擺幅很大,若非有人緊緊盯着,簡直便察覺不出來。
此時正好有一陣大風吹過。紅雲臺地太過空曠,每日盤旋來去的風俗稱“鬼見愁”,意指風穿行於碎巖深谷之間,往往帶起鬼哭狼嚎之音,也不知道有多囂張,每次席捲而過都是挾砂帶石地,扇在人臉上好不疼痛。衆修仙者有罡氣護體,倒是能免於這種苦楚。
隱流自西邊而來,此刻往西返回,影子自然就拖在身後。正有人祭出載人法器,要將大夥兒一起載走,隨着一股大風颳過,飛砂走石穿行於衆人之畔。此時鶴長老的影子瞬間扭曲,隨後居然有一道砂箭從陰影中射了出來,直取鶴長老背心!
這道砂箭射出的時間算得恰當無比,恰好混在大自然的巨風裹挾的砂粒當中往前飄去,同樣是黃沌沌的顏色,即使是修仙者,又哪裡會留意這裡無時不刻的砂土飛揚?哪裡會注意到這飛砂陣中,有幾粒砂土的飛行軌跡頗有些古怪?所以它理所當然地瞞過了走在前方的薔薇堂護衛,也幾乎瞞過了這裡所有人,急速往鶴長老的雪白長衫上靠過去。
兩尺、一尺,僅有半尺的距離了……
有人的嘴角,偷偷彎起。隨後便是:
“沙沙沙”地好一陣子密集聲音,像是新雨打芭蕉的輕響,不過現場的情況卻絕沒有那麼抒情——寧小閒側過了身,右手向後一劃,恰好擋在了鶴長老的背心位置,這一叢砂箭,不偏不倚地打在她執着的長劍上,或者說,像是她早已將劍攔在了那裡,是砂箭自己一頭撞了上去。
她的模樣,好整以暇。
鶴長老一個旋身,已經飄遠了兩丈,這才反身回來,面上也是毫無驚容,只是勾起腳,將走在最左邊一人踢了出去。他的真身是一隻老鶴,原本就是喜歡單腿直立的禽類,這一下撩腿也是做得瀟灑無比,直直將這人踢了個後滾翻。
寧小閒上前一步,長劍在鶴長老的影子裡一挑,挖出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這玩意兒有秤砣那麼大,挑在劍上出乎意料地沉,倒是比秤砣要重得多,通體滾圓,像個甲殼蟲,但嘴巴很尖,腹下只有三條腿。被寧小閒挖出地面之後,它背上立刻展開一對透明翅膀,振起欲飛。
丫的,這東西居然能飛。寧小閒也不跟它客氣,“啪”地一聲將剛剛上天的蟲子給扣到了地面上。方纔那變出紅石地面的馭土妖怪又跺了一下腳,地面就變得和石板一樣硬,這蟲子三條小短腿在地上挖了幾下,發現再也不是剛纔那樣的鬆軟砂土了,鑽地無門,一時憤恨無比,衝着她連噴了好幾道砂箭,一道比一道更快,一道比一道更狠。更可怕的是,砂箭落地之後,發出了嗤嗤輕響,竟然將紅土地面都腐蝕出一個個小小的坑洞來。
其毒性,真是十分驚人。
可惜,這招數用來偷襲人非常陰毒,但對付有備而來的敵人,用處卻沒那麼明顯了。
“你猜,它是誰的?”她回頭問了鶴長老一聲,長劍使力,“嗤”地一聲將這蟲子從背上戳了進去,死死釘在紅石地面上!出乎她意料的是,這蟲子的甲殼居然其硬無比,並且是圓滑的弧形,若非手中的長劍是獠牙幻化而成的,她控制力道又極精準,換了一個人來簡直不能砍動這黑蟲子。
隨後一股巨力從劍上傳了過來,以她的力道都險些被它掙脫——這蟲子,好大的力氣!
原本想留下來觀察觀察,現在她秀眉一揚,就要將這傢伙的腦袋剁下來,一直留意這裡的汨羅趕緊制止道:“劍下留情,莫取它性命!”快步走了過來,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放在不停掙扎的怪蟲面前。
說來也怪,蟲子一聞到囊中的香氣,居然漸漸地放鬆下來,最後不再掙扎,靜靜地趴在地上,猶如昏迷過去一般。汨羅向她使了個眼色,她才慢慢將長劍拔出,怪蟲仍然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好奇地用長劍去拍了兩下,發出了鏘鏘兩聲,蟲子毫不反抗。“這是哪裡來的小怪物?”
另一邊,被鶴長老踢倒在地那人火速爬了起來,向着卓爾秀等人的方向大呼道:“大人,救我!”也不知用了什麼秘術,速度居然其快無比,衆目睽睽之下已經竄到了對面去!
這一變故發生於電光石火之間,西北聯盟衆人才走出數丈,緊接着就聽到後方有人大呼。兩方爭鬥這麼久,即使是談判時也沒有放下過心防,此刻突生變故,西北聯盟衆人想都不想,噌噌噌抽出了法器,轉身怒目以對。
受他們身上的氣機牽引,隱流這裡也不甘示弱,多數人踏前兩步,將鶴長老護在中間。
場中局勢,一時劍拔弩張。十幾息之前的友好假象,被徹底撕開來扔到了一邊去。
卓爾秀已看清了場中的情況,忍不住怒道:“豎子,敢爾!”
他根本不認得這人,眼見得隱流這裡是出了亂子,這人向他呼救,擺明了就是要栽贓嫁禍,禍水東引!然而就在他執劍打算將這人打回去的時候,這人撲上前來的勢頭突然一頓,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拉了一把,隨後居然就踉蹌了一下,被緊跟而來的隱流護衛一劍劈翻在地,拖曳回去。
鶴長老爲了本次談判帶出來的人,都是精挑細選過了的,哪知道居然跑路時能打跌。隱流護衛惱恨這人大丟宗派的臉,拖拽他的時候就毫不留情。在場之人都沒注意到,遠處寧小閒望了這裡一眼,一手執劍,另一手緊緊握起,作了個輕拽的動作。
獠牙化成的妖顱上,現時附加的還是博澤的控影術。暗算鶴長老這人往外奔逃,她就隨手控住了他的影子將他拖拽一把。這人方纔在鶴長老的影子裡放了怪蟲,現在她在他的影子裡也動了手腳,正是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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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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