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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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運河上順水而行,只不過兩日,京師就近在眼前,在離京師只有半步之遙的通州,顧長華他們停了下來,因爲沒有人敢把一個確診爲風寒的病人送進天子腳下,儘管隔離做得很好,也沒有人敢這麼做。

一旦在京師之中被確認爲傷寒,病人就會直接送去近郊,從來沒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明明知道,卻把疫病帶入京師,一旦被人發現,死罪亦不爲過。

這不僅是因爲京師是有着百萬人口的人口密集的城市,更是因爲京師是大齊的都城,是大齊的中樞神經,住着尊貴的天子——趙熙。

哪怕先前滄州知州沒有叮囑過,顧長華他們也知道在沒有確定已經痊癒的情況下,他們是萬萬不能進去京城的。

隨顧長華他們而上船的老大夫,不愧是整個滄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夫,在他高超的醫術之下,林恆川的傷寒日漸痊癒,精神也漸漸恢復,值得慶幸是隔離方面也做得非常好,並沒有人受到傳染,顧長華主僕三人已經度過了傷寒發作的潛伏期,被確定沒有感染風寒後,按理說,他們就可以離開了,顧長華卻決定陪同林恆川滯留通州,等到林恆川痊癒之後,再一同前往京城,只派了青衣前往京師顧家報平安。

這種不離不棄的行爲頓時獲得了全船的敬佩,包括林恆川,哪裡知道顧長華的初衷只是不想面對那座城池,那是他的一生,躲不過去,那麼哪怕能晚一點也是好的。

在通州停留的時間裡,林恆川經過了調養,已經在昏迷中醒來,也能略微的起牀走上幾步,只是身體要恢復以前的巔峰狀態,還需要花費些時日。

只是多日無所事事,顧長華和林恆川都不免無聊,考試日期也日益臨近,兩人時常在一起討論一下功課,林恆川雖然體力不濟,但是頭腦異常的清楚,信手拈來,倒是讓顧長華歎服不已,也許一開始顧長華是想在林恆川身上做一下投資,但是現在卻對他的人品才學敬服不已,兩人相處日久,都有些相見恨晚之意。

讓人心情愉快的時光總是指間流沙,顧長華再希望時間就此禁錮,讓他永遠留在通州,或者再不喜歡踏足那個大齊最大的城市,時間還是到了此刻——林恆川痊癒了。

既然林恆川的身體已經宣佈痊癒,送他們來京師的船隻衙役和勞苦功高的大夫,迫不及待的啓程把他們送到京師的碼頭上,就立刻趕回滄州,顧長華和林恆川也就此分別。

碼頭上被派來接他們的人,已經在碼頭上等了十幾天天,顧長華在顧府裡呆的時間並不長,滿府上下認識顧長華的人並不是很多,滿打滿算也就五六個人,這五六輪流值守,顧長華剛和林恆川分別完,回頭就起瞅見了一個在不遠處東張西望的中年人。

兩人四目相對,中年人在幾個年輕人的開路之下,擠開了擁擠的人羣。

“忠叔。”見到來人,顧長華欣喜,“一晃四五年過去了,您的身子骨還是那麼硬朗。”

被稱作忠叔的男子一撩袍子就要行禮,膝蓋還沒有彎下,顧長華已經拖住了他的胳膊,“忠叔,您這不是折煞我了嗎?不說您從小看着我長大,您就像我長輩似的,您兒子青衣,我也是把他當成弟弟看的,無論從哪方面看,您都是我的長輩。”

明知道這話當不得真,忠叔此時已經樂的嘴都歪了,他是顧府的老管家不假,但是歸根到底還是奴才,主子肯恭維你,不能往心裡去,聽着那也是順耳啊,而且在自己的兒子被老爺送去顧長華身邊起,他註定就是顧長華那一邊的。

管家一職自家世代相傳,自己死後兒子青衣就是顧家的管家了,兒子都在顧長華身邊了,忠叔要是再不知道,顧府以後是誰當家,他就白活了這麼大歲數,可惜,卻有人看不清楚,忠叔想起昨天顧蔡兩家交換的庚帖,對顧長華更加的殷勤起來。

“大哥定親了?怎麼這麼匆匆忙忙的?”坐在馬車上,聽忠叔講起,顧長華頗爲詫異,他這位大哥的婚事算起來可是拖了五六年,這來京城十天就定下來,未免太過神速。

說神速倒不如說顧長華的祖父雷厲風行。

“定下的現任國子監祭酒的庶長女。”忠叔看了一眼顧長華的臉色,沒有喜形於色也沒有幸災樂禍,忠叔暗自點頭,也怪不得老爺會極力打壓大少爺,不論嫡庶,但是二少爺的這份兒城府,就比沉不住起的大少爺強上百倍,要是這位二少爺是位紈絝子弟,爲了顧府的未來,老爺還會顧惜一下大少爺,現在看在眼前的這位二少爺恐不是池中之物。

“庶長女?”恐怕那位從來沒有把嫡庶放在眼裡的大哥要氣瘋了,他遠在徐州的父親也要失望透頂了,這叫什麼,賠了夫人又折兵。在徐州,再怎麼說顧泰也是一方父母,顧長亭在徐州也是頗有名聲,往日裡提親的人也不乏比這更好更實惠,可就是貪心不足,希望找到更好的,結果找了個更差的。

可是也沒辦法不是,這門親事可是有祖父定下的,孝字大過天,就像是顧長華沒有辦法反抗顧泰,那顧泰也沒有辦法反抗他爹顧漁。

顧長華的心理滿是譏誚。

只是有人歡喜就有人悲,自己高興了,恐怕就有人不高興了。

顧府的男主們正在衙門之中辦公,顧長華走進顧府沒有梳洗,就去拜見自己的祖母,不出意外地在榮喜堂吃了一個閉門羹。

“真是抱歉了長華,娘昨天好像犯了頭痛。”顧府大夫人於氏見周圍的奴才都望了過來,暗暗責怪自己這位婆婆,你說你不見也可以,你找個理由啊,不管大家信不信,有個梯子雙方面子上都好看,就是因爲顧長亭的婚事不如意,不想見到這個“罪魁禍首”,你也不能不打一個彎,直接吩咐人傳話說“我不想見到他”。

連個臺階都不搭,大夫人只好親自上陣,解去了因爲老夫人的一句話而陷入尷尬境地的顧長華。

顧長華站在院裡,看着緊閉的大門,“什麼事也沒有祖母的身體重要,等祖母的頭痛好一點,我再來見過祖母,要是祖母見過我,頭痛的更加厲害了,倒是我的罪過了。”

顧長華利落的跪下磕了三個頭,“那我就在院子裡給祖母請安了。”

大夫人攙扶起顧長華,親自提他拍了拍膝上的泥土,“你有這心就好了,磕什麼頭啊,你這是才大病初癒,要是再累着了,娘一會兒過意不去的,你要是真有這份孝心,替顧家考個狀元探花回來,那可比做什麼都讓你祖母高興。”

兩人轉過身正要相攜而入,卻響起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身後榮喜堂剛纔還緊閉的房門,吱的一聲打開了,走出來一位堆滿笑的嬤嬤,後面跟着兩個姿態翩翩的妙齡女子。

“這位是你祖母身邊的陪嫁嬤嬤,劉嬤嬤。”大夫人小聲的點出了來者的身份。

“拜見大夫人,拜見二少爺。”劉嬤嬤在兩人身前拜了一下,起身,說,“奴婢奉了老夫人之命,老夫人憐惜大少爺身邊無人侍候,特別挑選了身邊的兩個丫鬟照顧二少爺起居。”

說完指着還跪在地上的兩個少女,“綠柳,精通針線,綠水,做的一手的好菜,由她們在二少爺身邊,老夫人很是放心。”

兩個女子都面容姣好,身段輕盈,柔弱無骨,特別是綠柳的眼睛像帶了鉤子似的,一眼望去,就不是什麼安分的人。

大夫人深通內宅隱私,殺人於無形的手段用起來也是自由純熟,一看這種情景,還有什麼不明白,這是這位再怎麼說也是顧長華的祖母,用得着做的這麼過分嗎?

大夫人打抱不平,顧長華已經習慣了,更過分不是沒見過,長者賜不敢辭,兩個女人而已,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忍受的時間也不會太長,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知道,這種手段對他起不了多少作用。

他們走後沒多久,榮喜堂的門就重新打開了,一身白衣的顧長亭和顧家的三小姐顧益慧隔着道門,在顧長華被拒之門外的時候,他們就站在那裡,把外頭的情景聽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第一次在背後使了齷齪的手段,顧長亭的表情顯得非常的不安,“我們——,我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

“大哥,想想那位前天剛出爐的未婚妻,要不是因爲二哥,祖父和大伯也不會這麼糟踐你,給你選了一個庶出女作爲妻子。”顧益慧冷冷說,全然沒有知道,自己也是個庶出女,“我無意間聽大伯母提起過,祖父有意爲二哥向何家提親,憑什麼啊,那門婚事明明是大哥的,大家都是顧家的子孫,沒有誰比誰更低賤的道理。”

要是一開始就分出嫡庶那麼也就算了,在他們享受嫡出的待遇二十年後,在已經忘記了自己庶出之後,卻又讓他們明白庶出的命運就是永遠低人一等,心理失衡也在所難免。

在自己的婚事上,顧長亭無疑明白了自己與顧長華之間的巨大鴻溝,恰如當頭棒喝,震得自己頭暈眼花,自己要娶何家女,就是高攀,顧長華娶何家女,就是門當戶對,無非就是因爲他娘白氏是顧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可明明,父親心目中的妻子是他顧長亭的母親。

“大哥你要想明白,我是早晚要嫁出去的,你不一樣,你是男人,你一輩子都會呆在顧家,一個庶出已經壓得你矮了一截,要是二哥金榜題名,有了出息,顧家就不會有你立足之地。”顧益慧對自己鼓動祖母的行爲非常的得意,明面上根本就沒有他們兄妹什麼事,祖父看在眼裡,錯了也只是祖母的錯處。

再說了,祖母不是也給了大哥一個丫鬟嗎?再給二哥丫鬟,纔是一碗水端平,多給一個,那是對二哥更加看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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