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城和綠林鎮相隔一片樹林,綠而繁盛的樹林,密密麻麻的遮住了兩個地方。
綠林遇難那一日,俞城最大的酒館老闆齊赫得知消息後,很快便向齊國皇宮發去飛鴿傳書。沒有人知道他和齊王的關係,庶出的他,厭倦了皇家貴胄的眼光,錦衣玉食固然重要,自在逍遙更是難得。齊國曾經有一個被封爲蕎王的藩王,而那個蕎王,在齊赫五年前決定放棄藩位時,便傳聞失蹤。雖然做不成蕎王,但齊赫的心,卻始終牽掛着皇兄,細心的人也許會發現,那酒館的名字:寰齋軒,便是以齊寰王的名號所起。
幾日後的一天,商雲帶着‘束汶翎’來到了那家酒館。寰齋軒老闆齊赫,是商雲的拜把大哥。商雲經常來齊赫的酒館喝酒,豪氣爽快的模樣讓齊赫十分羨慕,那是他一直所追求的灑脫,於是在一次偶然的比酒,兩人結識,並一見如故,結爲異姓‘兄弟’。
“大哥,這幾日不見,過得可好?”商雲客套地拍了一下齊赫的肩膀。
齊赫笑了笑,“還不錯,雖然前些天綠林鎮出了點事兒,俞城來了很多轉移來的難民,但是並沒影響俞城的正常秩序。”
“你說,綠林鎮出事了?”‘束汶翎’突然站了起來,抓住齊赫的衣領,咄咄逼人地問道。
“對,綠林出事了。”堂堂九尺男兒,這樣被一個女子提着領子多少有些難堪,他推了推‘束汶翎’的手,有些尷尬地說道。
“出什麼事了?”‘束汶翎’瞪大雙眼,語氣有些顫抖,緊張地問道。
“師姐,我們先坐下來,不急,讓他慢慢說。”商雲拉過‘束汶翎’,將她按在自己身邊。
“老闆,我要一間房。”突然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轉移了商雲的注意,商雲囑咐齊赫看好‘束汶翎’,走到了酒館前臺。
前臺的那個素衣男子,正是前幾天在蓬萊半島遇到的那個華服男子。
“給這位公子一間上房,房錢算我的。”商雲拿着銀兩擋在宋峰面前,玩世不恭地說道。
“好的,您嘞!”小二拿了銀兩,歡天喜地的將房牌和鑰匙交到商雲手裡。
商雲玩味地將鑰匙遞到宋峰手裡,說道,“跟我出去,我有事兒問你。”
宋峰皺了一下眉,點了點頭,實際上,他比商雲更不解。
商雲帶着宋緋走到東城門附近不遠處郊外的一棵樹下,那位置能看見酒館。
商雲站定後,回過身來,很不友好地看着宋峰,咄咄逼人地說道:“解釋一下那天的事。”
“在我解釋之前,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嗎?爲什麼要帶走那個人?”宋峰也不示弱,直截了當的說道。
“那天我帶走的人,是我的師姐。這樣算不算很清楚?”商雲冷冷地說道,“到你了。”
“你知道你師姐,前世的事嗎?”宋峰頓了一下,開口說道。
“你是她前世的故人?”商雲單眉輕挑,有些感興趣地提高語調。
“我並不認識她,但我的皇兄對不起她。”宋峰語氣有些沉重。
“所以,你那天在做什麼?”商雲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她還是有些混亂。
“你看見我的那一日,我的皇兄轄地被人攻陷,皇兄以及和他在一起的皇妹都慘遭毒手。但你的師姐,不知爲何會在那裡,並以木之靈能救了他們。那日你看見我的時候,你師姐剛把她們救回來。”
商雲皺着眉,有些不能理解,“那她有沒有身體上什麼強烈的變化?”
“救人的時候,她的體內本能地消耗了很多真氣。你知道,那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她度了幾乎可以致死的真元給我的皇兄與皇妹,她居然會沒事。”宋峰實話實說道。
“我…有一塊玉佩,”商雲試探地說道,“她也有一塊,兩塊相通的。你皇兄出事那一日,我明顯能夠感知她的苦楚。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以前我並無法感知她的位置以及她的痛苦。”
“我並不知道她以前有沒有那樣過,我只知道,法寶是有靈性的。大概是,那個時候她的怨氣過重,法寶並未認她吧。”宋峰高深莫測的說道。
“未認她?可是如果未認她,怎麼能任她隨意使用?”商雲有些不解。
“法寶是有靈性的,品相越是無暇的法寶,越是如此。邪體、怨氣、戾氣等都會被它們所排斥,即使是能任她使用,也沒有辦法完全任其爲主,不會與之共鳴。你師姐的事,我多少知道一點,如果她沒失憶,那她應該是恨我皇兄的,那份怒怨,大概讓她的法寶有所忌畏,不過沒事,她現在安全就好。”宋峰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簡單地向商雲說明着。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商雲皺眉不解,她還是有些不信任他。
“我是凰璟國的藩王,我的父王母后法寶庫裡收藏衆多。雖然我很早便搬去轄地居住,但是法寶通性,我多少還是懂點。”宋峰詳細地解釋道。
聽見凰璟國三個字,商雲本能地楞了一下。‘中原主國凰璟國?!難道…那一日,昏迷之人,便是師姐出谷追尋的,胡王宋緋?!’想起束汶翎幾個月前說的話,商雲似乎明白了什麼。她很快掩飾住了一剎那的驚訝,隨即便恢復了淡定的神態,繼續問道:“那一日我看見的另外兩個人呢?你的皇兄皇妹呢?”商雲四處張望了一下,繼續問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難道你不管他們了嗎?”
“我想你應該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了,”宋峰微微低頭,有些釋然地笑道,“如果你一直都在俞城生活,你應該會經常看見他們。”
“什麼意思?”商雲不解地皺眉,有些急躁地問道。
“我給他們在這裡買了一個民居,讓他們以販賣水果爲生,並以神識入夢的方式,給他們灌輸了他們現在的記憶,齊淵和齊楨,便是他們的新名字。我在這裡就是想確認他們過得好不好,能不能適應新身份與新環境。”素服宋峰的左手摸了摸右手手背,對自己的做法很是欣慰。他突然放開手,好像有什麼忘記說了一般,驚呼了一聲,“哦!對了,我忘了介紹,我叫宋峰,是中原的矯王。”
“矯王?真的是藩王嗎?爲何今日穿得如此素氣?和那一日完全不同啊!”商雲提高音調問道。
“小兄弟有所不知,那一日所見的服飾是我國皇室的標誌服飾,若我再穿那一件,怕是過於高調了。”宋峰溫暖一笑,伸出手,示好道,“今日,我們就算認識了,蓬萊那日的事情,還請小兄弟勿要介懷纔是!”
“你既然這樣說,我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商雲淡淡地說道,她伸出手來和他簡單一握,隨意的介紹着自己,“商雲,閒雲野鶴的徒弟。”
宋峰的手掌十分溫暖,他笑得那樣坦然,商雲的心不由一顫。
“相遇就是緣分,很慶幸你願意和我結交。”宋峰儒雅一笑。
商雲不知怎麼地,心跳似乎都漏跳了一拍,有些呼吸不暢的不適感,讓她不由地抽出手來。她眨巴着眼睛低着頭,不敢再看他,“我們趕緊回去吧!”
說罷,便慌忙而逃。宋峰看着她的背影,欣慰一笑,這孩子可真是可愛啊!
回到酒館,‘束汶翎’正在吃飯,她一看見好吃的就開心。商雲一回來,就被齊赫拉到了一邊。
“怎麼了大哥?”商雲抽出手來,不解地問道。
“你這個師姐不太對啊!”齊赫膽怯地瞄了一眼‘束汶翎’,說道。
“怎麼了?”商雲壓低聲音,擔憂地追問道。
“綠林鎮一夕被屠,她是怎麼知道的?”齊赫小聲問道,生怕那一旁好不容易哄好的‘束汶翎’會聽到。
“綠林鎮怎麼了?!”商雲一頭霧水,傻傻地問道。
齊赫看了一眼客棧裡的‘束汶翎’,示意小二看好她,拉着商雲向客棧外又走了三步,確定裡面的人應該不會聽到後,小心翼翼地說道,“幾日前,綠林鎮來了一個文槡人,他身上帶有火舌圖騰,他很暴虐地祭出圖騰,將鎮子燒了一個乾淨!那圖騰上的怪獸,吞咬着一切它能捕到的活物!能在綠林鎮活下來的都不可能是健全的人,他們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奇蹟了!那一日的慘狀,簡直是沒有辦法直接面對。而你師姐,居然對綠林鎮所發生的事完全知曉,就像她經歷過一樣!”
商雲一驚,“可…師姐這幾日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我們並沒有去過什麼綠林鎮啊!”
“這可能和她的失憶前另一個身份有關。”宋峰從門外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他拿了一張皇榜,說道,“這是在我哥哥淪陷的轄地撕下來的。”
那上面的畫像,正是束汶翎!下面赫然寫到,“文槡教主束汶翎,欺世賣國,背叛神教,現罷免教主之位,鎖其骨,抽其筋,囚於文桑禁地,自生自滅!特此公示,以此爲鑑!”
驚訝的商雲突然鬆開了皇榜,詫異地看着那邊大口啃着燒雞的‘束汶翎’,突然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她的眼圈不由地溼潤了,自言自語般輕聲喚道,“師姐…”
聲音較輕,‘束汶翎’並未聽到,她依舊開心地吃着燒雞,剛纔的事情幾乎都快忘記了一般。
齊赫接過皇榜,也是有些驚訝,但語氣還算鎮定,“她是文槡教主?你的意思是,她之所以能感知那個文槡人屠城的過程,是這一層關係起了作用?”
宋峰點了點頭,“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一定不止這些,不過這都必須將她的記憶找回,才得以知曉。”
“希望你們…”商雲強壓着情緒,假裝鎮定的說道,“希望你們可以和我一起善待她,不要告訴她綠林鎮的事。她要問起來,就告訴她,那只是一場夢…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商雲顫抖地說完最後一句話,齊赫立刻點頭同意,宋峰想也沒想將商雲摟在了懷裡,讓她靠着自己的肩膀隨意哭泣。
“你的痛苦我懂,我用和你同樣的心情在彌補我哥,我們,都不可以讓自己有遺憾,你答應我,要堅強!”宋峰誠懇地說道。
那一刻,商雲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特別靠得住,她反抱住宋峰,使勁點了點頭。
宋峰的胸膛接觸到商雲的胸部,他嚇了一跳,但他任然故作鎮定地抱着她。
‘原來,這個柔弱小生是個女孩子。’他開懷地笑了。自從那一日強光下相遇後,自己就不知道是怎麼了,時不時想起那個白衣少年,每次想起他都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悸動。早年的宋峰,注意力全在皇兄宋緋身上,這份悸動,是宋峰從來沒有的感覺。在那時,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產生這種感覺,而且,那個人還是個男人!而這一刻,他算是鬆了一口氣,自己還算是個正常的男人。不過前一秒,他想的不是這些,他是真的,心疼商雲,就像心疼他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