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汶翎’跟着紫衣女子饒了很多圈,她們在同一塊樹林裡兜着圈子。從俞城出來,眼見的就是樹林。‘束汶翎’並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她只知道,現在的她只能跟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帶着‘束汶翎’來到一棵巨樹之下站定。女子揮了揮手,一陣肉眼可見的紫色覆蓋着樹幹,樹幹上的樹皮慢慢地凹了下去,樹幹中央是空的,一個人造的石階出現在眼前,女子推了推汶翎,示意她先進去。汶翎低着頭扶着樹幹,一點點向下走去。石階很陡,樹下豁然開朗,汶翎走了沒幾步,便接觸到了地面。藉着頭頂上的陽光,束汶翎看清了內部的環境。她的周圍全是人造的石牆,不遠的地方有一扇石門,正中央一張石桌,周圍幾個石凳環繞,儼然一副石宅模樣。石桌上擺放着許多小瓶,小碗,碗裡隱約能看出來是一些粉末,碗瓶周圍還擺放着各種植物。桌子的中間有一個沒點燃的燭臺。
‘束汶翎’看得入神,突然感覺眼前一黑,樹幹之門關上了,將陽光堵在了外面。黑暗中,‘束汶翎’隱約感覺女子的香氣移動到了自己的前面。女子扶着桌角,摩擦着放在桌上的打火石,點燃了桌中蠟燭。
“這裡是大廳,這張是練香臺。”女子放下打火石,撣了撣衣服,輕輕說道,“來,跟着我。”
‘束汶翎’點了點頭,她跟着女子向前走着,沒走幾步,光亮便充斥了她雙眼。大廳內部有很多張練香臺,每張臺附近都站着幾個正在練香的女子,每個女子都帶着不同顏色的面紗,見到紫衣女子慢慢走來,都放下了手中的小瓶,低頭行禮道,“副宗主。”
女子禮貌地低頭回應。女子將‘束汶翎’帶到一個紅衣女子身邊,說道,“紈紅,這是我新收的徒弟,給她安排的房間。”
“是。”紅衣女子點了點頭,隨後將束汶翎拉到了一個空的石室裡,開始安頓她。
紫衣女子的目光停在‘束汶翎’的那間石室裡,若有所思,身後一個不受歡迎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
“喲!我們的珀副宗主收徒弟了?”聲音的主人,身着簡便輕裝,長髮一把馬尾輕爽的立在身後,風格中性。她倚牆而靠,雙手環胸,有些挑釁地說道。
“枝薰羽,你在這裡做什麼?不用煉毒嗎?”紫衣女子轉過身來,冷冷地說道。
“呵呵,煉毒?我倒正是想要問問你,一向視人命爲草芥的珀暗羅,今天是受到什麼刺激了,居然收了一個徒弟?”中性女子質問着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個女子不一般,你最好別動她。”
“喲!認真了?”枝薰羽放下雙手,雙眼微眯說道。
“我做事自有分寸,她不侵我的香,教她練香應該對我以後煉製的香毒,有很大的幫助。”珀暗羅語氣依舊冷淡。
“哼!我可管不了你,你是副宗主,而我什麼都不是。”枝薰羽說罷便離開了。
紈紅帶着‘束汶翎’來到珀暗羅的面前,珀暗羅點了點頭示意感謝。
珀暗羅和‘束汶翎’簡單了寒暄了幾句,便示意她時間不早了,讓她今日早點休息,明天開始正式教她練香。
當日夜裡,‘束汶翎’睡在石牀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隻戴着厚手套的手輕輕地推開了石門,將一隻硬殼小蟲彈到了‘汶翎’的牀上。那隻蟲子順着‘束汶翎’溫度的位置,爬到了‘汶翎’手臂邊,一路向前,順着她的手臂爬進了她的身體裡。‘束汶翎’睡得很熟,並沒察覺到絲毫。
翌日,珀暗羅去找‘束汶翎’,準備教她練香之術。
“姐姐…”推開門的那一剎那,珀暗羅一下便愣住了,紅褐色皮膚疹爬滿了‘束汶翎’的全身,她雙腿有些微腫,眼睛猩紅地那樣不真實,但她仍然艱難地坐直了身子,輕輕地喊着珀暗羅。
那一瞬,難以剋制的憤怒爬上了珀暗羅的眉角,她吩咐行動不便的‘束汶翎’暫時別動,等她回來,便走出了石室。
“枝薰羽!”憤怒的珀暗羅走到毒室前,迅速地在人羣中找到枝薰羽的身影。她想也沒想,祭出紫色肩紗,肩紗繞過毒室內的其他人,一下便裹住了枝薰羽,將她狠狠地甩了出來。
枝薰羽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她並沒有生氣,而是,撣了撣身上的灰,慢慢起身,挑釁地說道,“怎麼?心疼了?”
“我說過,不許你動她!”珀暗羅面露殺機,極其兇狠地看着枝薰羽。
枝薰羽愣了一下,突然瘋了一般地大笑道,“哈哈哈!不許我動她?珀暗羅,你憑什麼?”
“憑我是整個月影宗的副宗主!”珀暗羅頓了一下,隨即伸出手來,語氣帶有一絲無奈,說道,“拿出解藥,我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枝薰羽輕眯雙眼,嘴角露出了一絲邪詭的笑意,她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竹筒,打開塞着竹筒的筒塞,將裡面的東西倒在了珀暗羅的手上。
一隻硬殼甲蟲進入了珀暗羅的視線,那並不是她希望見到的解藥!而是一個新的蠱毒!珀暗羅雙眼驚瞪想要抽回手,甩掉手中甲蟲,手中甲蟲卻順着她的掌心,爬進了她的身體。珀暗羅緊張地按住了她右臂上的大穴,靜止了手臂上血液的流動。甲蟲卻沒有像就這樣停止爬行,皮膚和肌肉之間被甲蟲拱得分離了開來,劇痛充斥着珀暗羅的思緒,她瞥見附近的練香臺上有一把短刀,想也沒有想跑了過去。拿到短刀的珀暗羅,將短刀高高舉起,手起刀落,狠狠地砍下了自己的右臂。血立刻從珀暗羅臂膀的斷口噴涌了而出,四處散濺。有那麼一分落在了枝薰羽的臉上,她用手抹了一點臉上的鮮血,很挑釁地將手指放入了嘴中,“你的血,居然還是甜的!”
“枝薰羽,到底是爲什麼?!”珀暗羅緊抓着右邊的肩膀斷口,碩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滾落,劃過她落血的地面,把地面的紅色染淡。
“爲什麼?!”枝薰羽突然停住了動作,瞪大了雙眼,憤怒地看着珀暗羅,“你問我爲什麼?!你居然問我爲什麼?!那好,你告訴我,爲什麼,你繼承了師傅所有的東西?!你告訴我呀!爲什麼呀?!爲什麼和你一同入師門的我,到現在還僅僅只是一個香主,而你呢?!你是副宗主!你擁有着宗主所擁有的一切權利!甚至於我們都知道,師傅走後,下一任宗主非你莫屬!你告訴我啊!我到底哪裡輸你?!你告訴我啊!”
此刻枝薰羽瘋了一般怒瞪着珀暗羅,珀暗羅雙眼虛眯,有些吃驚地看着她。
“你倒是告訴我呀!這究竟是爲什麼?”枝薰羽突然跳到珀暗羅的面前,一把捏住了珀暗羅的傷口,珀暗羅的肩膀再一次的鮮血四溢,枝薰羽一下鬆開了珀暗羅的肩膀,滿意地看着手上的鮮血。
鮮血的味道讓毒室和大廳的月影宗弟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們這個分宗的香主居然與整個月影宗第二掌權的副宗主鬥起來了!這是她們沒有人會想到的事情,當然,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突然毒室便圍觀的人裡衝出來兩個人,紈紅和綠蓉。
“副宗主!”紈紅推開人羣衝向珀暗羅。
“別過來!這是我跟她的事。”珀暗羅消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氣,低聲說道。
“枝香主,你究竟在做什麼?”綠蓉拉住了紈紅,質問着枝薰羽。
“看來,你的親信來了。”枝薰羽輕蔑地一笑,說道,“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也有親信。”
“枝薰羽,你知道嗎?你曾經是我最重視的人。”珀暗羅低着頭,落寞地說道。
“嘖嘖嘖,真是楚楚可憐啊!可惜了!我不會讓你…活…”枝薰羽的話沒能說清,她的舌頭突然灼燒了起來,她的掌心,手臂,也突然灼燒了起來,可火焰卻在一瞬間熄滅了,枝薰羽的皮膚一片烏黑,青絲一瞬間悉數變白,稀稀疏疏地掉落着。她伸出雙手,看着自己的手臂,她的手臂越縮越細,骨頭和皮膚之間幾乎沒有了血肉一般乾枯。
她一下倒在了地上,蜷縮成了一團,她用其極憤恨地眼光看着珀暗羅。
珀暗羅捂着傷口,冷冷地看着她,說道:“你知道嗎?我曾經是那麼地信任你,而這一刻你居然要殺我。”
枝薰羽蜷縮着,怒視着她,很難發出聲音的她,掙扎着開口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沙啞而又蒼老的聲音衝進了珀暗羅的耳朵,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正如你說的,我視人命爲草芥。但你不知道,對於你,我卻始終很在意。你我身在月影宗,你煉毒蟲走獸,我調草本香毒,你我,本就不同,可是你爲什麼放不過自己?”
“我恨你!”那聲音沙啞的像是枯老的樹枝,在寒風中的輕搖那樣蕭瑟。
“如果不是我,恐怕你連香主都做不成。”珀暗羅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知道嗎?我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是我用來練香的,而你,曾經卻被我視爲親信。”
“假…額咳…假惺惺…咳咳…”枝薰羽說完一口暗黑色的血破口而出,地面被她的血灼出了一個小坑。
“哎,別再說話了。”珀暗羅站起身子,俯視着枝薰羽,說道,“我的血裡有毒,你應該能猜到的。你我,終日與毒爲伴,當真會不進身半點?”
紈紅和綠蓉站在一邊,吃驚地看着珀暗羅,這個女人,當真如此厲害。
“也罷,既然你都快死了,我也不需要再故作高深了。我告訴你,我的血裡有毒,所以你的舌頭纔會被灼燒,但那不致死。你剛纔撫過我的肩膀,在此之前,我已經在我的破口上撒了斷塵香。那是一種沒有顏色,甚至連氣味,都幾乎沒有的毒香。以我的體內不同種類混合的毒香作用,那香傷不了我分毫,而對於你,卻是致命的。它會將你體內所有對毒抗的體悉數吞噬,因此,你現在所受的痛苦,實際上,是你自己終日與伴的——蟲獸之毒。你接觸的蟲獸太多,毒性也都混雜狠殘。所以,依我看來,你是活不了多久了。”
枝薰羽蜷在地上,不甘心地怒瞪着珀暗羅。
珀暗羅卻十分不屑地靠在練香臺邊,看着越來越小的她,繼續說道,“蟲獸之毒與草本之毒,畢竟不同,若不是我多留了一個心眼,練就了這斷塵香,恐怕,你就得逞了是嗎?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今天我死了,你還會不會對師傅下手。”
珀暗羅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不敢往下想去。她簡單地整理一下情緒,對紈紅、綠蓉說道:“拿個席子把她和我的那隻斷臂給裹了,扔到外面去,越遠越好,讓她自生自滅吧!切記,千萬不要直接接觸她的身體和我的那條手臂。”
“是。”紈紅和綠蓉從物資房裡拿了一牀厚厚的棉被,小心翼翼地枝薰羽和那隻斷臂裹在一起,並將其滾到一塊鋪着涼蓆的木板上,一人一邊,擡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