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那樣充滿仇恨的話,商寧蝶陡地愣住了!
商雪玉說什麼,自己和姨娘欠她?
但是,商寧蝶記得很清楚的啊,這個商雪玉,雖然是個沒有孃的孩子。打從商寧蝶記事起以後,也和商靜盈也常常會因爲無聊偶爾地欺負商雪玉一下,或者羞辱她一頓。但是,那都是小女孩家家的惡作劇啊,這實質上,她們都沒有做出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但是,商雪玉說什麼?
她居然說,自己和姨娘都欠她?
商寧蝶真的很想知道,姨娘和自己,究竟在什麼時候欠下了商雪玉什麼!會讓商雪玉如此仇深如海,念念不忘。這個問題,若是不弄清楚的話,商寧蝶是絕對不會甘心的。
明麗的陽光,照在兩個人的臉上,身上,原本令人溫暖的光線,卻因爲溫度漸高,而照得人臉上發痛。商寧蝶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破了幾處,此時,她用手扯着被撕破的衣裙,一邊紅着眼睛,朝商雪玉聲嘶力竭地嚷道:“商雪玉,你說說,我和我姨娘究竟欠了你什麼……我們又做下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
此時的商寧蝶,頭髮散亂,神情如妖,她緊緊地盯着商雪玉,似乎要一眼將她看到底去!
商雪玉則冷冷地望着商寧蝶!
此時,褪去了一臉陰冷的算計,才十三歲多的商寧蝶的臉上,只有小孩子一般的忿忿的不平,她原本紅紅腫的臉,也因爲氣憤而漲得更紅,她氣鼓鼓的腮幫子,遮去了一向的陰冷和籌謀,惡狠狠的小樣子,雖然霸道,卻令人溫暖。這樣的商寧蝶,雖然兇狠,卻再沒有了那種精於算計的籌謀!似乎,以前那個專橫的小女孩兒又回來了,可惜的是,曾經過去的時光,宛如昨日的雲和雨,再也回不來了!而今日的商雪玉,也再不復當日的心境!
商寧蝶看商雪玉沉默不語,以爲是商雪玉理虧。她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又孩子氣地嚷嚷道:“商雪玉,你說啊……你倒是說啊,雖然你的俸銀被扣了,可是,你也不能什麼都怪我姨娘啊……那都是汪蔻,是汪蔻好不好?”
商雪玉靜默地看着商寧蝶,那神情,就象是在看一個孩子——一個欲蓋彌彰,無理取鬧的孩子。然後,商雪玉陡地冷笑起來:“商寧蝶,你還真天真啊……俸銀……那幾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商寧蝶又微微地愣了一下,如果俸銀都不算什麼,那麼,商雪玉和沈濃之間,甚至和她之間,還有什麼更大的仇恨麼?
商雪玉眼神幽冷,宛若古潭寒冰積雪,那樣清凌凌的眼神,居然使商寧蝶不敢對視,她不由地移開了眼神,訥訥地說道:“既然俸銀不算什麼事……商雪玉,你怎麼能血口噴人?你說,除此之外我們究竟有什麼對不住你了?”
話雖堅定,究竟底氣不足,說到最後,已經變成了耳語一般的傾訴!
商雪玉忽然仰天冷笑起來!
她無聲而笑,眼神凌厲,那樣的眼神,令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商寧蝶陡地生出一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可怕殺氣!
說不出爲什麼,商寧蝶忽然有一種感覺。商雪玉的身上,深澱了太多的仇恨,那仇恨多得,足可以將她心裡最最美好的東西,全部都變成荼糜。
商雪玉不看商寧蝶,只是仰望長天,看藍色蓋頂,金日生輝,那樣熾熱而瘋狂的溫度,似乎可以在一瞬間,將天地萬物,都變成烈焰焚灰。
那不正是商雪玉的想法麼?毀滅所有的罪惡,將整個世界都變成灰的,純的,沒有罪惡的世界!
商雪玉忽然止住笑,她望着商寧蝶,淡淡地說道:“商寧蝶,有些事,你以前的確是不知道的,但現在,你還敢說不知道麼?尤其是你在已經去過那麼個地方之後……”
你去了那個地方,見過了那樣的東西,你居然還敢說不知道?
那個地方……
那些東西!
聽了這樣的話,商寧蝶的身體,驀地抖了一下,然後,她伸出顫抖的手,慢慢地攏緊了雙肩!
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居然是商雪玉引她去的?
那麼,商雪玉究竟懷的是什麼目的呢?
多久了?商寧蝶都不敢想起那個地方,因爲,她只要想起那累累的白骨,只要想起那白骨之下還綁縛着的繩索,她就會想嘔吐,就會說不出話來!
商雪玉的聲音還在繼續,她說出來的話,有着噩夢一般的可怕,卻偏偏帶着美夢襲來時的愜意。
商雪玉說道:“商寧蝶,不是我說你,只有你看過了那個地方,才能明白我內心裡的恨,究竟是什麼!”
商寧蝶生平第一次看過那個地方,走過了那白骨累累,看到了殘人手臂,血濺滿室——那個地方,居然就是一個生生的修羅場,是商寧蝶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的地方!
也是自從那日之後,商寧蝶就開始被噩夢侵襲,而她,再也沒有過無憂,無夢的時光!
商寧蝶的眼神,陡地凌厲起來:“商雪玉,原來是你搞的鬼?”
商雪玉終於轉過頭來!
她微微滲着血的臉上,居然有一種詭異的、惡毒的、甚至是混合着快意的、痛苦的神情,只聽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就是我搞的鬼……你又能怎麼樣了?”
商雪玉的聲音並不高,可商寧蝶卻聽出了一股瘮人的寒意!
以前那個曾經熟悉的商雪玉,她怎麼會在不知覺之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商寧蝶不願意相信,也實在是不敢相信。
商寧蝶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這時,卻聽到了一個焦急的聲音:“五姐姐……五姐姐,你在哪裡啊?你應下我……應下好不好?”
那是商紫如的聲音?
隨着商紫如的聲音,一側的老王勸道:“七小姐,您不要着急,我們慢慢找,慢慢找!”
可是,當商紫如看到這乾淨的崖面,還有那塊大石之上,那一道粗重的,、明顯的劃痕的時候,她哪裡還有什麼心思“慢慢”找呢?
於是,商紫如拖着受傷的腿,朝着崖頂跑了過來:“嗚嗚,五姐姐,五姐姐,你在哪裡嘛……”
正在這時,似乎商紫如的身後,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七妹……別跑,別跑,我被蛇咬了……”
原來,商靜盈看到那蛇,轉身就跑,可是,那蛇以爲是商靜盈要攻擊它,索性的,就直起頭,來了個先下手爲強!
也因爲這樣,商靜盈的手上,被咬了一個傷口!
商紫如看出,那蛇不是什麼毒蛇,所以,這傷口痛得商靜盈要死,可是,卻不會奪她的命。於是,就乾脆丟下她不理,一路跑上了崖頂了!
商靜盈被商紫如叱罵了幾句,早就不復平日的囂張作風了,此時,她腿痛,手臂痛,所有傷過的地方都痛,再加上她被蛇咬過的地方更痛,於是,她就哀求商紫如慢些!
商紫如一門心思都在擔心商雪玉,哪裡有那麼多心思去管那個苦不得,累不得的商靜盈呢?她沒找到商雪玉,心裡原本就慌。現在被商靜盈這一吵,她心裡更是煩惱,不由訓斥道:“就知道痛痛痛,都告訴你死不了了,你若敢再吵,看我不把你從這裡扔下去,就一了百了,什麼痛苦都沒了!”
商紫如惡聲惡氣的聲音,換來片刻的靜默,商靜盈然後抽抽泣泣地哭了起來:“商紫如,你那麼兇幹嘛?人家就是痛嘛!”
商雪玉不由挑了挑眉,商紫如這丫頭不知道發了什麼威,居然將商靜盈收拾得如此服帖?
商紫如心裡煩躁,正有氣沒頭出呢,商靜盈再一吵,她更加不客氣地說道:“痛痛痛,你就知道痛,早知道不讓五姐姐揣你下來,讓你和馬車一起摔下去,就什麼都解脫了!”
商紫如的話,讓商靜盈縮了一下肚子——好吧,因爲商雪玉救了商靜盈,而商靜盈罵了商雪玉的事,被商紫如已經從山腰罵到現在了,商靜盈聽得不服也不敢辯駁了,於是,她只好噘着嘴,和自己生悶氣!
一側的老王倒是個老實人,他勸商紫如道:“七小姐您先別生氣,咱們先到處找找,五小姐福大命大,是不會有事的!”
從頭到尾,幾個人說的都是商雪玉,似乎馬車裡,根本就沒有商寧蝶這個人,而她的生死,也毫無例外地,根本就不值得重視一般!
商雪玉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由看了商寧蝶一眼。只見商寧蝶神色如常,看來,三姨娘死後的這一段時間,商寧蝶已經看透了世太炎涼,人心向左了!
商雪玉從大石後站起身來,朝商紫如說道:“七妹妹……老王,我在這裡!”
商紫如先是一怔,然後,她風一般地撲了過來,抱住商雪玉就哭:“嗚嗚……五姐姐,五姐姐啊……”
商雪玉原本身上帶傷,此時,被商紫如用力一撞,痛得她更加吡牙咧嘴起來。
一側的商寧蝶不着痕跡地倒退半步,望着商雪玉的眼神,有興災樂禍的味道!
商紫如很快看到了商雪玉身上的傷,她連忙扶住商雪玉,人也站直了,緊張地問道:“五姐姐,你怎麼樣了?啊?有沒有摔到哪裡?痛不痛啊?”
商雪玉搖搖頭,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商紫如扶着商雪玉坐下,嘆了口氣,原本是想笑的,可是,一看到商雪玉臉部受傷,血水滲出的樣子,她咬着下脣,說道:“五姐姐,我回頭看你沒有跳下來,可真嚇死我了!”
商雪玉伸出手去,將商紫如散亂的頭髮撫平,她又替商紫如擦去掛在臉上的淚珠兒,這才柔聲說道:“傻丫頭,哭什麼哭?我這不沒事嘛……”
微微頓了頓,商雪玉又說道:“你看看,四姐姐也沒事!”
商紫如頭也不擡地說道:“我纔不管她有沒有事呢!”商寧蝶的生死,從來都不在商紫如的關心之列。現在,不管商寧蝶有事還是沒事,商紫如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商紫如的話,也說得太露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