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不說,單單是這一點兒,就和商雪玉被人擡回來的時候,已經氣息奄奄,雖然經過神醫的醫治,但還是昏迷了整整數天,右手骨斷,到現在還擡不起來來比,還真的不可以同日而語!
但這個,正是令商雪玉非常懷疑的地方!
而且,更令商雪玉懷疑的是,汪蔻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因爲,那樣根本就不和任何現場相符合的話,卻被汪蔻理直氣壯地說出來,而且,那語氣急切,宛若她人就在現場!
但商雪玉知道,那一日,都在現場的人,已經真的不多了。那些匪盜,死傷無數,黑衣人之中,鮮少有人生還,更重要的是,就算是真的回來了,依着那些黑衣人的記憶,也不可能描述得象商雪玉知道得如此的清楚,因爲,商雪玉最初所站的位置,和商寧蝶和商靜盈一直跳下去的位置,就在同一個位面!
但是,汪蔻居然這樣精心編造謊言,她可是想用來掩蓋某一種不爲人所知的目的麼?
商雪玉緊緊地盯着汪蔻一開一翕的口-脣,心裡不由地再次發出疑問——汪蔻想要竭力掩蓋的那個目的,究竟會是什麼呢?
不得不說,這一切,還真的不得而知!
商雪玉不由地朝商靜盈看一眼。只見牀上的女子,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有一雙清冷的眸子,猶如埋藏在極冰雪地裡的兩泓潭水一般,冷冷地,冷冷地看着大家,凜冽刺眼,茫茫若若,根本就看不出除了漠然之外的,任何的表情!
商雪玉似乎被什麼蜇到了一般,她無聲無息地後退半步,然後,就定定的在杜甄的身後站定!她的眼睛,始終緊緊地盯着牀上一動不動的商靜盈,腦子裡,卻開始急速地旋轉起來——說不出爲什麼,自從商雪玉進了內屋,當她第一眼看到牀上躺着的商靜盈開始,她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是很妥……但是,若你真要問她究竟什麼地方不妥的話,商雪玉還真的想不出來。她非但說不出來,而且,也根本就無從解釋!
那感覺,就象是一簇開在霧靄深處的繁花,你明明就知道它鮮豔欲滴的顏色,可是,當你想伸手採擷的時候,卻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來路!
是的,商雪玉就是找不出來,這個商雪靜盈,究竟是有什麼東西、什麼地方不對!
商雪玉還在低頭,苦思苦想呢,這邊,杜甄已經準備起身告辭了!
很顯然,這一場長久的等待,已經耗費了杜甄的太多精力,此時的她,雖然還強自支撐着,但亦已經是滿臉疲倦,眼皮下垂了。牀上的商靜盈見了,難得地、體貼地說道:“母親,讓您擔心了……您等了這麼許久,想必也累了吧?女兒現在已經沒事了,您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商靜盈的聲音很低,卻又恰好是大家可以聽到的音量,就似乎是她刻意壓低的,卻又努力支撐的聲音。商雪玉搖搖頭,不對,總之,那聲線也不對!
杜甄實在是太疲倦了,所以,她也就沒有推託,只是點點頭,又再叮囑了幾句商靜盈身邊的丫頭幾句,這才轉身,走出去門了!
商雪玉跟着杜甄也走了,只不過,她一臉的心事重重的樣子,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的難過。
兩人走出屋子的時候,這才發現,經過一夜的等待,外面的天,已經矇矇亮了!
輕霧如隔紗,若有若無地橫亙在天地之間,遮攔了所有的,五顏六色。
那樣的隔紗,明明伸手不可觸,然而,卻那樣堅定在橫在那裡,讓人猶如霧裡觀花,什麼都看不清楚!
一陣冷風吹來,走在前面的杜甄,忽然打了個寒戰,然後,她彎下腰去,輕微地咳嗽起來!
商雪玉連忙從李嬤嬤的手裡取過袍子,抖開,輕輕地覆在杜甄的肩膀上,她輕聲說道:“母親,早上天涼,您可要注意身體!”
杜甄慈祥地笑了笑,她拍了拍商雪玉完好的右手,溫暖地笑道:“有心了,孩子……”
商雪玉知道,杜甄有事要問自己。她索性說道:“母親,這天眼看着也要亮了,女兒的院子離這裡比較近,不如,您去女兒的屋子裡稍微歇息一下,女兒也真這個機會,讓人準備一些早膳,您在女兒這裡用過了早膳,再回去休息吧?”
杜甄想了想,看看身後只剩下一個輪廓的院子,遂點點頭,說道:“我還真有些累了……就聽五女的吧……”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地,朝着商雪玉的院子裡走去!
身後的聘兒,早就一溜煙地跑去廚房傳早膳了,只有李嬤嬤,眼神沉思地看着眼前的杜甄,眸子裡,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顏色!
進了屋子,關上門的時候,商雪玉奉了茶上來,然後,站在杜甄的身邊,開始乖巧地聽她訓誡!
杜甄指了指一側的椅子,商雪玉輕輕地坐了上去,但本着對杜甄的尊重,她只坐了半邊身子,另外的半邊,微微前傾着,做了一個認真聆聽的姿態!
只聽杜甄語氣嚴厲地說道:“五女,我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我卻知道,你是故意的……告訴我,爲什麼用要傷害自己身體的方式,去做那些無謂的事情?”
商雪玉聽了,卻是輕笑一聲:“母親,難道您沒有感覺到,二姨娘將會唱什麼戲碼麼?”
杜甄聽了,臉上的憤怒微微地滯了一滯,她隨即毫無表情地說道:“汪蔻那人的性格,我怎麼會不清楚呢?她必然是想趁着商靜盈醒來的時候,做一齣戲,讓你爹爹對她心懷內疚,從而再次取得你爹爹的寵愛而已……”
男人的寵愛,向來都是鏡花水月,只有那些看不透的人,纔會奢望所謂的天地一心,天長地久!
其實,這世間,天長久,地長久,萬水千山,皆可以與天同壽。人類,猶如蜉蝣一般的壽命,又何談可以長久呢?
商雪玉聽了,點點頭,又搖搖頭,她沒有說話,只是醮着茶水,在桌子上,輕輕地寫下了幾個字!
看了那幾個字,杜甄的眼裡不由一震。她隨即恢復如常,而是板着臉訓誡道:“無論怎樣,都有我在是不是?你一個小女孩兒家家的,難道不知道女兒肌膚嬌貴的道理麼?爲了那樣不值得的人,傷害自己的身體,若是你的親姨娘在的話,又要怎樣心疼?”
商雪玉微微垂下頭去,有眼淚,從她的眼眶裡,正在一滴一滴地落下……
在杜甄沒有看到的角落裡,商雪玉的臉上,流露着抽搐的、痛苦的神情——母親,您可知道,這原本擔心我的,就只有你!
可是,我不要你的心疼,我所要的,就是你的幸福安康,一生無憂!
正因爲如此,我才願意爲你,消除所有的障礙!
商雪玉的表情,看在杜甄的眼裡,她頓時覺得自己失言了!
小小的商雪玉蜷縮在椅子上,她一手抱着另外一隻手臂,眼睛微微下垂,長長的髮絲如水,垂落下來,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有那麼一瞬間,杜甄的心裡,居然生出了一種恍惚,彷彿,這個椅子上坐着的,並不是什麼五庶女,而是她小小的女兒,正坐在那裡,可憐而且孤獨!
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娃兒,不幸和最狡猾的汪蔻結了仇,她除了拼盡全力地保護自己之外,哪裡還有時間,來想自己掙扎的方向對於不對呢?
杜甄有些心疼地將商雪玉攬在懷裡,輕聲地說道:“好了,孩子……你也是母親的孩子,母親一樣也是心疼你的,正因爲心疼,纔會責怪,你可明白麼?”
商雪玉的眼淚,終於一滴一滴地落下,她心裡豎起的屏障,就在杜甄的這一抱着,終於“咔喇喇”地碎掉。
商雪玉擡着淚眼,哽咽地朝杜甄說道:“母親說得是,下次,孩兒再不敢拿自己的身體作賭注了!孩兒聽母親您的話,好好對待自己!”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雖然,這具身體,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具,雖然,這個親生的母親,已然認不出自己!
商雪玉在杜甄的懷裡,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搭上了杜甄的脈腕!這一段時間以來,她都很想幫杜甄看診,但是,杜甄人忙,她又不好輕易近身,唯有這一次,纔可以真真正正地接觸到她!
杜甄的脈像,仍舊若有若無,瘋牛草的毒性依舊存在,只不過較之以前,已經淡了許多,但是,也正開始滲入心腦,極爲虛弱地腐蝕着杜甄的神經!
商雪玉的眸子裡,有複雜的顏色掠過——雖然,杜甄的身體經過調養之後,那些瘋牛症之毒,並不會輕易地發作,但是,若真的遇到了什麼強烈刺激的話,還是一樣的,會被釋-放出來,到了那時,仍然是一發不可收拾!
看來,她得抽空,去找一下那一八位所謂的柳神醫了,看看他究竟要什麼樣的條件,纔會幫杜甄看病!
商雪玉心思百轉,杜甄完全都不知道,她只是抱着懷裡小小的身軀,心疼商雪玉是如此的瘦弱,如此的單薄!兩個人心有所思,也同時心照不宣!
時間,從兩人的衣角輕輕地滑過,就象流水一般,一去不返。
商雪玉在杜甄的懷裡窩了良久,最後纔有些羞赧地站起身來,她小心翼翼地說道:“母親,不好意思,讓您擔心了!”
杜甄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五女,我看得出來,你的心裡,沉澱了太多的仇恨,你有太多的執着和太多的放不開,我並不知道,你心裡究竟隱藏了什麼。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五女,這後宅裡的爭鬥,通常都是智與智的爭鬥,親情和親情的爭鬥,大家都是血親嫡脈,你不是一個‘輸’字,我就是一個‘贏’字。母親向來認爲,這輸贏固然之重要,可自己的本心,卻更加重要,因爲,你若是贏得了整個天下,但若是輸了自己,你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贏家!”
那樣的話,令商雪玉悚然一驚!
杜甄還是看出來了麼?她看得出來,自己心裡有恨,自己不肯放棄?那麼她是否看出來了,自己對她不尋常的依戀,還有對琪兒說不出的親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