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娛樂圈(十五)
這是一個沉寂過頭的電影院。觀衆們倚靠在皮質座椅上,他們戴着墨鏡緊閉雙眼,彷彿在進行一場永恆的沉眠。
事實上這些人的意識早就跟隨着主角希凡進入電影《黎明》之中了。從希凡的視角,他們體會了皇子興榮的一生,體會了戰爭的殘酷和帝國的美學。
“哇!原來希言真的帥裂蒼穹啊!”餘澤前方的少女驚呼出聲,卻沒有人指責她的喧鬧。因爲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電影中的希言俊美無儔,無論勾勾脣角亦或是撫額大笑,統統勾得人魂不守舍。就連他用淬滿毒液的舌頭說着刻薄的話語時,衆人都忍不住露出一副懷春的模樣,因爲那聲音實在是太蘇了!
“誰願與我等一戰?”電影裡聯邦的交流生堂而皇之的踏入了帝國軍校,打着友誼賽的名義揮舞光劍,完全不把帝國學生看在眼裡。
“那個小子,你願意嗎?你們帝國都是這水平?”領頭者劍指顫抖着站在希凡身後的夏清,眼中滿是嘲弄之色。
“你……”就在希凡眯起眼想要給對方一個教訓時,領頭着突然身體前傾,整個人滑稽地趴在了地面上。
“哪個卑鄙的人偷襲?!”領頭者身側的夥伴們聽着帝國學生放肆的笑聲,頓時怒火沖天,轉身向後看去。這一看不要緊,他們見到來人後都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星際上誰沒聽說過帝國的二皇子陛下呢?
“偷襲?”希言的聲音透着讓骨髓顫慄的沙啞,明明是嗤笑的話語卻讓人有種他在訴說情話的錯覺。
“要是偷襲的話,我剛剛可就宰了他了。”希言微微擡起下巴,宛若施捨一般的說道,他的面容在刺目的陽光下看不分明。
“啊啊啊啊啊!男神!宰了我啊!來宰了我!!!”這當然不是聯邦炮灰們的臺詞,而是電影院裡觀衆的吶喊。
不過是三分之一的劇情,不少人就已經沉迷在希言的美色和聲音之下,更別提希言還自帶的皇室氣場和傲慢桀驁的風骨。
然而餘澤眼中的希言和衆人實在迥異。希言就是他演的,從第三視角來看自己讓他有種詭異的羞恥感。
“你這麼喜歡看電影?”劇情上演到了希言下跪的一幕,餘澤側頭問着身側看的聚精會神的烏諾。他就不明白了,烏諾明明是導演,劇情內容知道的一清二楚,哪用得着來電影院浪費時間。
“我從來都不看電影。”烏諾隨口說出了讓餘澤想掉頭就走的回答。
“聽說樂容被他們公司雪藏了。那家經紀公司連記者會都不敢開,直接放棄了他。”烏諾一邊看電影一邊和餘澤交談着,面上還有幾分無聊的意味,似乎在唯恐天下不亂。他還以爲樂容不是個這麼輕易就放棄的人,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餘澤心裡也覺得奇怪,按理說樂容那樣的人總有垂死掙扎大鬧一番的,這些天卻半點動靜都沒有。隨後因爲電影上映而飆升的信仰之力逐漸抹消了餘澤的疑惑。怎樣都無所謂,反正他也快聞名星際離開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結束,他的神力大概達到二級神了吧?升級之路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電影院裡此起彼伏的嗚咽聲打斷了餘澤的思緒,那是希言赴死的一幕,他對夏清溫柔地告白不知道惹來了多少眼淚。
“終於等到這一幕了。”烏諾懶懶地蹲在地上斜覷了一眼走神的餘澤,他按着脖頸慢慢站起身來,熾熱的目光和餘澤茫然的眼神對上。
“白修,我問你啊。”
“男人一旦陷入戀情,是不是就會變得不像自己了?”
餘澤盯着烏諾半響,下意識地覺得對方又抽風了,搖搖頭懶得理會。
“我覺得是。”烏諾無奈地看着仍舊不明所以的餘澤,微微嘆了口氣。
“突然想到再也碰不到無窮酒水,見不到各色美人,稍微……有點遺憾啊。”
“突然想到再也見不到這片土地,見不到這個國家,稍微……有點遺憾啊。”
烏諾的薄脣輕輕勾起,他的聲音漸漸和電影中的希言重合,眼中更是如出一轍的溫柔愛意。
“我一直襬出目中無人的模樣,是不是挺可笑?”
“我一直襬出目中無人的模樣,是不是挺可笑?”
幾乎一樣的臺詞,幾乎一樣的語調,餘澤終於反應過來,表情有些微妙,他意識到烏諾接下來一句會說什麼了。
“其實啊,我最遺憾的是……”
“我喜歡你。”
那個放蕩不羈的男人第三次說出“喜歡”的字眼,深沉的眉眼擺明了他不是在開玩笑。
電影中希言似乎想要擡手拭去夏清的淚水但中途落下,而烏諾的擡手卻按住了餘澤的後腦,帶着酒氣的滾燙薄脣就這麼落了下來。餘澤沒躲,也沒想躲。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活得太失敗了,這麼多年眼前這個懶散的男人是第一個對他費盡心思浪漫告白的,有韌勁到甩也甩不掉扯也扯不了。
令觀衆魂牽夢繞的電影早就不在兩個人的關心範圍內了,帝國和聯邦的炮灰轟鳴通通淪爲背景。
直到電影結束觀衆散場、餘澤在電影院站起身時,烏諾才稍微克制住自己的舉動。
“這時候你要去哪?”烏諾戴着墨鏡,看不出情緒的臉上少見的流露出滿足之色。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的餘澤終於迴應了他,還有比這更令人愉悅的事嗎?
餘澤走出電影院的腳步頓了頓,修長的身影在電影院的昏暗燈光下顯得愈發孤寂。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烏諾聽到他這般說道。
等他回過神追去的時候,一架懸浮車“砰”的一聲狠狠撞到了餘澤身上,對面駕駛座上的樂容笑得扭曲而瘋狂。
只是一瞬間,血流成河。
烏諾原本揣在牛仔褲口袋裡的手陡然僵住,他的視野裡猩紅一片再無他物。
“白……修?”烏諾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從尾椎開始戰慄,不消片刻席捲全身,周圍所有的聲音驟然遠去,他只能聽到自己心臟拼命鼓譟叫囂的聲響。
這是誰導演的荒誕劇?他明明是個導演,卻接受不了這樣的劇本。
烏諾一步步邁開了腳步,那狹長的眼睛不自覺地眯起,以往的散漫輕佻都消散得一乾二淨,唯獨一片怒火與沉鬱。
喧鬧的尖叫、錯亂的步伐、蔓延的恐懼,他穿梭在推擠的人羣中間,直直站定在餘澤破敗的身體前。烏諾粗糙的指腹不住劃過餘澤的眼睛、脣角,最終強忍着顫抖停留在咽喉上。
身下的人早已失去呼吸。
“先生,請問他是你的……”姍姍來遲的警察口中說着讓人倍感滑稽的話語,烏諾的目光焦灼在餘澤的臉上,對周圍的聲音恍若未聞。
而肇事的樂容根本沒想過逃逸,他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在層層束縛下想要靠近餘澤的屍體。
“先生?先生?”
“哈哈哈哈哈!別叫了!他不會理你的。烏諾啊,我這份大禮如何!白修到從生到死都只會在我樂容的手上!”
樂容偏執的話語讓烏諾終於擡起了頭,他平靜的面容上慢慢勾起了一個笑容,卻駭得樂容猛地退後幾步——烏諾的眼底不知何時已經猩紅一片,就像是沉睡的兇獸不再掩飾而露出了獠牙,能隨時隨地將人撲殺。
烏諾每走一步,空氣就壓抑到即將爆炸。他沉着臉俯身,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狠狠扼住了樂容的咽喉。
他要殺了他!他會殺了他!!!樂容大腦裡充斥着這個念頭,那個男人蓬勃的殺意撲面而來,生理性的恐懼使得淚水瘋狂地從眼眶中溢出。樂容以爲自己早就做好了死亡的覺悟,可真的來臨時他才發現他有多恐懼。
不要靠近烏諾!不能靠近烏諾!那樣他會比死還要慘烈一萬倍!潛意識裡的本能讓樂容說不出任何挑釁的話語,只能顫抖着睜大雙眼。
他即將窒息之時,腦子裡突然迴盪起厲英說過的話語——不要惹烏諾!
“放手!”警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只能先舉着激光槍分開兩人。
就在他們準備採取行動時,烏諾突然鬆開了手像扔垃圾一樣將他扔到了懸浮車邊角上。他不屑於再看樂容發青發白的醜陋嘴臉,佩戴起曾經的軍銜後將餘澤的屍體抱起,旁若無人地走出了這片鬧市。
哈!他烏諾爲什麼要學希言臨死時的告白呢?甚至一遍一遍去看那麼無聊的電影,只爲重複對方的語調去找準時機。
哈!最後的結果是連告白的人都死了!這會不會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
—— ——
三天後,WN廣告正式上映。
餘澤的死反而將他本就大火的聲名推得愈發熾烈,他用熒幕上唯一一部電影、唯一一則廣告征服了全星際。
WN的“征服”系列賣到脫銷,但官方聲稱自此絕版不再發售。掛出去的海報被人連夜偷回去珍藏,網上已經將價格炒到了難以想象的數字。而那個造成餘澤死亡的罪魁禍首被判處死刑,“樂容”這個名字被無數人咒罵憎恨,成了惡人的代名詞。
整個星際的話題都是#烏諾白修#,有人評價說這是烏諾迄今已來演得最具張力的一則廣告。
這當然是他最具張力的一則廣告,因爲他是真的愛上了廣告裡的那個人。
烏諾看着光腦上循環播放無數遍的廣告,飲着他曾經不屑一顧的龍舌蘭,這種辛辣而後勁十足的酒液像極了那個人,而他到現在都沒有清醒過來。
“你已被我征服……”
廣告上那個人用着繾綣纏綿的嗓音唱出了最後一句歌詞,尾調上還有着小小的得意,惹得沉着臉的烏諾都忍不住輕笑起來。
“我承認,我被你征服了。”
他含糊地吐出這句話,隨即向後仰躺,任由自己醉倒在柔軟的沙發上。
光腦上WN的廣告又開始重頭播放,沙啞的歌曲聲再度響起,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
他依然是烏諾,沒有了餘澤的烏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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