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戴蒙平衡好自己的心態,在大廳裡就響起了潘低低的笑聲。那個男人沒有直接回答萊拉關於名字好聽與否的問話,然而他說出的話語卻讓所有人表情微妙起來。
潘說:“還是柯爾好聽點。”
這個叫但丁的傢伙真的瘋了嗎?餘澤沒有收斂自己臉上的荒謬之色,他只是將心中漸漸升起的忌憚不安給悄悄掩埋住。如果但丁不是審美奇葩,那麼他就是故意的。誰會故意這麼做?難不成他是潘?這句話是他在向萊拉暗示着什麼嗎?
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餘澤的尾椎瞬間發麻起來,頭腦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轟然爆開,那趨利避害的本能在瘋狂叫囂着,拼命地慫恿他趕緊逃離此處!
他絕對不能逃。餘澤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卻強忍住撤退的打算,因爲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萊拉可是真身降臨啊!雖然不知道這個計劃是誰制定的,但那個人絕對是吃準了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走,他捨不得放開這塊難得的肥肉。
事到如今……餘澤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阿瑞斯。還好,還好阿瑞斯對一切一無所覺,起碼還不是最壞的局面。
“啪嗒。”餘澤的耳邊劃過了彷彿是金屬被從搭扣中抽出來的聲音,他混亂的大腦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東西。而當餘澤完全反應過來想要抽身後退之時,冰冷的槍口就已穩穩地抵住了他的後腦。
“閣下這是什麼意思?”餘澤嘶啞着聲音問道,言語中是七分故作的驚慌和三分壓抑的複雜。
“柯爾!”不遠處的戴蒙見到這一幕也有些發懵,他顧不得心中亂七八糟的情感,整個人霎時間如墜冰窟。
他這才真切意識到星盜們太難揣測,一個看上去漂亮熱情的女子竟然毫無理由地想要自己友人的性命,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道?戴蒙想要走上前去,卻被萊拉所帶的屬下給同時制住。
“小傢伙~別緊張,這又不是激光槍,不過是個老古董罷了。”
“聽見有人誇你,我稍微有點不高興啊。不如我們來玩個遊戲吧。嗯……你就猜猜我這復古的槍裡裝子彈了沒?”萊拉妖嬈地貼在了餘澤身上,抵着後腦的槍口輕輕磨蹭着柔軟的黑色碎髮,致命的危險讓他連骨髓都戰慄起來。
她染着紅蔻的手指撩起了餘澤的碎髮,女人暗含香氣的話語不斷衝擊着心神。
餘澤墨藍色的雙眼因爲她的動作而暴露在了陽光下,那微微眯起的眸子裡彷彿溢滿了零碎的星光,再仔細看去又是一片深沉。在衆人的視線投過來之前,餘澤平淡如水的眸光瞬間化作了天才的孤傲和被脅迫的惱怒,他很好地詮釋了受制於人的形象。
沙發上的潘雙手交叉着俯下身,野獸般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着餘澤,似乎不想放過對方的任何一個表情。
大廳裡的氛圍再度凝固起來,三方勢力一觸即發。
餘澤知道如今情況有些不妙,只要他露出半點破綻,他毫不懷疑萊拉會直接運用神力對付他。餘澤掃視了一圈貪狼的同伴們,他沒有將烏諾扯下水,而是將視線落到了阿瑞斯身上。
阿瑞斯對上餘澤投來的目光後不由愣住了一瞬,顯然也沒想到對方會向他求救。那個鬼才般的小子如今緊抿着薄脣,原本美得令人窒息的雙眼裡隱藏着屈辱和憤恨,還有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
這傢伙平日裡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模樣,這傢伙習慣性地低調陰沉活着自己的世界,今日估計是第一次被人擺在檯面上這般耍弄,怕是要氣瘋了吧?
阿瑞斯越想越亂,他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升騰起來的情緒,一向大咧咧的男人罕見地皺起了眉頭。自家的選民被人欺負,他是不是該出頭?
“萊拉,你……”
幾秒鐘後,阿瑞斯發話了。然而他剛開口,潘彷彿帶有千鈞之力的威勢就壓了過來。沙發上的男人從頭到尾無一不充斥着警告的意味,阿瑞斯難得見到死神會如此認真。
阿瑞斯終究是移開了眼,不再和餘澤對視。他和潘認識了幾萬年,實在沒必要因爲一個選民鬧翻。
“呵。”餘澤見狀刻意發出了嘲諷的笑聲,戰神聽見後果然不自在起來。
明面上他阿瑞斯是餘澤的頭領,實際上他將來也會是對方的主神,如今的不作爲確實有些說不過去。可誰叫這小子沒有正式成爲他的選民呢?他就算想護也沒辦法啊。
“怎麼?不想猜?”萊拉可不理會兩位主神的交鋒,她還在試探餘澤。然而不管她的槍口劃到哪一處,餘澤的身體都是如出一轍的緊繃,即使又檢查了一遍後也還是找不出弱點。
萊拉也不確定這小子到底是不是餘澤,她只是因爲剛纔受到潘話語裡的暗示隨意一試罷了。
事到如今幸運之神自然沒打算草草收尾,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絕妙的主意,慢慢將槍口後移了些許,女人扭着腰走到了餘澤的正面。
“小子,只要你跪下,我就放了你。”萊拉居高臨下地說道。她覺得如果這小子真的是那個驕傲到不可一世的餘澤,那麼他絕對不可能跪下!
不久前餘澤榮登神座的情景她可是難以忘懷啊。畢竟是頂着榮耀之神神格的人,怎麼可能下跪他人?
以己度人的萊拉沒有注意到,她這話一出,在場的三個男人頓時變了臉色。
阿瑞斯是氣憤,他的選民還沒向他宣誓怎麼能先跪別人?而潘眉間的紋路似乎更深了幾分,他左手抵在心臟上彷彿在疑惑着自己的失態。
最後的烏諾……還好烏諾是背對着衆人的。男人正輕佻地勾着薄脣,本該是愉悅的表情,然而任誰看去都只能感受到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意。
跪下?讓自己的小鬼跪下?她萊拉哪裡來的膽子!
烏諾的右手狠狠擰在自己的左手上,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訴說着他翻騰的怒火。烏諾知道,如果形勢逼人餘澤真的會跪下!那個驕傲張揚的傢伙啊……即使今日可以爲了目的而妥協跪下,但日後想起來怕是會覺得恥辱至極吧?
要知道這小子看着豁達,其實最會鑽牛角尖了。這可是他烏諾捧在心尖上的人啊!
烏諾越想眼睛越紅,他的呼吸都不禁急促了起來。唔……萊拉的弱點會在哪呢?先踩斷她的雙腿,再扭斷她的手肘,然後慢慢找如何?駁雜的惡念不斷衝擊着男人的心神,就在要爆發之際烏諾卻猛然收斂好所有的情緒轉過身。
他必須親自確認這個小鬼的決定。如果他不想跪,那麼自己一定第一時間先刺穿潘的肋骨,至於之後的事之後再說。轉身後的烏諾瞥了潘一眼,潘神情不定的不知道在作何打算,看上去他似乎竟有些不滿萊拉的自作主張?
哈!這可真是本年度的最佳笑話。明明是他自導自演的這場戲不是嗎?
餘澤見到萊拉一再逼迫的做派,他慢慢低下了頭。衆人只見到柯爾單薄的身體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爲憤怒還是恐懼。
餘澤在想的是,如果面對這種情況的是原主,是那個未經歷過真正死亡的傢伙,怕是會跪的吧。而如果是他餘澤自己的話……餘澤的脣角不禁泛起了苦澀自嘲的弧度。
他筆直的雙腿漸漸屈起,那雙驚心動魄的眼被睫毛遮住,全然看不分明。
“柯爾!!!”戴蒙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掙扎着喊出聲來,他實在無法理解這一幕,也無法理解爲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難不成柯爾真的要下跪才能活命嗎?在戴蒙看來,尊嚴是比命還重要的存在啊。
餘澤對戴蒙的喊聲恍若未聞。因爲即使是他餘澤本人,他也會選擇跪。不是他不夠驕傲,不是他不能反抗,而是他早已沒年少輕狂的資本。
“……”在場之人已經被連番的變故給弄得屏住了呼吸,這明顯成了三個星盜團頭領的暗中交鋒,早已不是他們這羣下屬能插手的事了。
你竟然真的要跪?你怎麼能跪?烏諾的目光穿過了擋在前面的傢伙,他直直看向倔強的餘澤。
最終男人閉了閉眼從軍褲口袋裡慢慢抽出右手,他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朝着潘的方向邁開了腳步。然而還沒等烏諾打破餘澤的計劃,一陣槍聲驟然響起。
烏諾猛地轉頭看去,只見餘澤的膝蓋屈下去的同時陡然發難,他的雙手按在槍口上反身一扭,直接奪過了萊拉手中的銀色槍械,而餘澤身側的地板上還冒着淺淺的焦黑煙氣。
在衆人驚訝於這場神乎其技地反擊時,烏諾關注的卻是——那小子的膝蓋到底靠沒靠到地?
“……你這粗魯的傢伙!”萊拉終於反應了過來,眼底頓時浮起了滔天怒火。一個在她看來不過是螞蟻般的凡人,竟然從她手裡奪過了槍?這簡直太冒犯自己的威嚴了!
萊拉向前一步伸出了纖細的手,她根本不想管這傢伙是不是餘澤了,她現在只想捏碎這小子的腦袋。
“萊拉,停手。”沉默已久的潘終於開口,他卻沒能制止憤怒的萊拉。
“……這裡不是你毒蛇星盜團放肆的地方。”烏諾的聲音隨之響起,他和潘隔空對視了一眼,下一秒又一觸即分。
“算上剛纔走火的那顆,槍裡有兩顆子彈。”餘澤嘶啞着嗓子開口,這樣的回答讓萊拉的手懸停在他的頭頂。
萊拉勉強壓抑住怒火看去,只見餘澤白皙的手掌上捧着被飛速拆開的槍械零件,一顆銀色的子彈正凜冽地泛着冷光。
這傢伙奪槍……是爲了回答了她剛纔的問題?萊拉妖嬈的面容上都不由露出愕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