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眼睛的那一刻,一些畫面快速地反覆地在腦海中迴旋,然後噁心的感覺襲上心頭,於是我的聲音特別尖:“你滾開,別用你的髒手碰我。”
我沒去看他,死死抓着包包,快速把有點發麻的腿放到地上,準備穿鞋子。
就在我的腳碰到鞋子的那一刻,一股蠻力衝撞過來,把我掀在一邊。
後背重重撞在牀板上,我痛得眼淚都下來了,下意識就擡腳踢過去。
可是他早就算好我會幹什麼,率先屈起膝蓋,頂住我的腿。
就這樣,我以一種特別屈辱的姿勢躺在那裡。
而他,居高臨下地覆在我上方,摁着我的雙手,制住我的雙腿,一雙寒潭似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我。
因爲隔得太近,我都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像雞毛撣子拂過我的臉。
他的眼睛黑黑的,看到我眼底,聲音彷彿壓抑着什麼:“江別憶,你竟然嫌我髒?”
明明這段時間的每時每刻,我都提醒自己,千萬別哭千萬別哭。
沒什麼好哭的,就當被豬拱了。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怎麼也忍不住那洶涌而來的潮溼。
我瞪大眼睛,努力想把眼淚別回去,梗着脖子:“是,我嫌你髒。你碰我一下。我都恨不得換身皮。所以你最好放開我,否則……”
“否則?”他冷笑一聲,“叫鄭家人揍死我是麼?還是叫鄭懷遠殺了我?”
他眼底生寒,慢慢轉變成無邊的狠厲:“我還真是大意了,連你什麼時候跟鄭懷遠勾搭上,我都後知後覺。江別憶,你給我戴好大一頂綠帽子。”
稍微忍住一些的眼淚此刻再也沒辦法控制,這天大的冤枉。
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嗎?
我跟鄭家是什麼關係,他真的不清楚嗎。現在又來血口噴人。
“你胡說,蓋聶,我跟鄭家的關係……”
我着急想要辯解,他想離婚,我不做過多糾纏,我可以不要他一毛錢的財產,我可以不要他的贍養費,但是我們倆之間的事情,別扯上鄭家。
他惡狠狠打斷我:“你跟鄭傢什麼關係,全天下清楚明白。你揹着我跟鄭懷遠眉來眼去。現在連孩子都有了,你以爲我不知道?”
“明明是你……”
我說不下去,眼淚嘩啦啦流了下來。
他越發壓下來,跟我?尖碰着?尖,厲聲問:“明明是我什麼?你要說,明明是我在外面找女人是不是?明明你們很小心是不是?明明鄭家很有勢力是不是?我告訴你,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去,我現在就弄死這個孽種,我弄死你們這對姦夫淫婦。”
我從來沒想過有那麼一天,蓋聶會把這個侮辱人的詞語用在我身上。我更加沒想到,這個他一直心心念唸的孩子,會成爲他口中的“孽種”。
此刻的他,猶如一個魔鬼,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儒雅之氣。
說實話,當他說出那兩個詞語的時候,我有那麼一瞬間是覺得生無可戀的。
可是也僅僅是一秒鐘的時間,我就把那種可笑的想法丟開了,我看着他,忽而冷笑起來:“對,蓋聶,我是跟鄭懷遠眉來眼去,孩子不是你的,我根本不愛你。你-滿-意-嗎?”
他不是把我說的很難堪嗎,他不是誣陷我嗎,他不是對這種幼稚的把戲很熱情麼,那我就順着他的意思,反正我們都要離婚了,能膈應到他,我還是很開心的。
他怒目圓睜,雙手像是手銬一樣制着我,我覺得自己的手腕要斷了。
他越發把身子壓下來,有力的身軀壓在我小腹上,語氣和他的面孔一樣猙獰着:“江別憶,你好大的膽子。”
我繼續冷笑,這會兒反而鎮定下來了,只是縮了縮小腹,儘量不要被他壓到:“是啊,我好大的膽子,既然你知道了,那正好,大家一拍兩散,別耽擱彼此的時間。”
周圍的空氣早就凝成冰了,他的聲音比那還要冰,而且不知何時,他的指腹已經滑到我臉上:“這麼說,你是親口承認你和鄭懷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你是親口承認,孩子不是我的?”
我咬着牙:“對,我跟鄭懷遠早就在一起了,孩子不是你的。”
我是看着他的眼睛說的,反正拖下去不是辦法,索性快刀斬亂麻。
牆壁突然一聲悶響,然後脖子上被鋒利的東西咬了一口。
眼前騰起一陣煙霧。
我悶哼一聲,試圖掙扎開:“你放開,外面……”
“外面有你的保鏢是不是?”他的指腹又在我臉上逡巡着,“想不到鄭家還真捨得下血本,鄭懷遠是私生子,他們竟然還對你不錯。”
怪不得這麼久了外面的保鏢都沒有動靜,看來是被蓋聶解決了。
不止保鏢。就連李牧隱等三人,應該也被他解決了。
我也不巴望保鏢能來救我了,以蓋聶的腹黑,他就算在這裡殺了我,都沒有人會進來。
當他的手滑到我脣上的時候,我突然鬼使神差,咬住他的手指,用盡了全身力氣。
“你是狗啊?”他吃痛放開我,我快速爬起來,然後一腳踹在他胸口。
他八風不動的,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我那一腳對他而言就是撓癢癢,他微微笑起來:“學會踹人了,跟鄭懷遠學的是不是?”
我的目光盯着門口,卻也不忘回覆他:“要你管。”
他拍了拍胸膛,朝我邁近了一步:“你現在還是我老婆,你說我能不能管?”
這就有點無賴了,我根本沒時間跟他繼續耗下去,下午鄭龍是要帶我去看令懷遠的,我得趕緊離開。
我突然想起來,剛來塢城的時候,鄭龍給過我一把精緻小巧的匕首的,我一直放在包包裡,卻從來沒用過一次。
看我在那裡掏啊掏,蓋聶譏誚地笑起來,索性就坐在窗前,從風衣口袋裡拿出煙和打火機。
他點起一支菸,抽了兩口,擡起頭的時候把菸圈全吐在我臉上。
我再也沒辦法忍受,把抓到的匕首狠狠砸過去:“你他媽有病是不是?”
他把抽了一半的煙丟在地上,擡腳狠狠踩兩腳,看着我:“對,我是有病。你跟鄭懷遠給我戴綠帽子,我咽不下這口氣。”
我氣得只差七竅冒煙了:“咽不下這口氣?怎麼,想殺了我,殺了你所謂的孽種是不是?”
他陰晴不定看着我,最後目光定格在我小腹上。
這一次,換我朝他走去。
我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放在我肚子上,語氣涼薄:“蓋聶,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殺了這孩子……”
他的手縮了一下,我快速握住,又放在我小腹上,語氣更加涼薄:“怎麼,下不了手,我幫你啊。”
我把他的手推開一些,再加重力道狠狠砸過來,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聲嘶力竭大喊起來:“你來啊,你來啊……”
他的手快要碰到我的小腹的時候。他惡狠狠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快速擰着我的手背到後面。
下一秒鐘,我就被他反手鉗制着摁在牆上,脖子上一涼,緊接着耳畔傳來他的呼吸:“江別憶,你別以爲我下不去手。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只是不想看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瀟灑快活。我,要讓你們,生不如死。”
最後一句話,他字字珠心,每一個字都帶了毒,直指我的心臟。
我艱難地呼吸:“蓋聶,我拭目以待。”
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把我推開,小腹撞在柔軟的椅子上的時候,我下意識大叫了一聲,扶着椅背,纔沒有摔下去。
腦子裡一片空白,等我回過神來,房間裡只剩我一個人。
蓋聶好像不曾來過,好像剛纔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
我在走廊上等了很久,保鏢們才姍姍來遲,一個個的都萬分歉疚不敢看我,我知道這件事與他們無關,以蓋聶的腹黑和毒辣,別說五六個保鏢,就是一個連的保鏢,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儘量表現得淡淡的:“沒關係,我沒事,這件事我也不會告訴太爺爺。我們大家,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保鏢們感激地看着我,爲首那個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我想了想,李牧隱他們也該回來了吧,如果我沒猜錯,蓋聶應該會讓他們傳話給我。
果不其然,不出十分鐘,那三個人就回來了。
顧良書罵罵咧咧的,李牧子沉着一張臉,倒是李牧隱看起來像是沒事人一樣。
回去的路上,李牧隱突然問我:“他爲難你了?”
我搖搖頭,反問他:“他說了什麼?”
顧良書搶先到:“他叫人把我們帶到地下停車場。令懷易也在……蓋聶說,要你和令懷遠做好準備。”
“就這樣?”
李牧隱點點頭:“就這樣,然後他就把我們放了。”
鄭龍打電話過來,問爲什麼還不到家,今天產檢他明明是安排過的,只有我一個人,可是已經超出了預期時間。
我好好敷衍了他一番,好在他並沒有起疑。
回到鄭家,李牧隱三人就按照我們在車上約定好的,提出來要回康城去。
鄭龍是早巴不得他們走了,客氣地挽留了幾句,就叫司機送他們去機場。
一路上我都在想,再見到令懷遠我該說些什麼,我覺得有點尷尬,畢竟我們的關係不像以前了。
但是,一想起來,我竟然要喊他外公,我就渾身不得勁。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繞啊繞,傍晚的時候我們終於到達那個青山綠水的小山村。
而我也終於在那戶小院子的角落裡,見到了瘦的不成樣子的令懷遠。
他穿着一套休閒服,頭髮剪得特別短,眼睛深深凹下去,下巴尖尖的,像是去韓國削過。
不過他的眼神沒變,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不過既然鄭龍能把他安頓在這裡,應該是已經和刀爺那邊打成共識。
那麼,蓋聶也很快會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是嗎?
我站在令懷遠面前,本來不想哭的。可是不知爲何忍不住:“你怎麼瘦成這樣?”
他虛弱地朝我招招手,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他動作有些遲緩,打量我一會兒,很滿意的樣子:“嗯,胖點好看。”
我一下子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嘩嘩譁流下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能開玩笑。”
他突然抱着我的肩膀,劫後餘生的語氣:“憶憶,沒想到……沒想到我們竟是這種關係。難怪……難怪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莫名熟悉。”
這句話讓我的眼淚流得更洶涌,我伸出手抱住他,吸了吸?子:“是啊,誰會想到,我竟然要喊你外公。令懷遠,我可不可以不喊,好彆扭啊。”
鄭龍在一旁嘿嘿笑:“不喊就不喊,我家丫頭說了算。”
小院子的男主人打魚回來,熱情地招呼我們留下來吃飯。鄭龍應該和他們很熟悉,也沒有推辭,很爽快地答應了。
不過好像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鄭龍和令懷遠之間的氣場有點奇怪,挺彆扭的。
女主人拿了毯子出來給令懷遠,又給我們弄了山裡的水果,然後鄭龍就說有話要跟夫妻倆說。
三個人進了裡屋,我低下頭,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令懷遠靠在了我肩膀上。
明明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可是靠在我肩膀上,竟然毫無違和感。
“他們對你好不好?”
說也奇怪,我們來的對話,竟然已經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
“諒他們也不敢對你不好,這是他們欠你的,也是他們欠我的。”
他語氣不太好,我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對太爺爺有意見啊?”
他哼哼兩聲:“我才懶得對他有意見,要不是看他對你不錯,我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喂喂喂,他可是你爸。”
令懷遠唉聲嘆氣的:“你看你看,不是一家人不進一扇門,你們倆的語氣,簡直一模一樣。”
我嘿嘿笑起來,他又道:“不過我替你開心,憶憶,見到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山裡天黑的早,廚房裡有魚香飄出來,夫妻倆說話的聲音夾雜在裡面,也像有了香味似的。
我擡起頭。冷不丁發現,鄭龍就站在客廳窗口,癡癡地看着我們。
而令懷遠,靠在我肩膀上,沉沉睡過去。
吃完飯我們就出發,鄭龍早有準備,一切設備全都提前準備好,因此也不怕令懷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
我挺累的,歪歪倒倒靠在毯子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山路顛簸,令懷遠身體又還沒恢復,因此司機開得特別慢,凌晨的時候我們纔回到鄭家。
鄭家全部人都回來了,黑壓壓一大片站在大門口,歡迎令懷遠平安歸來。
不,從現在開始,應該稱呼他爲鄭懷遠了。
一下車我就感覺有一道目光緊緊鎖着我,我擡起頭,果然在人羣裡看見了鄭南風。
這是到了塢城之後我第一次見他,好像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可是他看我的目光,充滿了好奇和探究。
鄭龍招招手:“南風過來,你還是第一次見你小叔呢。”
鄭南風表現的有點不情願似的,打量了被人攙扶着的鄭懷遠一眼,?子裡哼了一聲:“也就長我三兩歲,怎麼就成了我小叔了?”
鄭懷義罵了一句:“臭小子,讓你叫你就叫,那麼多廢話。”
鄭南風撇撇嘴,心有不甘,卻還是勉勉強強叫了一聲:“小叔。”
鄭懷遠點點頭:“給大家添麻煩了。”
鄭龍揮揮手。要大家散了。
我正準備過去攙鄭懷遠,就被鄭南風拽到了一邊。
他那張嘴就跟機關槍掃射似的:“江別憶,你可以啊,都混到鄭家來了。你跟蓋聶怎麼了,真要離婚?聽說你給他戴綠帽子,真的假的,姦夫是誰,我小叔?”
他的目光往鄭懷遠那邊瞥了瞥:“你什麼眼光,他是私生子,哪裡比得上蓋聶?蓋聶嘛。有時候是胡鬧了一點,但是心還是在你身上的,你別得寸進尺。”
我很耐心等他說完了,才緩緩問:“鞏音殊讓你叫她四嫂的時候,你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吧?”
他張大嘴巴愣在那裡,老半天才結結巴巴的:“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嘆口氣,後退了一步:“我有沒有胡說八道,你很清楚。鄭南風,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有權開始新生活。任何人都別對我道德綁架。”
這話是有點重了,但是我必須要表達清楚。
他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爲難看:“真是狗咬呂洞賓,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難怪蓋聶要跟你離婚,你活該。”
說完這句話,他丟下我,大踏步走了。
我站在風中,突然覺得渾身冰涼,連眼淚流出來都不知道。
那晚鄭龍把我和鄭懷遠叫到書房,跟我們說了很多很多話,首先他代替鄭南風向我們道歉。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不由分說的預感。鄭龍要是真如外界傳言的那樣把鄭氏留給鄭懷遠,那麼,鄭懷遠和鄭南風這對叔侄之間,一定會有一場不小的戰爭。
然後鄭龍就說起了我的問題,這一點之前我們也是有共識的。
現在外界並不知曉我的身世,就算鄭家也只有核心的幾個人知曉。
所以我們要混淆視聽,要給外界塑造一種錯覺……
只不過委屈了鄭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