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廣寒宮外焦躁地走來走去,攪亂了一地的雲霧。娘娘盛怒之下調大軍而去,這麼久了還沒有消息。忽見玉兔的的身影由遠及近,她急忙飛身迎上前去:“小兔子,可有消息?”玉兔神色驚慌,上氣不接下氣:“主人,好生厲害,李天王的大軍被那個楊戩殺得落花流水狼狽大敗。”
“啊——”姮娥一陣不安又一陣驚喜,楊戩果然還活着,他還能和天兵作戰,看來無恙!“大軍敗了,那楊戩呢?”
“誰知道,不知逃到哪裡去了。”玉兔擦擦額頭的汗,“這回陛下娘娘丟人丟到海里了。不光是打敗仗啊,外面都在議論呢,那楊戩是玉帝的外甥,居然要和西海的人魚結婚,娘娘下令解除婚約,楊戩偏偏不幹,這才大打出手。咦,主人你怎麼了?”
姮娥幾欲暈厥,一切都是真的,都得到印證了,楊戩真的鐵了心要娶別人了。她搖搖晃晃地站住,掩飾道:“這樣的消息,當然是太震驚了。娘娘在哪裡?”
“他們說娘娘被氣得不輕,回了瑤池就沒見出來。”
姮娥撇下玉兔,直奔瑤池,卻被侍衛攔住:“娘娘身體有恙,任何人不得覲見。”姮娥被阻,不敢多言,只好施禮道:“麻煩大哥替我傳話,就說月宮仙子來探視,望娘娘早日康復。”
無奈之中,姮娥低頭離去,誰知沒有走出多遠,侍衛就追了上來:“仙子留步,娘娘傳你進去。”
姮娥輕手輕腳走進寢殿,一個侍婢手捧玉碗也剛進來,紗帳垂着,王母正閉目靠着枕頭半躺。聽見侍婢的腳步聲,王母不耐煩地喝道:“下去,我說過我什麼都不吃。”侍婢觸了黴頭,只好退回。姮娥輕聲問侍婢:“你端的什麼?”“御膳房熬的燕窩。”
“我來吧。”姮娥拿過侍婢的碗,向牀頭走去。“娘娘,彆氣壞了身子,勝敗乃兵家常事。”她舀了一勺湯,“喝點吧,我喂您。”王母睜開眼睛,顯得落寞又怨憤:“你不急着打聽那混賬東西麼?還關心喝什麼湯。”姮娥舉着碗,低眉道:“娘娘對楊戩有什麼怨氣,儘管發在姮娥身上。您保重貴體,就是我們的福氣。無論什麼樣的壞消息,都比不過他安然無恙的好消息。您說是吧?”
王母怔了怔,出神地嘆了口氣,姮娥又道:“如今誰不知他是您的外甥,他殺了金烏,敗了天兵,揚的是皇家威名,顯的是皇家傲氣,娘娘又何苦生氣。”王母頗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苦笑道:“你倒會寬人的心,他視我如寇仇罷了。”姮娥柔聲道:“我想……也許楊戩並不知道一些事情,雖然姮娥不懂內情,但這兩年多來,姮娥卻看得出娘娘屯兵西海,只是爲了找他,絕非爲了殺他。”
王母面色一緊,恢復了威嚴,低喝道:“大膽,這話出了這道門,不許再說第二遍。”她接過湯碗,沉默地一勺一勺地喝着。姮娥恭順地跪在牀前:“對不起,是我多嘴。”王母喝完了湯,才低聲道:“起來吧,你若在我的位置,就曉得難做了。我是不希望楊戩重蹈她母親的覆轍。”
姮娥觸動心結,紅着眼圈,站起來收拾碗,扭頭準備走:“娘娘好好休息。”王母不由狐疑地看着她,叫道:“等等,你……就不關心其他的事?”一句話讓她隱忍的情緒再也無法隱忍了,姮娥捂住嘴,珠淚滾滾,泣不成聲。
“原來你……都知道了?”王母下了牀,握住姮娥的手,“怎麼剛纔還要裝着沒事人?”姮娥哭道:“他既變心,我能奈何!”王母不解地嘆氣:“去西海之前,我根本不信這件事,及至龍王承認,我又確信我能阻止這件事。看來我都錯了。”姮娥益發傷心抽泣:“他還活着,已是姮娥天大的福分。姮娥在他心中,早已是個死人,怎敢再有奢求。我不信他是無情之人,如今只盼能見他一面就已知足。娘娘可知他去了哪裡?”
王母道:“他不會回崑崙了,我已派順風耳千里眼四處打探,有消息我會告訴你。楊戩一意孤行,令人痛心,你是懂事明理之人,我曉得你不見他不會安心,只希望你能面對現實以大局爲重,好自爲之。”
“娘娘教導,謹記在心。”姮娥強忍着擦了眼淚,哽咽而去。王母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搖頭暗歎:男女之情,最是傷人,雲華有萬年仙根,尚且經不住情的誘惑,像你們血氣方剛,恐怕更難駕馭,不知還要受多少煎熬。
姮娥剛出寢殿,迎面竟碰上了一個人——玉帝。他詫異地看着姮娥:“你怎麼會在?眼睛都哭腫了?”
“我……來看娘娘,娘娘生氣,就陪着傷心了。”
“你倒是挺會看眼色。”玉帝審視着她,“娘娘說什麼了?”
“娘娘怪李天王不得力,讓人犯逃跑,擔心埋下禍根。”
“就這些?”玉帝目光微冷,“你不是有事瞞着朕吧?”
姮娥急忙搖頭:“絕不敢欺瞞陛下。”
“哦,那你說說,你怎麼勸解娘娘的?”
“我……”姮娥頓了頓,“人微言輕,哪敢談得上勸解。微臣就是說,只要能招募高手爲天庭效力,就不怕什麼叛臣和妖孽了。”
“嗯,不錯,朕也這麼想。失了金烏神將,天庭實力大損,難免被人輕視。”
“陛下……”姮娥似乎欲言又止,玉帝擺擺手,“有話但說,朕恕你無罪。”姮娥這才道:“既然陛下想壯大天庭的聲威,臣倒有個建議,楊戩畢竟是皇家血脈,與其冤冤相報,不如春風化雨親善爲先,陛下若肯放棄成見,恕他無罪,有他輔佐天庭,豈非兩全其美,比外人強了千百倍。”
“放肆!”玉帝面色頓寒。姮娥小聲道:“陛下恕臣無罪,臣纔敢冒死諫言的。”玉帝臉上陰晴不定:“這話你跟娘娘說了嗎?”
“沒有。”
沉默一陣,玉帝纔不鹹不淡地說:“你的忠心,朕知道了。朕會考慮。”
“楊戩,你看。”晶晶向他展開一張樹皮,上面刻着好幾排數字。他們已經安頓下來,換掉了海中的鮫綃衣裳,晶晶和雙兒穿上人間的布衣綢緞,與當地的女子已經看不出區別。楊戩納悶地看着樹皮:“這是什麼?”
“日期呀。”晶晶甜甜一笑,“是村裡的周嬤嬤幫我挑的,都是最近吉利的日子,我打聽過了,這裡的姑娘出嫁都找周嬤嬤選日子,都信她。”
“你已經嚷得人盡皆知了?”楊戩驚道。“我們住在這裡,人家遲早要打聽我們的關係,與其人家猜測,不如我主動告訴他們好了,我還跟周嬤嬤說了,到時候請全村的人都來喝喜酒,你可不要小氣呀!”晶晶調皮地眨眨眼睛,得意地說。
見楊戩發怔,晶晶又催他:“你快挑一個啊,你瞧,三天後就是好日子。”
“……我覺得……還是等安定一陣子,天兵不來找麻煩了再說吧。”楊戩說出這句話,頓時覺得自己的理由很正確。
“在西海你睬都不睬他們,怎麼現在害怕了?”晶晶嘟着嘴。
“不是害怕,我是……不希望你大喜的日子,弄得刀光血影的。”
聽他這麼一解釋,晶晶感覺開心了,指着樹皮上最後一排字:“聽你的,那就選這最遲一個日子吧,下月十六,足夠我們準備。”
“……好吧。”確實沒理由再推後了,楊戩下意識地握緊手指。
晶晶得了準信,歡天喜地卷好樹皮,開始扒拉着手指頭自言自語計算要去十里外的古塘鎮買婚禮用品。“等等,晶晶,我有件事情問你。”楊戩忽然正色道:“天兵怎麼會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而且知道婚約一事?除了你和雙兒,根本沒有一個水族見過我的真容,更別提知道姓名。”
“這……我也覺得很納悶。”晶晶見他問起,一臉困惑。
“你不覺得很可疑嗎?你有沒有像告訴周嬤嬤一樣告訴過別人?”
“沒有。”晶晶慌忙搖頭,“我把你藏了兩年多都沒吐露過一個字,我根本沒和任何水族交往。我想,雙兒也不會說的。”
楊戩思忖道:“那你回憶一下,天兵來之前的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同往常的事情?或者你有沒有見過什麼陌生人?”
晶晶見楊戩神情嚴肅,也斂了心神,仔細回想,忽然,她記起了一件事,是啊,這件事是特別的,是不同尋常的,如果說她告訴了誰,她唯一就告訴了夢中的女巫。“楊戩,我……我想起來了,我做過一個白日夢……”她脫口道。
“白日夢?”楊戩見晶晶臉色有異,忙追問:“是什麼夢?”
楊戩沒有來得及聽到晶晶的答案,因爲幾聲熟悉又響亮的狗吠突然自門外傳來,接着聽到雙兒的聲音:“你們是誰?”
哮天犬!楊戩倏地跳起身,穿出屋去,一個黑旋風般的影子迅疾地向他撲來,恨不能將他撲倒,伴隨着帶哭腔的嚎叫:“主人——我終於找到你了!”沒錯,是他的狗狗!楊戩一把將他抓住,哮天犬早已哭得稀里嘩啦:“主人,這三年我們等你等得好辛苦……”
突然的驚喜讓楊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哮天犬的身後,那兒站着一個女子,晶晶和雙兒也都不由呆望着那女子。她氣質高雅,美貌驚人,如同出水的碧蓮,亭亭玉立,光彩奪目。天哪,世上竟然有這麼美的女人!晶晶不由咋舌,只有山林女巫才能和她相比!
三妹,她是三妹!楊戩喜出望外地看到,豆蔻女孩經過三年,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脫去了稚氣的嬰兒肥,她將女子的嬌美展現得淋漓盡致。楊蓮望着三年未見的哥哥,啊,她日思夜想的人,他真的安然無恙,少年的青澀亦已褪去,盡顯成熟男子的沉穩與冷峻。他向她張開雙臂,她歡快地撲進了他懷裡,兩人緊緊擁抱,淚流滿面。
晶晶的心沉了下去,這個女子竟然和他這樣親密,難道是那個姑娘?楊戩騙了我,她並沒有死?
“晶晶,這是我妹妹三娘。” “三妹,這位是救我的恩人,西海公主敖晶晶。”楊戩的聲音。就在晶晶滿臉陰霾的時候,親密重逢的兩人終於注意到了其他人的存在。
啊,原來是他說起過的妹妹!晶晶如釋重負,陰霾變成了笑靨。
一聲尖嘯,一隻蒼鷹越空而至,落在庭院中,嚇了晶晶一大跳,蒼鷹背上還馱着一個道士。
“颯朵——”“師父——”楊戩大叫。
“颯朵,我說你輸了吧,三娘帶着寶蓮燈,比你飛得快!”玉鼎調侃的聲音。
“嘿嘿,戩哥哥,我就知道,你只要一離開水,就逃不過哮天犬的狗鼻子!”颯朵尖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