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的腳傷已好,兩人聊了一陣,楊戩算算時間,後面的追兵應該過了這個地方,便對姮娥道:“趁天亮,我們往洞的深處走走,看看有沒有別的出口。”
兩人摸着洞壁往裡走,漸漸的路又變得越來越狹窄,像回到了入口處,頂上的小洞也沒了,天光照不進來,一片漆黑。楊戩怕她緊張,又擔心意外情況,輕聲道:“我牽着你好嗎?”“嗯。”姮娥順從地伸出一隻手與他相握。五指相扣的一瞬,之前的奇妙感覺竟再一次出現了,甚至通過手指的纏繞傳遞到了全身,兩隻手情不自禁同時顫抖了一下,不過,這回他們似乎都對此有了適應和思想準備,黑暗中兩人默契地都不出聲。
發現洞中的道路似乎斷了,楊戩打亮了隨身帶的火石,在斷頭的地方,他發現洞壁比前面潮溼,仔細觀察,水是從上面滲下來的,他將火光沿着水跡向上照去,看見洞頂有塊石頭長年被水壓迫侵蝕比周圍的石頭下沉了。楊戩想,上面有水,很可能通往洞外,他運氣在手,一使勁將這塊石頭撬了下來。形成的大洞外面還是黑乎乎的,楊戩尋思,難道有洞中洞?
他對姮娥道:“我先上去看看。”等他鑽出這個大洞,拿火石一照,啊,果然有洞中洞,而且,這個上面的洞比剛纔他們呆的地方大了十倍不止,非常平整開闊,隱隱看到前方拐角處有亮光。他高興地把姮娥拉了上來。
兩人循着山洞拐角處的亮光而去,越走光線越強,出口赫然就在眼前!可當他們三步並做兩步跑到洞口,卻驚呆了,沒錯,這是個出口,但外面,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另一重世界:
這是一個山谷,四面被絕壁包圍,平坦的谷底開滿了令人炫目的七色花朵,花朵的下面則成片成片生長着一種柔軟順滑的淺碧色的草。不要說姮娥在凡間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豔的鮮花和秀草,就算楊戩在崑崙仙山住了十年,他也不得不承認崑崙的奇花異草沒有一種比得上眼前。
“這是什麼地方?我們部落的人天天在仙霞山狩獵,可是怎麼從沒聽他們說起過有這樣美麗的花?”姮娥迷茫地驚歎道,“楊戩,你認識這是什麼花嗎?”
楊戩搖搖頭:“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花。”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進花海,花兒似乎通人性,像表示對他們歡迎一般,悄悄向兩旁倒伏,給他們讓出路來。姮娥忍不住誇讚:“這裡真是太美了!”楊戩警惕道:“先別碰它們,小心有毒。”
周圍靜謐,沒有任何人聲,也聽不到雀鳴,他們走了一陣,就發現有一汪清澈的潭水靜靜地躺在花海中央,宛若明鏡。姮娥跑了這半天,十分口渴:“楊戩,你說這水能不能喝?”
楊戩打開天眼,向池底看去,沒有游魚,但他看見了一般人肉眼發現不了的浮游生物,他點點頭:“喝吧,這水沒毒。”趁姮娥在潭邊淨面喝水,楊戩開始研究那些花草,他熟悉山中生活,嗯,這些花的花蕊,有被蜜蜂採過花蜜的痕跡,還有這種草,竟是跟這些花在同一根部共生,他用指尖着力擠出一點草汁,抹在胳膊內側的皮膚上,清涼舒爽,沒有任何麻木或刺痛的感覺。他放下心來,招呼姮娥:“這些叫不出名的花草都是無毒的。”
姮娥嫣然一笑:“信你啦,你真是細心。”她看着這些花草,若有所思,然後,她蹲下身子,開始拔草,楊戩奇怪地問:“你想幹嘛?”姮娥有點赧然:“這種草摸上去很柔軟,我替自己做條裙子。我們要出山,我總不能像……現在這樣。”是呀,她只有一個紅肚兜和一小幅白絹蔽體,山谷中天光明亮,不比洞內昏暗,楊戩不好意思地扭過頭,識趣地走到一邊。
姮娥有一雙巧手,細長的草葉在她手中翻飛、環繞,很快變成了嚴密的一整幅草裙,姮娥見楊戩背對自己坐在不遠處,紅着臉喊道:“我要換衣服,你不許回頭。”楊戩心道那一巴掌還沒教訓麼,漫聲應道:“你放心吧。”
姮娥解去臨時蔽體的白絹,把草裙套在肚兜外面,這種草貼身竟十分柔軟舒適,宛如絲緞,看看滿目的七色花朵,她摘下了其中一朵藍色的花,這朵花顏色純淨得彷彿湖水,花瓣看不到一絲雜質,她把它別在了腰間草裙的合縫處,既是掩飾也是裝飾。姮娥跑到潭水邊照照,寬大的草裙雖然沒有腰身,配上她披散的沒有任何配飾的及腰長髮,卻別有一種天然風姿。她很滿意,看看楊戩還真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這才幾步跳到他面前:“看看,怎麼樣?”
天然去雕飾的美最是楚楚動人,楊戩出神凝望片刻,由衷讚道:“你真能幹,草葉都能編這麼漂亮。”被人誇讚女孩子總是很開心的,姮娥咯咯一笑:“我娘說了,不會做手工,將來一準嫁不出去。”“是麼?”看少年脣邊勾起微笑,姮娥心頭竟有些慌亂,啊,好像自己又失言了,突然發現楊戩身邊也堆了些草,忙問:“楊戩,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在做這個。”楊戩說着,拿出手中的東西,遞給姮娥,“送給你的,試試看。”這竟是一雙草履,編得很精緻很密實,姮娥驚愕地接過,溫暖的關懷自他的目光傳遞過來,真想不到,這個來自幾千裡外的少年,會這樣細心體貼。“你居然會打草鞋?”姮娥感動中更有些詫異,在部落,男人絕不會染指這樣的事,楊戩笑道:“我是道士啊,打草鞋是修行的功課。”
四目相對,他們都沒捨得把目光從對方的臉上移開,姮娥輕聲道:“你真好。”有一種特別的陌生的感覺在心中盪漾,楊戩不知如何接話,只是小聲說:“我怕你再傷了腳。”
“他們會追到這裡來嗎?”姮娥審視着四周彷彿密不透風的崖壁,有些擔心。楊戩思考了一會:“這裡人跡罕至,搜山的話一時也搜不到這裡,不如我們在這裡躲一夜,他們折騰一天找不到人,也許就算了。”姮娥點點頭,轉眼又愁起來:“這裡除了花草好像什麼都沒有,我們……”
“你餓了是嗎?”楊戩含笑望她。姮娥微窘,撅起嘴:“你難道不餓?”楊戩認真地說:“我修煉的時候經常要辟穀,幾天都不吃東西,可是你不行,你會餓壞的。”他站起身,自然地牽起她,“走,我們去找吃的。”
楊戩帶着她穿過花海,來到包圍他們的山崖之下。這種地方會有食物?姮娥將信將疑。楊戩攀上崖壁,在峭壁陰溼的石縫中掏出一些扁平圓形,一面褐色,一面有黑色絨毛的東西:“在山裡是餓不死的,這叫石耳,我在崑崙山陪師父一起去採過。很好吃也很滋補的。”
姮娥看他還在石壁上的小洞挨個仔細地搜索,好奇地問:“你又在找什麼?”楊戩以指覆脣示意:“小聲點,我在找石蛙,他們白天在石窟睡覺,晚上出來覓食,現在趁它們睡着了,我弄只給你嚐鮮。”只見他將手伸進一個石窟,猛然抓出了一個赭色的像癩蛤蟆一樣渾身疙瘩但比癩蛤蟆體型要大的傢伙來,姮娥尖叫一聲:“好惡心呀,這東西竟然能吃?”楊戩笑道:“等下你就知道了,別看它長得醜,味道絕對好。”
他們燃了一堆火,姮娥編了一個厚厚的不透水的草籃子,舀了半籃潭水,楊戩把洗剝乾淨的石耳石蛙放在火上燒煮,姮娥見他利索地忙活,感慨道:“你真是裡裡外外什麼都會,是你娘教你的嗎?”楊戩神色一變,低頭用樹枝撥弄煮滾的石耳,低聲道:“不是,我很小就離開娘了。”姮娥一愣,見他面有悲傷之色,便不再問。
籃子裡的食物香氣四溢,怎麼吃呢?用手嗎?姮娥伸出纖纖玉指,顯得猶豫。楊戩道:“稍等。”他拋出兩個小石塊,食指虛點,小石塊竟變成了一隻碗和一把勺,姮娥吃驚不小:“楊戩你太神奇了,你還會變化的法術?”楊戩卻不好意思地急切道:“別問,你趕緊吃,我這個法術持續不了多久就會失效的。”
姮娥看楊戩可不像開玩笑,趕快行動起來,用勺子舀了塊石蛙肉,呀,果真鮮美無比,她大口吃起來,生怕楊戩說的法術失靈,姮娥吃得比平時任何時候都快,一大口湯咽得太急,她嗆得咳嗽起來。楊戩見狀忍不住笑道:“就算餓極了,也斯文些個。”姮娥哭笑不得:“我這不是怕碗變沒了麼。”她說着把碗捧到楊戩嘴邊,“還當真辟穀呀,這麼好吃的東西,幫我一起吃。”楊戩接過吃了幾口,又遞給姮娥,姮娥吃幾口又遞給楊戩,兩個放鬆了笑着鬧着只顧叫對方快點吃,待到碗和勺子重新變成了小石塊,他們早就消滅了一頓美餐。
夕陽悄悄落到了山峰背後,少男少女的身影在花海中變得朦朧,他們已經不再陌生,成了彼此信任的朋友,只是楊戩有些想不明白,同是朋友,但姮娥帶給他的感覺,不像颯朵也不像哮天犬,她美得令他心跳加速,很想接近她但又忐忑不安,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姮娥也有些想不明白,在孃的教導下,她從來沒有接近男人的願望,可是眼前這個少年真實地打破了孃的禁忌,她卻一點也 不惱,反而暗暗地高興,她喜歡偷偷看他英俊的面容,她喜歡他牽着她的手,這種感覺令她陶醉……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撿了滿捧山崖邊的樹枝,一邊想着各自的心思,直到一輪明月升上了天空,他們手牽手回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