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說:“那你太沒要求了,府裡都是乖巧聽話的,你瞧瞧她們,幾個敢和你大聲說話?那個王淑儀就更加乖巧了,你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這府裡應該沒人能夠比得上她乖巧。”
我話裡帶了幾分刻薄,幾分諷刺。
穆鏡遲聽了,倒是笑了兩聲,沒多說什麼,而是叮囑我:“趁熱吃了,涼了。”
我哼了一聲說:“我知道你就喜歡王淑儀那樣的。”
他瞧我咬着不放,便問:“來勁了?”
我怕他生氣,終究還是沒說下去,便將碗從他手上奪過來,快速的扒拉幾下吃完。吃完後,周媽又再次進來,是催我去休息的,我朝他說:“總該讓我睡覺了吧?”
我做了個鬼臉,便迅速拉着周媽出了他書房。
穆鏡遲在後面笑着說:“慢點,別摔着。”
剛出門,王淑儀便端着糕點要進書房,我們兩個人正好撞個正着,我本不想理她,不過想了想,還是停了下來站在她面前說:“淑儀姐姐,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拿糕點進去?”
王淑儀低垂着臉,言語間帶着謹慎:“先生等會兒要吃藥,怕空腹傷胃。”
我看了一眼她端着的那些糕點,精緻可口,不像是穆家廚子做的,倒像是王淑儀的手藝,我笑着問:“巧了,正好我有點餓,能讓我吃點嗎?”
不等她回答,我已經伸出手從碟子內捏了一塊,王淑儀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我把糕點含在了嘴裡。
瞧她一副捨不得的模樣,我笑着說:“挺好吃的。”
她說:“您愛吃,下次我再給您做。”
我咀嚼了兩下,把糕點嚥下去後,又對王淑儀說:“那個王芝芝挺不錯,剛纔和姐夫探聽了下口風,他似乎是挺喜歡。”
王淑儀咬着脣,低着頭。
我笑着說:“袁太太的妹妹,倒是和姐夫門當戶對,要是能湊成一段良緣,想來也是好的。”
周媽侯在一旁多時,便催着我說:“小姐,該歇息了。”
我拿帕子擦了擦嘴說:“走吧。”
回到房間後,周媽替我鋪着被子,我坐在沙發上翻着書,周媽唸叨着說:“小姐,明知王淑儀身份,還拿那芝芝的身份刺激她。”
周媽和王淑儀的關係不好也不壞,但是比起外人來,還是要好些,所以難免替她說上兩句話說:“那芝芝小姐身份確實不凡,可王淑儀怎得說,也是穆家的老人兒,若不是礙着身份,我瞧她倒是比那什麼芝芝的會更合適。”
聽到周媽如此說,我把手上的書一合,看向周媽。
周媽知道自己說錯話,當即便不敢再說什麼,乾乾笑了兩聲,趕忙又替我鋪着被子。
我說:“不拿身份刺激她,她怎知分寸呢,就算她真和姐夫有什麼,也不過是個通房的丫鬟罷了,拿她和王芝芝比,未免太沒分寸了點。”
周媽知道踩到我禁忌了,便悶不吭聲。不過,過了一會兒,她鋪好被子後,便扭頭看向我:“我知您在計較什麼,不過我剛纔那番話是爲您着想,今後您嫁出去,這穆家就不是孃家,有個感情深的女主人,回來總有幾分地位不是?”
我隨意翻着書說:“你瞧見過我姐夫說要再娶過嗎?”
周媽說:“這倒不曾。”
我說:“王芝芝不過是個幌子,是用來提醒王淑儀注意自己身份罷了,免得她整日惦記着不該得的東西,若是在別人和她之間選,我倒更希望是別人。”
周媽清楚我和王淑儀以前的過往,便也不再說話。
之後王媽替我鋪好被子,由着夜深的緣故,便從我房間退了出去,我放下手上的雜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再次看向牆上掛着的照片。
姐姐彷彿永遠都不會老,永遠在那一方寸天地裡,微笑着。
第二天,宋醇再次打電話來了家裡,是僕人喚我下去接的,我本不想接,最後還是走過去,拿起了電話。
我還沒開口,電話那端的宋醇像是料到是我了一般,他也沒有問是誰,而是直接說:“那天……的話,你聽到了嗎?”
我硬邦邦回:“聽到了。”
宋醇說:“我不是玩笑話。”
我懶懶的地靠在墊子上,莫名想笑,我說:“那你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明年?後年?或者是大後年,說不定我還沒等到你來,我反而被穆鏡遲先給嫁出去了吧?”
宋醇不說話。
我知道我諷刺的太過,明明他那一句話,我等了好多年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天模模糊糊聽見,卻並不驚喜,反而沉甸甸的,讓人覺得難受。
我說:“若你是怕我一走了之,才用那句話來困住我,大可不必,這種事情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本就是我的責任,你都不肯認輸,我又怎麼會輕易走。”
宋醇說:“不是……我……”
現在對他,我只有莫名的疲憊,我說:“掛了吧,表哥。”
我感覺屋子安靜的可怕,擡頭去看,穆鏡遲正站在樓上看向我,我第一反應就是把電話一扣,錯愕的站了起來,看向他問:“姐夫,你、你怎麼在那裡。”
屋子有點大,所以穆鏡遲的距離離我有點遠,他站在二樓看像我,臉色有點不明,我身體陣陣發冷,我想解釋什麼,或者想問他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可想了想,話到嘴邊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穆鏡遲走了下來,身後跟着王淑儀,他倒是如往常一般笑着問:“女紅學的怎麼樣?”
昨天晚上穆鏡遲說,要找人教我學女紅,倒不是開玩笑,今早周媽就去張羅,只是還沒開始罷了。
我看了王淑儀一眼,小聲說:“老師還在準備,說是等會兒下來。”
穆鏡遲在我面前坐下來,他拉着我的手,撫摸着我指尖說:“等會兒學的時候,認真點,別把指頭給扎破了。”
我還有些驚魂未定,便由他抓着,下意識點頭說好。
這個時候,周媽便把茶芫那個繡娘帶了過來,那通電話彷彿從未發生一般,穆鏡遲未問,我也未再提。
他今天倒沒在書房待着,而是在樓下坐着,瞧我笨拙的學繡花。
以前他是從來不要求我學這些的,不知昨天怎得,一時興起到現在反而認真了。
那繡娘雙手巧得很,可到我手上,顯得我蠢笨無比,好幾次還真把手給扎破了,流了不少的血,他坐在一旁也沒讓我停,反而是周媽心疼的要死,幾次問穆鏡遲要不要休息會,或者算了之類。
穆鏡遲也不說話,只是瞧着,面色正常說:“婦人之仁,是害她。”
誰都不明白,今日他怎的對我如此嚴厲,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我也只能忍着眼淚繡着,繡到吃晚飯的時候,他才招手讓我過去。
握住我兩隻手,看到上面扎的烏青的針眼,眉心皺了皺,他輕輕撫摸了下,問:“痛不痛?”
我咬着脣,不說話,只是看着他,看了一會兒,我抹掉臉上的眼淚:“你讓我學的,自然是不痛。”
他聽出我話語裡的抱怨氣,笑意盈盈的瞧着我問:“生氣了?”
我不說話,穆鏡遲將我拉在身邊坐下,撫摸着我紅腫的眼睛說:“就當是爲了我學,怎樣?”
我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要我學這些東西,我不解說:“爲什麼?你以前從不要求我學這些的。”
穆鏡遲笑着說:“以前不一樣,現在這個年紀也該學了。”他擦着我眼淚說:“不能總是一味的跟人胡鬧不是嗎?”
我不說話,他最後讓僕人拿來幾塊熱毛巾,替我熱敷着傷口。
我心裡的怨氣也沒有了,想着,他大約是想把我教得德才兼備吧,畢竟也確實我這個年紀,繡花這種東西,很多人早就爛熟於心了,而我在他縱容下,倒是什麼都不會。
我繡了一天,也實在是累了,之後吃完飯便早早去房間休息,正半睡半醒的時候,穆鏡遲來了我房間,他將我手從被子內拿了出來,替我傷口仔細擦着藥,動作很輕柔,似乎怕是吵醒我。
王淑儀端着藥在一旁,見穆鏡遲望着我手指上的針眼直皺眉頭,便輕聲說:“小姐初學,自然會受點苦,以後越來越熟練就好了。”
穆鏡遲問:“你說,是不是我太嬌慣了。”
王淑儀不答,顯然是認同穆鏡遲的話的。
穆鏡遲握着我的手說:“你不會明白,她六歲就在我身邊,我說周媽婦人之仁,我又何嘗不是。”
王淑儀說:“以後會好的。”
穆鏡遲說:“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