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正午十二點

我回到房間後,已經接近於晚上,我以爲穆鏡遲應該還在休息,可是誰知他竟然已經醒了,正坐在牀上翻着書。

窗戶被他開了一些,外頭的風吹進來,紙張在他纖長的指尖下,微微顫動着,穆鏡遲的臉在臺燈下,說不出的柔和寧靜。

正當我盯着他瞧了良久時,虞助理便將晚餐從外頭端了進來。

穆鏡遲聽到響聲,便從書上抽回視線,沒料到我竟然從外頭進來,他便合上手上的書,淺笑着問:“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竟然一點也未察覺。”

我說:“就在剛剛,下去轉了轉。”

虞助理將晚膳布好在桌上時,我便走了過去,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穆鏡遲放下手上的書,便將被子從身上揭了下來,又由着過去的虞助理,扶到了餐桌邊坐了下來。

穆鏡遲見我竟然又把肉從碗裡挑了出來,他沒說話,便拾起筷子替我將肉重新夾回了碗內說:“怎麼,挑食挑到嵊州來了。”

我看向他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我又咽了下去,只能低着腦袋,繼續在那吃着我嚼着青菜,但並沒有將肉再次挑出來。

穆鏡遲淡笑了一聲,又替我夾了些別的菜。

內屋很安靜,只聽到外面雨滴打落屋檐的聲音,我想到了什麼,便問穆鏡遲:“對了,王鶴慶呢。”

我這話一出,穆鏡遲往我碗內夾着菜的筷子一停,隨即他便淡聲問:“怎的,無緣無故提起她了。”

我說:“她是不是從大牢裡逃了?”

穆鏡遲見我如此問,他放下筷子,自己嚐了嚐一小塊蝦仁,大約是味道不是太好,胃口也不太好,所以他了嘗那一小塊後,便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問:“你怎知道這些的。”

接着,他便拿起了一旁的帕子。

我說:“我是聽丫鬟們說的,也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今天突然想起,所以問問你。”

他淡聲說:“逃了好幾個月了,只不過無關緊要,所以便也沒有多聲張罷了。”

我沒再說話。

穆鏡遲又問:“你什麼時候聽丫鬟提起的。”

我說:“從金陵離開的幾天前。”

穆鏡遲笑着說:“行了,跑了就跑了,吃飯吧。”

我說:“要不,你先回金陵吧。”

穆鏡遲挑眉看向我。

我說:“你身子不好,這邊天氣又如此惡劣,這裡還沒醫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穆鏡遲說:“剛纔出去了一會兒,現在回來怎的突然變得如此懂事了。”

我瞪了旁邊的虞助理一眼說:“我也不想再被人戳着脊樑罵了。”我又說:“等這邊的情事處理完,我便會同他們回去,你不用擔心。”

虞助理見我提了這件事情,自然也立馬順勢而下說:“先生,小姐說的沒錯,這邊的環境您還是不適合待太久,還是早些回去纔好,小姐這邊,倒時候有下人陪着,應該不會有多大問題。”

穆鏡遲咳嗽了兩聲,暫時並未回答,而是對我說:“先用膳。”

虞助理還想再說下去,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沒敢說下去,我自然也沒有再提這個話題。

不過我想,穆鏡遲應該在這待不了多久,用完餐後,到半夜,穆鏡遲便咳嗽得厲害,吃了藥也不怎麼管用,他似乎是怕影響臥休息,所以一直忍着,沒怎麼發出聲音。

到第二天早上時,穆家那邊便又打來了電話,這一次電話是穆家的醫生打過來的,讓虞助理在這幾天帶着穆鏡遲迴來。

虞助理接完那通電話後,便立馬又走了過去,將電話遞給了一直都在時不時咳嗽的穆鏡遲。

大約是醫生一直在電話內催着穆鏡遲迴去,兩人交談了幾句,穆鏡遲便又將電話交還給了虞助理,他折騰了一晚上,一直都在忍着咳嗽,見我躺在另外一張牀上還沒醒,他又用帕子捂着脣,在那剋制的細碎咳嗽着。

虞助理見他身體在這幾天竟然直線下滑,便無不擔憂的說:“先生,爲了您的身體着想,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我想小姐在這邊應該可以搞定,您要以保重好自己的身體爲先纔是最重要的。”

穆鏡遲聽了沒有說話,只是端起一旁的水在那飲着。

虞助理又勸着說:“我知道您不放心小姐,想同她一起等木村下葬,可是下葬的時間還要如此之久,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夠完成,您還是以自己身子爲重,至於小姐,有下人們盯着,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問題。”

穆鏡遲聽了,便笑了,不知道在笑什麼,笑意不明,他說:“上次不也是下人在瞧着嗎,結果呢。”穆鏡遲嘆息了一聲說:“她沒有什麼事是不敢做的,那天敢吊着牀單從二樓窗戶下爬下來,過幾天便敢在一衆下人面前逃之夭夭,你們有那本事看住她嗎。”

虞助理說:“那次小姐是急於去見木村,這次她人已經到了這裡,應該不會再四處亂走。”

穆鏡遲淡聲說:“還早呢,木村屍體還沒下葬前,我便不會安心。”

虞助理見穆鏡遲並不理會他的話,他又說:“先生,您最起碼要替自己去江澤養好身體啊,倒時候去江澤還有一段路程要趕,若是您在這裡病倒,豈不是得不償失?”

對於虞澤的話,穆鏡遲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虞助理這句話是戳中他哪一點了,好一會兒,他便對虞助理說:“你去穆家打個電話,把謝東給我叫過來,另外再挑選幾個警覺性高的臥保鏢一同過來,他們若是到了,便動身回金陵。”

虞助理見穆鏡遲終於鬆口了,他一瞬間便鬆了好大一口氣,便立馬應着說:“好,我現在便去給金陵電話。”

他說完,便去了電話一旁。

不過當虞助理拿起電話時,穆鏡遲又說:“在等等吧,別吵醒了她。”

虞助理聽到他這句話便朝我這邊看了一眼,他便又放下了話筒,點了點頭。

穆鏡遲示意虞助理將他從牀上扶下來,虞助理便走了過去扶住了他,他下牀後,便朝着我走了去,此時天還沒大亮,也才堪堪六點,平時這個時候我基本還在熟睡,不過昨晚上穆鏡遲咳嗽了一晚上,我基本沒怎麼真正意義上睡過去,一直都迷迷糊糊躺在那,如今就算醒了,也仍舊趴在那假裝自己熟睡,沒有動靜。

穆鏡遲在我牀邊坐下後,他便伸出手替我將被子給拉了拉,不過我覺得有些熱,在他拉上來後,有假借翻身將手從被子內掏了出來,又把棉被往下扯了扯。

穆鏡遲瞧見我如此,便又重新握住了我的手,將我手放入了被子內,他望着睡着的我好一會兒,便又伸出手將我臉上的頭髮給輕輕撥開,良久,穆鏡遲便笑着問:“你知道嗎,她很小的時候,很愛粘着我,那時候,她姐姐還在,她人還沒椅子那麼高,最喜歡的事情便是拉着我跟她姐姐帶她去街上買糖葫蘆,她每次吃糖葫蘆,總會吃得滿臉滿嘴都是,白白的小臉蛋上,沾着糖漿,像個小花貓似的。”

穆鏡遲的手在我臉上輕輕撫摸着說:“一轉眼,她竟然已經這般大了,你說,我是不是也老了。”

虞助理在旁邊說:“您怎麼會老,金陵城多少名媛想嫁與您。”

穆鏡遲呢喃似的問了句:“是嗎。”他嘴角銜着笑說:“以前從不覺得,現在,有時候想想時間真是可怕,它就這樣每一天每一天催着你朝前走,明明,你已經走得很慢很慢了,可最後還是發現,我已經將所有時間全都用完了,可她才正午的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