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提親禮折

一開始來承德時,我偶爾也會採些在牀頭,之後有一段時間不曾去採了,倒是穆鏡遲見我喜歡,一直都有吩咐讓人替我採摘些回來,放在我牀頭之上,如果這些荷花有問題的話,他爲什麼要這樣做?是不想讓我要這個孩子嗎?

我手下意識放在了小腹上,便立馬讓柳絮去將一直負責我胎的老中醫找過來,柳絮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聽見我吩咐還以爲是我身體上有什麼不適,便立馬去請那中醫。

我讓那中醫替我診脈,那中醫替我診了好一會兒,便對我笑着說:“少奶奶的胎像很穩,並無大礙,只要時刻注意飲食便可。”

我並未告訴老中醫我到底是哪方面的不舒服,現在聽他如此說,我稍微放下了點心,想着會不會是他給我安神呢?

可是那些藥真的對我一點影響也沒有嗎?

那老中醫正在收拾醫藥箱,我還是有些不確定問:“老先生,我孩子肚子內孩子真沒影響嗎?”

老中醫以爲是我多心,便笑着寬慰我說:“少奶奶,不必多擔心,老生一直每日替少奶奶診脈,不會有什麼事的。”

聽他如此說,我也不好再問,既然他都如此肯定和我說,那一定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我也沒有再留他,而是笑着說:“那老先生且慢走。”

他應答了一聲,便背上了藥箱離開了這裡。

他走了後,我便在房間裡發了一會兒呆,這一天的承德又是雨,淅淅瀝瀝的,將外面的花兒草兒,都毀壞的凋零不少。

奇怪的是,穆鏡遲走後,整個承德便陰雨連綿,從來沒有停過,天氣惱人的很,出不了門。

我們又在這住了差不多半個月,半個月後,因爲北關的戰事未平,需要袁成軍過去處理,於是本來暫定住到金陵城退寒的計劃便也這樣提前暫停了,所有人便又開始收拾東西,回了金陵。

對於在哪裡住,我反倒沒什麼意見,我自然也隨着袁家一起回了金陵。

回到金陵後,整座金陵比來時更爲溼漉漉,全城是往下倒的傾盆大雨,那大雨澆得讓人出不了門,我懷孕了,整個人竟然覺得懨懨的,倒也不怎麼想出門。

只是時不時問問柳絮,穆鏡遲可有打電話來,或者,叫人拿信過來。

柳絮和我說,他前幾天倒是打了一通電話,但未曾讓我過去接,說是我如今懷孕了,不宜總是走動。

聽柳絮如此說,我想來是那天我的話惹怒了他,他向來不喜歡我管他的事,我便也不再說什麼。

不過回了袁家後,我的事情也多了不少,袁霖他媽總是來盯着我喝藥,盯着我該怎麼走路,每天都在告訴我,哪些東西能夠吃,哪些東西不能吃,還請了個老師告訴我怎麼養胎。

倒上心的很,也佔據了我所有時間,我也沒有時間去和穆鏡遲聯繫,於是便這麼淡了下來。

袁霖本來是要跟着袁成軍去北關的,不過因爲我懷着孕,便被袁太太攔了下來,留在了家中陪我。

晚上袁霖都會過來陪我坐會兒,其實我們兩個人話還是挺多的,也不會冷場,一兩句話過去,便是晚上十點,他一般見我有些想睡,都會自主的離開我房間。

這一次,他纔剛起身,誰知道袁太太便從外頭走了進來,兩人正好撞見,袁霖喚了聲:“娘。”

袁太太問袁霖:“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袁霖說:“回房間。”

袁太太走了進來,環顧了一圈屋子,轉身問他:“這裡不是你的屋子嗎?”

接着,她便對柳絮說:“柳絮,去隔壁客房把二爺的東西搬過來。”

袁太太並沒有問過,直接越過我吩咐柳絮,而柳絮便瞧了我一眼,有些不敢動,我靠在牀上沒有做聲。

袁太太見柳絮不動,便瞧着柳絮問:“怎麼不動?有什麼問題嗎?”

一旁的袁霖走了上來,對袁太太說:“娘,清野如今懷着孕,住在一起不是很方便。”

袁太太笑着說:“怎麼不方便了?就是因爲懷着孕纔不方便,雖然有丫鬟照顧她,可畢竟丫鬟和她不在同一牀,若是有點什麼問題,都找不到人,你是他丈夫,不是就應該在這個時候體貼些嗎?”

袁霖還要說什麼,我合住手上的針線活,對袁太太說:“袁太太,我雖然懷着你們袁家的孩子,可並不代表我和袁霖就是夫妻,第一,我不承認這點,第二,丫鬟照顧我足夠了,多一個人在我房間,我只覺得礙事。”

現在我握着他們袁家的命根子,我這難聽的話王鶴慶並未生氣,而是對我笑着說:“清野,娘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如今孩子轉眼也快兩個多月了,你睡着霖兒的主房,讓他睡客房總是不好吧?”

我說:“既然如此,那我搬去客房就是了。”

袁霖擋在王鶴慶面前說:“娘,你不用管這些,我也習慣一個人睡了,而且如今兩個人突然睡一張牀,我也不方便,清野也不方便,而且她現在還懷着孕。”

袁夫人見袁霖如此說,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不太喜歡的話:“好吧,既然你們這樣想,那我這做孃的更加不好再多說什麼。”

王鶴慶又說了句:“你們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袁霖看着王鶴慶離開後,便看向我說:“那我也去休息了?”

我嗯了一聲,袁霖看了我一眼便離開了。

柳絮端着湯藥過來說:“太太剛纔看上去好像有點生氣。”

我接過她手上的湯藥說:“我管她生不生氣,以爲我這段時間老實了,又好欺負了,便順着杆子往上爬,我生孩子是一回事,是否要接受袁霖又是一回事。”

柳絮沒再說話。

第二天,陰了不少的天的金陵城難得出了太陽,我決定帶着柳絮出門走走,去街上逛一逛,這幾天待在家裡,都待得全身發黴了。

不過在我們即將出門的時候,撞見了袁霖,他正好朝我屋內走了來,見我們要走,便問:“這是要去哪裡?”

我說:“和柳絮去逛會街,買點兒東西。”

袁霖說:“我跟你們去。”

我有點驚訝的問:“你一個大男人,跟我們去幹什麼?”

袁霖笑着說:“怎麼就不能去了?我也悶了好多天了,正好一起出門走走。”

見他如此,我倒也不阻止,便無所謂的說:“你要跟着便跟着唄。”

我們到達金陵城的大街上時,我本以爲袁霖會不耐煩,他倒是逛得比我起勁,是不是拿起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問我,要不要買,好不好看。

我和他站在攤位前,笑着說:“孩子如今都還沒出世呢,也不曉得是男是女,現在買了,倒時候肯定浪費。”

袁霖說:“要不男的女的都一起買?”

接着,他從攤子上拿了個撥浪鼓,在我面前晃了晃笑着說:“這個總歸是錯不了的,不管男孩女孩看,應該都會喜歡。”

我瞧了一眼,覺得還不錯,便接過放在手上搖晃了幾下,袁霖又拿起了一個和我研究着,正當我們研究的起勁時,我們身後忽然傳來一句:“二爺。”

我和袁霖一起回頭去看,便見一個容貌溫婉的女子正站在我們身後,我和袁霖對望了一眼,袁霖手上的撥浪鼓無意識的脫落,緊接着,他問了一句:“你怎麼在這。”

正是我和碧玉她們上回遇見的綰綰,袁霖的舊情人。

那婠婠當即便對我們行了一禮,然後蓮步輕移到袁霖身邊,低眸望向他腳邊的撥浪鼓,她微微一彎身,將撥浪鼓從下面撿了起來,遞給袁霖說:“二爺,你的東西掉了。”

袁霖有些不自然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伸手從她手上接過說:“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便正要帶着我走,我突然想起手上的東西還沒付錢,便立馬讓一旁跟着的柳絮掏錢。

這個時候,婠婠忽然又問:“少奶奶懷孕了?”

我瞧向她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笑着指向我手上的撥浪鼓說:“您和二爺在看孩子的東西。”

我也笑着回她說:“有兩個月了,現在買似乎有些爲之尚早。”

袁霖似乎不太喜歡我和婠婠姑娘交談,便又拉了拉我說:“走吧。”

我便對那婠婠笑了笑,也不再停留。

我們兩個人走着的時候,袁霖很明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問:“怎麼?心神不寧的,是碰見了不該碰見的人?”

袁霖沒有回答我,我以爲他不會回答的,誰知道,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是我虧欠了她。”

他指的是婠婠。

我笑着說:“我倒是不介意你納妾的,不如和你娘說,把婠婠姑娘納進來?”

這是他看了我一眼,忽然嗤笑了一聲說:“你倒是大方。”

我說:“不然看你爲她失魂落魄的,我也過意不去。”

袁霖說:“我沒有失魂落魄,我自然曉得如今和你成親了,自然和她再也不會有瓜葛,你放心好了。”

接着袁霖似乎不想再提這個話題,便又說:“走吧,反正好早着呢,咱們再去前方瞧瞧。”

我倒也沒再多問,一來我不感興趣,二來雖然我確實有點八卦,可爲了以後麻煩事上身,所以我剋制了一下自己,便同袁霖繼續朝前走。

接着我們兩人大包小包的買了回去,纔剛走到屋門口,便見門口停了一輛車,似是有人來了,袁霖便隨手抓了一個小廝問:“家裡可是來客人了?”

那小廝笑着說:“回二爺,是二姑娘來了。”

二姑娘是袁霖的小姨,王芝芝。

袁霖也有點開心,便說:“小姨估計又是來咱們家住的,你應該見過吧?”

我說:“見過不少回,以前還說過話。”

袁霖說:“我小姨一直屬意於你姐夫,至今都還未想再嫁。”他嘆了一口氣說:“真是神女有情,襄王無夢。”

聽袁霖如此說,我有些好奇的問:“你小姨以前可和我姐夫見過?”

我們兩人一邊朝裡走,袁霖一邊說:“見過的,不過那還是在我小的時候,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只聽我娘說起過兩回,聽說在我十歲那年,我小姨便隨着我爹見過一回你姐夫。”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那時候好像你也在,我小姨見他將你抱在懷裡,以爲你是你姐夫的女兒,回到家裡痛哭了一場,後來才知道原來你是陸家的二女兒。從那以後小姨便一直傾心於他,家裡多少人給她說親,她也不肯嫁,當年我娘以爲她只是一時的癡情,可誰知道過了這麼多年,她還始終執迷不悟。”

聽袁霖如此說,那個時候我應該是六七歲的光景,可是我的印象裡,確實沒有見過王芝芝,她似乎也未曾說起這件事情過。

正當我們兩人說着一起進房間時,誰知道我房間內便已經有人在等,那便是袁霖的小姨,王芝芝。

我和袁霖都愣了一下,不過很快,袁霖便喚了聲:“小姨。”

王芝芝應了一聲,然後便看向我,她略微羞澀的和我打了一聲招呼說:“清野。”

在我印象中,她一直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緊張羞澀,不太愛說話,見她主動和我打招呼,我也笑着同袁霖喚了聲:“小姨。”

她走了上來主動握住我的手說:“前段時間家裡一直忙,所以你和霖兒的大婚,我未曾光臨,今日終於得了空。”她往我手心裡塞了一個禮盒說:“這是我送給你的大婚禮物,遲來了這麼久,你別見怪。”

袁霖看了一眼桌上堆滿的東西,便笑着說:“小姨,你要來就來,又不是沒在這裡住過,怎的送這這些東西。”

這句話像是戳破了王芝芝的心事,她的臉一下就燥熱,她瞧了袁霖一眼說:“反正不是送給你的,你少管閒事。”

袁霖又笑着說:“上回承德避寒你怎麼不來?我瞧見穆先生了,他也在那住了一段時日。”

王芝芝越發的有些害羞了,她呸了袁霖一聲說:“你別在這裡嚼舌根,我有點話想要和清野說。”

袁霖似乎是已經料到她要說什麼,倒也沒再打趣,老老實實離開了我的房間,剩下我和王芝芝後,她又瞧了我一眼,然後將門給關上,握住我手,領着我在桌前坐下說:“清野,上回我寫給你的信,你可有看到?”

上回王芝芝確實給我寫了一封信,是在承德的時候,她本來是要來承德,誰知道還沒等她趕來,穆鏡遲便已經回了金陵。

我笑着回她:“我看了的,不過可惜的是,沒有等到你來。”

王芝芝略微緊張的握住我的手問:“你可有代我問過你姐夫,可有續絃的打算?”

我想起那天穆鏡遲的反應,有些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不過見王芝芝滿臉期待,我便笑着說:“我問過,他倒是未曾說不,也未曾說不娶,倒是還真不知道他心裡是怎樣想的。”

王芝芝又握緊了我的手幾分說:“可是真的?”

我說:“真的。”

王芝芝似乎鬆了一口氣。

我突然想起袁霖之前和我說的話,我忍不住問:“小姨,你以前是不是見過我?”

王芝芝見我突然這樣問,有點訝異,不過很快,她笑着說:“那時候你才六七歲左右,被他抱在手上,當時我以爲你是他女兒。”她害羞的說:“我回去大哭了一場。”

說到這裡,她神情裡染着回憶的神色,她目光怔怔的盯着不遠處的光影說:“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正也是戰亂連年的時候,也是我姐夫剛建立軍隊的時候,我被霍家的大軍追得跌落在他車前,當時我就趴在全是泥水的地下,忽然在泥水中看到一方倒影,是一個男人的臉,接着有雙手朝我伸了過來,我聽見有人在上方笑着問:小姐,可有摔傷?”

王芝芝欣喜的看向我說:“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和我姐夫的大嗓門比起來,算得上是溫聲細語,如沐春風,我擡頭看向他的那一刻,我終於知道什麼叫一眼萬年,他就那樣瞧着我,不急也也不躁,那時候我甚至忘記後面還有好多人要我的性命,只是忙着在心裡焦急當時的自己多狼狽,後來,是他救了我,我就坐在車上,看着霍家的千軍萬馬從我們的車旁經過,卻始終沒有人發現我們,那時候,也是他親自送我回的家。”

她說:“清野,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儒雅又溫柔的男人,從那以後,我見世間任何男子都沒有了興趣。”她又看向我:“後來又有一次,我再次見到他,可再次見到的是,他懷中抱着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六七歲左右,是個女孩,白白胖胖,像個瓷娃娃,他待那孩子極好,要什麼給什麼,甚至是呵護備至,我以爲他有了孩子,有了妻子,回去大哭了一場,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孩子是他妻子的妹妹,而他的妻子過世不久,而那個孩子便是你。”

她看向我說:“我也從沒見過像他這樣有情有義的男人,也很羨慕他那未已經過世的妻子,能夠讓他如此深愛,這麼多年了,卻始終都未再娶。”

她略帶祈求的看向我問:“清野,你能和我說說你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如果王芝芝知道,穆鏡遲是殺了我全家的兇手,以及她羨慕的女人也是他親手逼死的,不知道她現在還會不會和我說這些。

我小心的提醒了一句:“也許,你愛上的只是他的表象呢?你並不曾和他相處過,甚至不曾真正和他生活過,一喜歡就喜歡這麼多年,你不覺得這個決定很魯莽?”

王芝芝笑着說:“我並不覺得魯莽,我確實不曾瞭解過他,也確實沒和他相處,但我想,他這樣的人,應該世間沒哪個女子不會愛全部吧?”

我說不出話來,只是笑了笑,我想王芝芝今天和我說這些,一定是有緣故的。

果然下一秒,她拿出了一樣東西,是一件絲帕,上面繡着梅花,針腳縝密,栩栩如生,她將帕子遞到我手上說:“你……能不能將這東西給他?”

女人的絲帕送給男人,是表達情誼的意思,王芝芝大約是不想在遮遮掩掩了。

儘管已經快三十的她,可眼裡卻還是帶着小姑娘的天真玉忐忑,她說:“你送給他後,無論他有沒有說什麼,都要告訴我,算我求你。”

其實按照穆鏡遲上次的反應,我本不該答應她,再做如此魯莽的事情,可是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拒絕王芝芝,她如此期盼的看着我,倒是讓我有些不知道該說怎樣的話。

好半晌,我才從喉嚨擠出一個好字。

她開心得不得了,見她如此開心,莫名的我也開心,穆鏡遲確實需要一個人陪伴着他,或許這樣會更好呢?

而且王芝芝總比王淑儀好多了。

我便笑着回答她:“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我一定會替你好好辦,我確實也覺得我姐夫需要有個人陪伴。”

之後王芝芝便在袁家住了下來,袁成軍去了北關後,大約日子又開始無聊了,便又吆喝着人來家裡打牌。

因着王芝芝的事,我想着自己也好久未曾回去見過周媽了,便挑了個時間專程回了一趟穆家,我也沒有事先打招呼。

到達家裡後,屋內的傭人亂成了一團,她們當時看到我又是驚又是慌的,我直覺上覺得應該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丫鬟們還來不及和我打招呼,我身後似乎是走來了一個什麼,她們立馬衝了上去說:“韓醫生,您終於來了!”

幾個人便一擁而上,拉着那醫生說:“先生如今在書房呢,剛纔吐血了您去瞧瞧。”

接着便是周媽從二樓跑了出來,大喊問:“醫生來沒有就!”

當她看到醫生後面的我時,愣了幾秒,便趕忙衝了下來,拉着我說:“小姐,您怎麼回來了!”

我見屋內這麼大動靜,便問她:“他是不是又發病了?”

周媽見我一問起,臉上的欣喜之情也沒了,眉頭緊皺說:“自從承德回來後,便一直病着到如今,也一直沒讓我們叫醫生,拖到現在剛纔還嘔了好幾口血呢。”

我抓着周媽的手說:“那我現在跟你上去。”

周媽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便拉着我迅速朝樓上走,果然才走到門口便聽見穆鏡遲劇烈的咳嗽聲,我們撥開人羣走了進去,正好見他蒼白着臉,歪在椅子上,捂着脣咳嗽,那方帕子上全是血。

我一瞧這樣的情況,衝了上去,蹲在他面前問:“姐夫,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他聽到我的聲音,咳嗽的動作一頓,便擡眸來看我,見到是我,他無神的雙眸染着點色彩問:“你怎麼回來了。”

我從沒見他如此過,便哭着問:“我回來看看你,你怎麼不看醫生啊?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清楚嗎?”

他脣角染着血,朝我笑了笑,輕描淡寫說:“沒事,只不過是一些小事。”

他見到我臉上的眼淚,笑着用手替我擦了擦說:“好了,都當媽的人了,還動不動就哭。”

我沒有理他,只是看向醫生。

醫生替他診完脈後,便打開了醫藥箱,從裡面拿了藥和注射器,我不知道那些藥是什麼,穆鏡遲狠淡定,只是伸出手給他。

那醫生將那枚針緩慢推入他血管裡時,注射器內的藥,便進入了血管。

接着,醫生抽出針,用醫用棉花摁壓在他針孔上,他指尖順勢摁住,似乎一下子,所有都平靜了。

周媽也鬆了一口氣。

穆鏡遲再次看向我問:“怎麼忽然回來了。”

我抹了抹眼淚說:“我回來看看你。”

他見我嚇成這樣,只是好笑的說:“嚇成這樣。”

我還是忍不住哭着問:“你爲什麼不讓韓醫生過來,非得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他沒有說話,而是對周媽說:“小姐難得回來一趟,讓廚房今晚備幾樣她愛吃的。”

周媽哎了一聲,便退出了書房,之後傭人們也沒有停留,都緩慢的退了出去。

他坐在椅子上,看向我笑着說:“又胖了不少。”

我捏了捏臉了臉:“臉一直在長胖,可是肚子不知道爲什麼一直沒大起來。”

他瞧了瞧我小腹說:“別急,以後會慢慢變大的。”

我見他臉色還是沒有血色,便小聲問:“你要不要去休息?”

他似乎是真的有些累了,竟然也沒有反駁,輕輕嗯了一聲,我便扶着他從椅子上起來,不知道是他太高還是他太沒力氣了,還沒站穩整個人一踉蹌,連帶着我差點都摔了下去,還好,他反應非常敏捷,迅速將我摟在懷裡,站穩了身子。

我的臉便緊貼着他胸口,他手護着我的腦袋,低聲問:“可有事?”

我從他懷裡擡眸看向他,便搖了搖頭。

他也低眸看向我,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臉上,他也笑了笑。

他也沒有放開我,也沒說讓我走,我一時間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正當我惶然無措的時候,他的臉忽然一點一點低垂下來,當他的脣離我只有幾釐米時,我雙手抓緊了他的衣襟,有些慌亂的說:“我想上洗手間。”

他動作立馬停了下來,一直維持低頭,脣停留在我左臉頰的位置,他忽然笑了出來說:“傻瓜。”然後拿掉我夾在髮絲裡的一片落葉,遞給我說:“去吧。”

我看了他一眼,慌亂的鬆開了他,便轉身朝着門外跑了去,正好在門口撞見了周媽,她問我慌慌張張跑什麼,我也沒有回答。

之後,穆鏡遲便進了房間休息,我有些無所事事,便進了以前的房間,裡面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變。

桌上還有很多我以前最愛的首飾,莫名的我竟然還有些懷念,我隨手從桌上拿了一樣東西,放在手上把玩着。

這個時候有傭人走了進來,在我身後喚了句:“小姐。”

我回頭看向她,她將新鮮的話放入房間的花瓶內,我有點奇怪的問她:“這裡都沒住人,怎麼還放新鮮的花進去。”

那傭人笑着說:“自從你離開家後,先生便一直叫人每天來這裡打掃,放您最愛的花在房間,說是怕您有一天回家裡住。”

我哦了一聲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周媽也從我身後走了進來說:“您走後,這屋子裡倒是怪冷清的。”

我轉身看向她,周媽手上端着一碗紅豆湯,我喜歡一切和紅豆有關的東西,便開開心心接了過來,正要開吃的時候,周媽慈愛的看着我問:“聽說小姐當媽媽了?”

提到我這件事,我很開心的點頭說:“有兩個月了。”便又低頭忙着吃。

周媽撫摸着我頭說:“以後啊,您就是個媽媽了,可不能再隨隨便便胡鬧了,不比以前了,要給孩子做個好榜樣。”她說完,又問:“對了,袁家人對您好嗎?”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對周媽笑着說:“還過得去。”

她笑着說:“那就好,我們小姐天生就是好命的人,別人怎麼捨得不對你好呢。”

過了一會兒,我問周媽:“周媽,要是孩子生下來,您過去幫我帶好不好?”

我滿臉期待的看向周媽,她臉上無疑是開心的笑,嘴裡卻說:“袁家的孩子哪裡輪到我帶,要帶也應該是他爺爺奶奶。”

我說:“我纔不要她們帶,我自己的孩子,肯定得我自己管。”

周媽聽我如此說,便笑着回我:“好,等孩子出生了,我便過去給您帶孩子。”

我開心的笑了笑,之後我又陪着周媽說了一會兒,到達晚上袁家便來了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我想着還有東西要給穆鏡遲,便對袁家的人說,要在這邊用了晚餐纔回去。

那邊便也沒再多說什麼,很快便掛了電話。

我見穆鏡遲還沒醒,便問周媽他什麼時候會下樓。

這纔剛問出來,便見傭人喜鵲進了他房間,想來大約是醒了,我也跟了過去,悄悄開了門,他正在穿衣服,不知道是不是背後長了眼睛,我才趴在那沒多久,背對於我的他,便笑着說:“進來吧。”

接着,便對着鏡子理着衣服。

我見他發現我在那兒,也不躲了,便大大方方走了過來,我瞧了一眼喜鵲,見傭人還在便沒有開口。

他反而知道我有話要對他說一般,便轉過身含笑看向我問:“怎麼?有話對我說?”

我笑着說:“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他不說話,只是瞧着我。

我便將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遞給他,他間是一方絲帕,便揮了揮手,示意下人下去,然後將那絲帕放在眼下打量了幾眼,笑着說:“繡得不錯,看來最近有不少的長進。”

他正要遞還給我時,我說:“這不是我的。”

他動作停了下來,看向我。

我小聲的說:“是……王芝芝的,她讓我給你。”

不知道爲什麼,他臉色很淡,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重新看了一眼後,便說:“嗯,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便跟在他身後說:“知道了是什麼意思?你應該知道王芝芝送你着這條絲帕的意思是什麼吧?她是個女的,如此鼓起勇氣送給你,你總要給我你的——”

誰知道,我們才走到門口,外面正好有個丫鬟走了進來,手上端着一杯茶,一下就撞了穆鏡遲身上。

一般這種事情穆鏡遲都不會計較,誰知道他今天竟然沉聲說了句:“混賬東西!”

那丫鬟嚇得立馬跪在了地上,哭着說:“先生饒命啊,先生。”

穆鏡遲站在那良久,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後,掃了眼丫鬟,沒再說話,直接出了門。

我站在那裡愣了一會兒,便趕忙跨過那個丫鬟追在了穆鏡遲身後,可誰知道跑得太快,下樓的時候,腳下一踩空,還來不及尖叫,走在前頭的穆鏡遲,將我腰身一扣,便將我穩穩的抱在了他懷裡。

我有些驚魂未定,就連在樓下站着的周媽也迅速匆匆走了上來,焦急的問:“小姐,您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眼睛只是盯着穆鏡遲。

他略微叱責了一句:“讓你走路不看路。”

然後他鬆開了我,指着我說:“給我站好。”

我便立馬站好,小心翼翼看向他。

他不再看我,便又徑直朝着樓下走去。

周媽瞧着已經走遠的穆鏡遲,便小聲的問我:“小姐剛纔惹先生生氣了?”

我立馬搖頭證明清白說:“我沒有。”

周媽沒說什麼,正要下去,我立馬喊住了周媽問:“我要下去嗎?”

周媽拉着我說:“您走吧。”我便跟在了周媽後面,到達餐廳,穆鏡遲還在生病當中,一向吃的不多,而是時不時替我夾着菜說:“聽說懷孕後,袁家還請了個老師過來教你養胎,學的怎麼樣。”

我扒拉着碗裡的飯說:“不就那樣嗎?講太多我反正也聽不懂,便按照自己的方法來。”

他笑着說:“你啊,無論是學什麼,都不專心。”

我停下手上的筷子,笑着說:“姐夫,王芝芝對我挺不錯的,她自己沒生養過孩子,卻像是生養過一般,教了我許多我都不懂的事。”

穆鏡遲安靜的聽着並不插話,我又說:“她和她姐姐完全不一樣,她溫婉多了,人善心美,你看見今天那方絲帕了嗎?那是她親手繡的,是不是比我繡的好多了?她不僅飽讀詩書,還會寫……”

正當我說的起勁的時候,穆鏡遲夾了一片肉放在我碗內,問我:“最近還嘔吐嗎?”

我說:“好多了,感覺沒那麼想嘔了。”

他笑着說:“這就好,我讓周媽等會兒給你做點愛吃的,帶過去?”

我說:“好啊。”

最後穆鏡遲又問了我一些別的,我都老老實實回答着,直到最後這段飯已經用完,我才發現自己中了他的計了,我竟然被他轉移話題,轉移的正事都忘記了。

袁家的司機過來接我後,周媽他們都在這,我也不好再問,穆鏡遲見我那副吃癟的模樣,便含着笑立在那裡。

然後又替我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說:“去袁家那邊還是要乖乖聽話,現在你已經是個媽媽了,不能再耍大小姐脾氣,還有,注意點走路,現在不比以前,蹦蹦跳跳的成何體統。”

我站在他面前不耐的說:“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怎麼比周媽還能嘮叨。”

我見有丫鬟走了,便試圖再次提起那個話題說:“哎,姐夫——”

可誰知道我話還未說出口,穆鏡遲替我扣好釦子後,便又說:“東西都帶好了嗎?”

誰知道丫鬟從大廳內追了出來說:“小姐!您的手袋往帶了!”

穆鏡遲擡眼皮,淡淡瞧了我一眼說:“丟三落四這毛病倒是不見你改掉,愛管閒你倒是比誰都起勁。”

我不服氣的反駁說:“你自己不也是嗎?”我想到什麼,便忽然伸手拽住穆鏡遲衣服上的扣子說:“姐夫,後天你有沒有空?”

他漫不經心答了句:“怎麼了。”

我說:“我想去大劇院看戲,你陪我去好不好?”

他替戴好帽子,隨口問了句:“什麼戲。”

我說:“梁山伯與祝英臺。”

他笑着說:“不是看厭了嗎?”

我說:“這次不同,這次有我最愛的角兒。”

他似乎在考慮什麼,我抓着他的手撒嬌說:“你就陪我嘛,你看現在都沒人陪我去看戲了,我一個人在那邊待的多悶啊。”

穆鏡遲經不住我撒嬌,笑着說:“行吧,上車吧,外面冷。”

他這樣是答應了,我便用了西方的禮儀,迅速宰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的朝着車上跑去。

等我已經坐在車內後,他都還沒動,只是指尖長久的停在被我觸碰過的那一處。

我坐在車內後,便朝他揮了揮手,讓司機開車。

司機開離穆家後,王芝芝便在那焦急的等着呢,她見我回來,便迅速走了上來抓着我的手問:“怎麼樣怎麼樣?他怎麼說的?”

我笑着說:“他倒是什麼都沒說,不過我已經替你約好了他。”

我從口袋內掏出兩張票說:“後天早上八點,梨園劇院大門口,你過去就是了。”

王芝芝大喜,從我手上一把抓過了那張票,如寶貝似的捧在手心中笑着問:“他答應了?”

我笑着解着衣服說:“那是當然,不過我是用我的名義約的他,你那天直接過去就行。”

王芝芝跑了過來一把抱住我說:“清野,小姨太感謝你了!”

說實話,王芝芝和王鶴慶是兩個性格,王芝芝單純的如個小女孩,我被她抱了好久,她似是突然想到我還懷着孕,又立即把我放了下來,便捧着手上的票,開心的跑了出去。

我瞧着她背影,便也好心情的笑了笑,繼續替自己脫着衣服。

到達和穆鏡遲約定好的那一天早上,王芝芝一早就來敲我的門,無比着急的問我,穆鏡遲是喜歡洋裝還是旗袍,還問我應該怎樣打扮。

其實我不知道穆鏡遲到底喜歡怎樣的女人,不過漂亮點總是沒錯,我便將我的洋裝借給了她穿,然後

又讓梳頭髮梳得好的丫鬟替她挽了個髻,直到王芝芝無可挑剔時,我又將我最愛的簪子替她別在了髮絲上。

等一切完美后,我笑着說:“這下總不會出錯了。”

王芝芝卻還是有點忐忑的問:“真的沒問題了嗎。”

我笑着說:“你去吧,真不會有事。”

沒多久司機便進門來催了,因爲沒時間了,王芝芝也不再停留,拿上手上的包便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我站在那看了一會兒,便打了一個哈欠,回了牀上繼續睡了個回籠覺。

一直到晚上七點,我不知道自己擡頭看時間看了多少遍了,終於見王芝芝從外頭走了來,我立馬起身衝到她面前問:“今天怎麼樣?”

王芝芝臉紅紅的,她沉默了一會兒。

我又問:“可有發展?”

不知道是不是王芝芝誤會了我這話有什麼,她捂着臉說:“哎呀,沒、沒什麼呢。”然後鬆開我的手,一臉害羞的朝自己房間跑了去。

我完全有些不知情況的站在那裡,然後沒多久,我便回了房間給穆家打電話,剛想問問周媽穆鏡遲是否有回家,電話便被人接聽,裡面傳來穆鏡遲的聲音。

他直接開門見山問:“你想打聽情況?”

我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問,緊張了一會兒,剛想解釋什麼,穆鏡遲說:“回來一趟,我親自告訴你。”

接着,他便把電話掛斷了,我耳邊一陣嘟嘟聲,我愣了一會兒,便將電話掛斷了。

接着沒多久,僕人便跑了過來說,穆家的車子來接我了,是周管家親自來請的。

我愣了幾秒,便跟着周管家走了出去,在車上我還是難免有些緊張問周管家:“他……回來後心情怎麼樣?”

周管家看向我,笑着說:“您問的是先生?”

我說:“對的。”

周管家說:“您過去就知道了。”

很明顯,拒絕回答我,我也不好再問,當我忐忑着心來到穆宅後,周媽替我開的門。

我本來想試着問周媽穆鏡遲迴來後的心情怎麼樣,可誰知道話到嘴邊,周管家提醒了一句:“小姐,快上樓吧。”

我沒了辦法,只能上樓。

到達樓上後,我站在穆鏡遲書房門前侷促了幾秒,然後敲開了門。

裡面傳來他的一句:“進來。”

我推門走進去,穆鏡遲正站在窗戶前看向外面的花園,他背對着我,長長的影子被燈光投射在地下,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冰涼和壓抑。

我硬着頭皮站在那喚了句:“姐夫。”

他嗯了聲,卻沒有回頭看我,而是對我說:“桌上有樣東西。”

我看了他一眼,便往桌上去看,那上面擺着一支簪子,是今天早上我給王芝芝的。

我以爲他要生氣,正要解釋什麼時。

他忽然轉過身來看向我,笑着問:“真希望我娶?”

沒想到他臉上竟然無一絲怒氣,我呆愣了幾秒,穆鏡遲朝着書桌走去,他椅子上坐下,然後擡眸看向我說:“回答我。”

既然他已經問這上頭來了,我也沒有再打算退縮,我說:“以前他們總說,你是因爲我不肯,所以便不再娶,連周媽都說我耽誤了你,我知道那個時候我幼稚,我姐姐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我再替她守着,也守不住,你要想再娶,我……沒有意見的。”

穆鏡遲聽到我這樣一句話,他一直沒有都有動,過了一會兒,他平靜的說:“還有呢。”

我說:“相比起王淑儀,我更喜歡王芝芝。”

穆鏡遲拿起桌上那支簪子說:“這隻碧玉簪子應該是我送你的吧,你十四歲那一年。”

他見我不說話,便知道我不記得了,他手指摩挲着簪子上的碧玉問:“在你心裡我是你的什麼,除了姐夫以外。”

我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問,他忽然擡眸看向我說:“記得你十六歲那年,我也問過你同樣的問題,當時你的回答是父親。”他哭笑不得的說:“那時候我想也許你還不明白父親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或者對於我來說意味着什麼,現在你的答案還是這樣嗎?”

他靜靜凝視着我。

我往後退了一小步,想回答。

他卻又開口說:“意味着,你將我隔在了你世界之外。”

他溫柔的笑了笑,將簪子遞給我說:“拿去吧,以後我給你的東西,別再隨便給人。”

我有些不明白,他今天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愣愣的拿起桌上的簪子看向他。

他靠在椅子上揉着眉說:“你已經成年了,以後我不會再過問你的事。”

這個時候門外有人走了進來,一開始我沒看出是誰,可仔細一看竟然是王淑儀,穆鏡遲在案上擬了一張摺子,然後遞給她說:“送去王府。”

王淑儀接過那張摺子,只是一眼,她手在抖,很快,她低聲回了句:“是。”

那是一張提親的禮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