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正是鞏家二公子鞏思乾,他始終一副淡淡淺笑的模樣,將莊傲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瞥了一眼身後的人。
見之,身後那人連忙上前遞了兩隻藥瓶給莊傲,鞏思乾道:“聞軍師受了些內傷,思乾擅作主張,給軍師帶了些調理內息的傷藥,還望軍師莫怪。”
莊傲接過藥瓶打開聞了聞,不由挑眉笑了笑,“這可是好東西,二公子從何得來的?”
鞏思乾微微一笑道:“思乾近日新認識了一位略懂醫術的朋友,臨行前去向他討了些可能派的上用場的藥,好壞倒是不懂,但願對軍師能有作用。”
莊傲連連點頭,“二公子有心了。”頓了頓又問道:“丞相和大將軍此番派二公子前來,可見京都事務定是十分忙碌。”
“嗯。”鞏思乾輕輕應了一聲,“先太子和保平王一行人正在努力遊說朝中大臣,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眼下已經有不少人被他們說服,是以近來將軍和家父及大哥都很忙,思乾不才,幫不上他們什麼忙,不過這跑腿的事多少還做得來。”
聞言,莊傲連連搖頭稱不敢,不管怎樣,鞏思乾畢竟是鞏家二公子,縱然是妾生庶出,且常年病重不治,但他頭腦聰明,辦事穩妥,鞏能方近年來已經越來越器重他,他今後在鞏家、乃至在整個樓夙地位如何,誰也拿不準,如今亦不能小覷了去。
鞏思乾倒是如傳聞中的那般識趣明事理,見莊傲面露倦怠之色,便自行退了出去,莊傲服下藥,調息了一番,渾身上下頓覺舒服多了。
出門,只見鞏思乾正站在外面看着牆上的佛偈發呆,神色千變萬化,難以琢磨,他話不多,也不喜歡多問,只偶爾衝莊傲淡淡一笑。
“今天天色已晚,軍師剛剛服了藥調了內息,不宜勞累趕路,我們先在這裡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們便回鳳夙城。”
莊傲連連點頭,“二公子思慮周全,一切便由二公子做主。”
說話間,他在鞏思乾身旁坐下,接過他遞來的剛剛烤好的野味,深深聞了聞,嘆道:“自從被夜青玄傷了之後,便沒有吃過一頓安穩的飯。”
鞏思乾俊眉微微一蹙,“軍師是說,傷你的人是夜青玄?”
莊傲無聲默認,心裡稍稍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他。
“怎會這樣?”鞏思乾疑惑地垂首思索,“我明明記得,夜青玄也是一個病秧子,他怎麼可能傷得了軍師?”
莊傲心知鞏思乾常年居於丞相府,鮮少外出,對於鞏能方和鞏思呈亦是言聽計從,想到這裡,他對鞏思乾的防備便放低了三分,想了想道:“二公子有所不知,這個夜青玄並非真正的夜青玄。”
聞言,饒是鞏思乾淡然如此,卻還是忍不住驚了一下,愕然地看着莊傲,“軍師,這麼怎麼一回事?”
莊傲大口吃了幾口肉,又猛灌了幾口酒,皺眉沉聲道:“起初我也不知他身份有假,直到和他交手,我才發現他雖然也是曾經身受重傷之人,可是他根本不是當年那個中了我的焚氣掌和噬心散的夜青玄,他只不過是個和夜青玄長相極爲相似的人。”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心底有些不安,仰頭又喝了幾口酒,“隨後,我發現他身邊的那個隨從正是當年劍谷傳人離涵的親兄弟,而他則是使出陰陽掌殺了我徒弟的那個人。”
鞏思乾眉峰一擰,輕聲道:“劍谷……陰陽掌……那不是君瓴的嗎?”
莊傲連連點頭,“沒錯,就是君瓴,雖然我不知道當年君瓴宮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我敢肯定,當年君帛的兒子、東宮太子殿下君曜一定沒死,而如今的夜朝玄王爺很有可能就是君曜假扮而成。”
“這……”鞏思乾愕然,說不出話來,微微搖頭,“怎麼會這樣?君瓴的太子竟然假扮成夜朝的王爺潛伏在夜朝這麼多年,而沒有人察覺!”
莊傲也是一臉沉肅,“我也想不明白,可這是眼下唯一的可能了,這個假的夜青玄已經承認,當年真的夜青玄受了重傷被救走之後沒多久便喪了命,如此說來,從那以後出現在人們面前的夜青玄就是這個假的。”
說到這裡,他不由長長一嘆,思索道:“如果他當真是真的君曜、假的夜青玄,那他很有可能是想要借夜朝勢力回君瓴找君韶報仇,如果我們將這件事告知君瓴的話……”
鞏思乾神色暗暗一凜,“軍師的意思是,藉此挑起君瓴和夜朝之間的戰爭,破壞他們這表面上的盟友關係,到時候我們樓夙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聞言,莊傲連連點頭,忍不住陰冷地笑出聲來,“只要我們回去之後,把這件事告訴大將軍和丞相,他們一定會同意這麼做,夜朝和君瓴一亂,我們便可借防守邊疆爲由,讓王將保平王和查將軍等人調離京都,屆時想要收拾一個剛剛回朝、根基不穩的先太子,根本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鞏思乾接過話道:“只要先太子一倒,保平王和那些擁護先太子的人就羣龍無首,屆時做鳥獸散,而我們則可以趁機收網,將他們一網打盡。”
“哈哈……”莊傲欣賞地看了鞏思乾一眼,“二公子果然是聰明之人,沒錯,只要先太子一死,其他人就全都不足爲懼了,等收拾了先太子這羣人,君瓴和夜朝也就打得差不多了,到時候我們可用保平王等人打頭陣,損耗三方的兵力,只等時機一成熟,大將軍便出兵,將所有人都拿下,如此,整個樓夙便是大將軍和丞相的了。”
說到激動之處,他忍不住連連大笑,似乎已然看到了他們大權重掌的那一天,所有的*和野心都躍然面上,讓人見了心中生惡。
鞏思乾先是陪着笑了兩聲,然就在垂首斂眸的瞬間,神色驟變,由方纔的欣喜變得沉冷。
只見他從衣袖裡拿出一隻小藥瓶,打開滴了幾滴藥水在火堆上,原本安靜燃燒的火堆火苗突然竄得很高,驚得正沉浸在幻想中的莊傲驟然回神,向後一閃,一屁股摔在地上。
“怎麼回事?”他驚愕地看了看突然燒得很旺的火堆,又看了看一臉冷靜淡然的鞏思乾,只聽鞏思乾道:“我怕這火熄滅了,所以讓他燒得更旺些。”
莊傲心有餘悸地點點頭,重新坐穩,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野味,正想要接着吃,突然,他神色一凜,像是發現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用手揉了揉腦袋,“我……我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鞏思乾一邊用樹枝撥着柴火一邊道:“沒什麼,軍師只不過是說了夜青玄的身份和你的一些打算。”
頓了頓,他側身看着莊傲,眸色微冷,“軍師放心,思乾自會替軍師將消息帶回去。”
“你……”莊傲被這看似淡然、卻暗藏殺意的眼神看得渾身一麻,一甩手丟了手中香噴噴的野味,而後看了一眼四周,只覺這周圍的一切都有些朦朧花哨,根本看不清楚,“鞏思乾,你……你對我下毒!”
“軍師錯了,這不是毒。”他說着淡淡一笑,“這是軍師最喜歡用來對付別人的邪蠱,軍師可是忘了,你當年就是用這個對付離涵和容毓,試圖逼迫他們說出你想知道的真相的,只是可惜,軍師下蠱的時候,他們有所察覺,所以一心提防着軍師,沒有着了軍師的道。”
說到這裡,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跌坐在一旁的莊傲身邊,“軍師覺得那治傷的藥和這野味的味道如何?”
頓了頓,他眯起眼睛輕輕嗅了嗅,“對了,還有這荼蘼香,聽聞亦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思乾還是第一次用這種香,軍師覺得這香成色如何?”
莊傲已經頭暈眼花,連站都站不起來,他吃力地擡起手指了指鞏思乾,吃力道:“是何人教你用荼蘼香引人入陣的?又是何人教你用了這邪蠱?”
他咬緊牙想讓自己清醒些,怎奈荼蘼香加上邪蠱,任何人都抵抗不住,他自己也不除外。
鞏思乾笑容淺淡,搖了搖頭,“這些都不重要,軍師真正想要問的是,我爲什麼要這麼做,是嗎?”
莊傲點點頭,“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你是鞏能方的兒子,鞏能方和大將軍乃是多年盟友,他二人絕不可能反目,更不可能派你來殺我……”
突然,他神色一凜,“難道,難道你叛出鞏家了?”
“叛出……”鞏思乾臉上的清淡隨和驟然消失不見,眼底拂過一抹恨意,“我又何曾是鞏家的人?”
莊傲已經來不及驚訝,他努力向後退去,“你是在爲先太子做事?”
鞏思乾微微搖頭,“我不爲任何人,我只爲我自己,做我認爲我應該做的事情。”
莊傲已經掙扎着站起身,想要逃去,他腳步踉蹌,身形搖搖晃晃,跌跌爬爬,根本走不了太快。
邪蠱!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會中了自己練出來的邪蠱,更可笑的是,他根本沒有解蠱的法子!
鞏思乾並不急着追上他,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身邊的隨從沉聲問道:“二公子,要不要抓住他?”
“不必。”鞏思乾搖搖頭,“他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