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被他這看似平淡、卻陰沉冷肅的眼神看得渾身一陣不自在,有些心虛地轉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臣妾不知道君上在說什麼,只是覺得君上是聰明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玄機。”
說話間,她緩緩站起身來,“再說了,如今夜朝也是鬧哄哄的一片,那夜明瀾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這明擺着是衝着中宮和東宮去的,若是這一次兩宮同時被廢,那最得力的人顯然就是夜明瀾……”
說到這裡,她復又轉身看着君韶,眼底閃過一絲詭魅之色,“君上若是與他聯手,拿下夜朝便是輕而易舉之事了。”
聞言,君韶的臉色微微一冷,盯着自己手中收起的奏疏看了片刻,突然輕輕一笑,站起身來。
“看來王后真的是收了個聰明又有野心的謀士,否則,以王后平日裡素來不喜關心三朝之事的性子,今日怎的突然想起這些事了?”
他語氣淡淡,一字一句都帶着濃重的疑惑。
千凝似乎有些不安,她沉着臉色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話臣妾已經說了,該怎麼做自然是要君上自己拿主意。時辰不早了,君上早些歇着吧,臣妾先告退了。”
說罷,轉身欲要離去,卻聽得君韶輕輕喊了聲:“千凝。”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身。
君韶又道:“方纔子冥的話,你可聽得清楚了?”
千凝輕輕一顫,想起剛纔子冥說,夜子衿曾經嫁過溫意川,所以,縱然她和溫子然有感情,兩人也不可能在一起,這畢竟是不倫。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陣惱火,霍地回身,目光凌厲地瞪着君韶,“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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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韶笑容淡淡,“沒什麼,孤王只是想要提醒你一聲,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君韶!”千凝被他這番態度惹怒了,她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君韶,咬緊牙一字一句道:“君曜哥哥已經被你害死了,你爲何還要拿他說事兒,不肯放過他?日後泉下相見,你當真有顏面與他相認?”
“呵呵……”不想君韶竟輕輕笑開,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千凝,太息道:“千凝,你就這麼肯定曜兒已經死了?你親眼見到過他的屍體了?”
千凝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她當然沒見到過,別說屍體,就連一絲一毫與他有關的消息她都找不到。
這麼一想,她頓然擡頭瞪着君韶,“你究竟想說什麼?”
君韶緩緩道:“如果,曜兒沒死呢?”
“你說什麼!”千凝身形微微一晃,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抓住君韶的衣袖,一臉的不可思議,“你是說君曜哥哥他……他還活着?”
君韶搖搖頭,“孤王只是說,如果。至於他是生是死,孤王便不得而知,孤王只是想要提醒王后一句,如今你是孤王的王后,不管當初你是因爲何故而嫁給孤王的,但是嫁了就是嫁了,王后應該主要自己的言行,莫要給君瓴蒙羞。”
“住口!”千凝臉色一沉,出聲喝道,她恨恨地看着君韶,緩緩道:“那你可得好好活着,千萬不要比我早死,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們整個君瓴,都變成地獄、煉獄!”
說罷,不等君韶再多說一字,她轉身憤憤離去。
君韶並不阻攔,淺笑着目送她的身影漸漸消失,而後擡手招來一名黑衣暗衛。
“君上有何吩咐?”
“從現在開始,你跟着王后,看她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些什麼人,另外,好好查一查那個神秘女人的底。”
暗衛沉沉點了點頭,應了聲“是”,輕輕一個轉身,消失不見。
君韶負手立於門前,靜靜看着千凝離開的方向,目光越漸沉冷。
千凝,孤王希望你能明白,如今你和整個千家之所以能這麼安然無恙地活着,並非因爲你是君瓴的王后,說到底,不過是因爲你和曜兒之間的那一點牽連!
如果,她還是像前些年那樣,只是時不時地給他整些小麻煩,甚至多次想要對他下毒或者刺殺,他都可以不在乎也不計較,畢竟在他眼中,她始終都還是個孩子,是個晚輩,是個爲了君曜而可以不顧一切的性情中女子。
然而如今,她卻開始漸漸地把心思轉移到了朝政之上,那就是他所不能容了,仔細算來,正是在她帶回那個神秘女子之後。
他倒是要查個明白,這個女人究竟什麼來路、是什麼人,爲什麼從她來了之後,千凝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言行就沒有停止過?
這一切,負氣離去的千凝全都並不知曉,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想着君韶剛剛說過的話,他說:如果,曜兒沒死呢?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魔咒,在她耳邊不停地迴響。
是了,是了!
她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當年宮變,身爲東宮殿下的君曜在親隨的護送下明明已經出了雲州,君韶不惜派出自己親自訓練出來的一批隱衛前去追殺,終是在君瓴邊疆朔陽城追上了君曜一行人。
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曉,後來的人只知道,當他們趕到的時候,那裡已經一片空寂,四下無人。
朔陽城外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荒漠,而就在前一天夜裡,朔陽城起了一陣沙塵暴,放眼望去,依稀可見風暴過境的痕跡。
隨後,便有屍體漸漸顯露了出來,越來越多,有君韶的隱衛,亦有君曜的親隨,有些人的屍體找到了,而有些人卻消失無蹤,思來想去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屍體被風沙掩埋至深,消失不見了。
消息傳回雲州,君韶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三天後,他入王宮,繼位爲君瓴的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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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時,千凝一心以爲君曜已經死在荒漠裡,她恨君韶,恨不能殺了他,可是他是君,她根本沒有殺他的機會和可能。
心灰意冷之時,她決定以死相殉,卻在這時候傳來讓她入宮爲後的旨意,她本不想嫁,一心求死,可是那個殘冷無情的男人連死都不讓她死。
他說,你若不嫁,我便滅你千家滿門。
那麼惡毒的一句話,他卻能這麼輕鬆地說來。
連自己的兄嫂和侄兒他都能下此狠手,更別說她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女子,所以她絕對相信他能說到做到,而爲了整個千家,她終是不得不入宮爲後。
這一來就是五年,這五年裡,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怎麼殺了他,可笑的是,他每次都是以那種瞭然的眼神看她,以那種長輩的態度對她,似乎,她所做的這一切在他眼中,都只是小孩子的鬧劇。
而今天晚上,也是這五年來,他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起君曜的事情。
難道,君曜當真還活着?
心裡一陣煩躁不安,她不顧身後衆人,快速奔走,路過王后寢宮常寧宮時,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回去,四下裡瞥了一眼,而後直奔着常寧宮旁的憐星閣去了。
憐星閣的宮人一路跟着小聲喊着,也沒能攔得住她,礙於身份,宮人也不能伸手強行阻攔,眼看着她離正殿越來越近,只能儘量提高聲音喊着:“王后,您慢些……”
“嘭!”千凝哪裡還顧得了這些,一甩手推開宮人,而後用力撞開了殿門,大步入內。
一抹暗色身影正跪坐在長案前,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看着,聽到這一陣響動,她不由擡頭朝着這裡看了一眼,而後起身行禮:“王后。”
“碧仇姑娘,王后娘娘說有急事,來不及等奴婢通報……”
“沒事了,下去吧。”那碧仇姑娘揮了揮手,屏退衆人。
待她們一走,千凝便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皺眉道:“碧仇姑娘,你不是能掐會算未卜先知嗎?那你告訴本宮,君曜究竟有沒有死,他是不是真的還活着?”
那碧仇姑娘着了一襲墨色袍子,渾身上下都被罩在其中,一方厚厚的面紗遮了面,絲毫看不到她的面容,獨留一雙厲眸在外,眼底盡是冰冷與凌厲。
“王后。”她不着痕跡地向後退了兩步,掙脫了千凝,微微俯身,“小女不過普通之人,何來未卜先知之能?”
千凝卻用力搖了搖頭,“如果不是有過人之處,你怎麼可能知道君瓴和夜朝那麼多事情,冷玉又怎會將你帶到這裡?”
碧仇姑娘垂首淡淡道:“冷玉和王后救我一命,對我有恩,我自然是要竭盡所能幫助王后,可是我不能胡亂妄言,矇騙王后,君曜殿下的生死我還要和冷玉細細一查,還望王后能靜候些時日。”
千凝心中雖然着急,卻也明白這件事急不得的道理,她努力平靜下來,點了點頭,“碧仇姑娘,你既是能身居千里之外而遙知夜朝之事,就必有過人之處,本宮相信你,你一定能替本宮找到君曜!”
說到這裡,她深深吸了口氣,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壓低聲音對碧仇姑娘道:“只要你能替本宮找到君曜,不管你有什麼條件,本宮都會答應你。”
“是嗎?”碧仇姑娘眼角拂過一抹陰冷笑意,“什麼都能答應嗎?”
千凝重重點頭,“沒錯。”
“那,如果我讓王后幫我殺一個人呢?”
千凝皺眉想了想,“什麼人?”
碧仇姑娘冷了眸色,淡淡道:“夜朝玄王妃,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