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左青不由嚇得白了臉色,渾身不停顫抖,她連連搖頭,抓着裘宛芳的衣袖哀求道:“芳兒,不可以,那是你的姨父,是你的長輩……”
“娘。”裘宛芳反手緊緊抓住她,衝她淡淡一笑,“什麼長輩晚輩?如今這世道可當真講究什麼長輩晚輩?聖上不也是同時娶了姑侄倆嗎?孃親儘管放心,女兒早已經有了對策。”
左青顫巍巍地鬆開手,良久,方纔擔憂地問道:“可咱們在司家根本什麼都不是,你又如何去搶這女主人的位置?”
裘宛芳笑得得意,輕捻着髮梢,“娘,其實想要成爲這司府的女主人,最重要的是打動兩個人就可以,一個是姨父,另一個人,自然是司府的嫡女。”
說到這裡,她轉過身去,拉住左青的手,“雪衣心思單純,心地善良,最重要的是她與我很投緣,我們的很多想法都很一致,我相信,她若是知道姨母和表哥表妹他們一直有心害她,而我則有心幫她的話,她一定會答應幫我,扶我上位,這樣一來,在這司府之中,至少有人能幫她一把。”
“可是……”左青還是不放心,她對雪衣瞭解不多,只是聽左雲提起過,這個丫頭鬼靈精怪,聰明得很,是個狠角色。
“娘……”裘宛芳長長一嘆,對着左青微微撒嬌,“您就放心吧,該怎麼做,我心中自有主張。娘只要記得,從現在開始,咱們不能再對姨母她們那麼掏心掏肺了,咱們要開始爲自己謀劃了。”
左青還想再說什麼,偏偏這時下人來報:“宛芳姑娘,您要的粥已經好了。”
裘宛芳立刻露出一臉純真笑容,點了點頭,安撫左青道:“娘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姨父。”
說罷,不等左青阻攔,便接過下人遞來的托盤,徑直朝着司文蒼的書房去了。
她早已經打探清楚了,這些日子司文蒼下了早朝回來,都會進書房待一會兒,算來,他這個時候正好是在書房。
再想想左雲方纔離開時的情景,母女倆多半還在爲了左凝的事情,想法子安撫左溢,這段時間纔沒時間管司文蒼。
書房內寂靜無聲,司文蒼靠着背後的軟墊仰躺着,書本攤開放在面前,他卻似根本沒有心思去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停地用手捏着自己的眉心。
輕微的動靜將他驚醒,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一抹淺綠色聲影在面前晃動,一股淡淡的香味撲入鼻中。
“芳兒?”司文蒼暗暗一驚,下意識地起身瞥了一眼門外。
裘宛芳一邊替他收拾好桌案一邊輕笑道:“老爺放心,他們都正忙着呢。”
聞言,司文蒼臉上的擔憂散去,露出一抹怪異笑容。
看了看案上的粥,他聞了聞,點頭讚道:“唔,很清香。”
裘宛芳低頭咯咯一笑,“老爺說的是什麼?”
司文蒼緩步走到她身後,將她輕輕拉入懷中,在她發間狠狠嗅了嗅,壓低嗓音道:“粥香,人也香,秀色可餐。”
“別鬧。”裘宛芳羞赧一笑,躲開他,讓他坐好,然後端來粥碗一勺一勺餵給他,“我見老爺近日心緒有些焦躁,早晚還偶有咳嗽,就做了這沙蔘玉竹粥,能滋陰潤肺,生津止渴,還能抑制乾燥咳嗽、低熱心煩呢。”
司文蒼的臉色沉了一沉,輕輕一嘆,“多虧你有心了,整個府中上下,也就你還記得關心關心我。”
裘宛芳頓然笑道:“怎麼會呢?當然有人關心老爺,只是不便說明罷了。老爺當我一個外行,如何知道這沙蔘玉竹粥能有這些用途的?”
“哦?”司文蒼疑惑了一下。
裘宛芳換了一臉同情之色,嘆息道:“其實這是上次我去見雪衣的時候,她告訴我的。說來,雪衣妹妹也真是可憐,如今兄長不在身邊,大夫人又遭此劫難,老爺終日忙於府中和宮中諸事,雪衣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似是說到動情之處,她突然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司文蒼連忙接過她手中的碗,拉着她坐下,“確實,是我忽略了雪衣。”
裘宛芳接着道:“我明白雪衣那種心情,當年爹爹離世的時候,我和孃親也是悲痛不已,說起來,我與雪衣倒是有些同病相憐之感。也許正是因此,我們纔會這麼投緣。”
司文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沉思片刻,道:“男人確實不如女子細心,我也無法事事照料到雪衣這孩子,芳兒,今後你就代我去多陪陪雪衣,你也知道的,你姨母和佩兒她們……”
他話沒有說完,然裘宛芳不蠢,自然是明白其中深意,連連點頭,“老爺放心,芳兒知道該怎麼做。”
聞言,司文蒼便放心地點點頭,繼而挑眉一笑,伸手撫上裘宛芳的手背,被裘宛芳嬌嗔着輕輕拍了一下,而後又舀起一勺粥遞到他面前,“來,張嘴……”
而此時此刻,流霜閣內響起一陣輕輕的笑聲。
“沙蔘玉竹粥……”雪衣垂首合上手中的醫書,起身抿脣一笑,“她果真去做了?”
將離連連點頭,“方纔已經給送過去了,看來,她當真是朝着小姐安排的方向走去了。”
雪衣不由輕輕搖頭,太息:“你錯了,這個方向這條路都並非是我安排的,而是她自己早就已經選好的。你當真以爲這個裘姑娘這一次到司府,只是爲了做客這麼簡單?”
將離一愣,“小姐的意思是,她這次來司府其實根本就是早有目的的?”
彎起嘴角清冷一笑,雪衣眼前不由浮現司府出現假盜賊的那一夜,如果雪衣所料不假,那天晚上兩人就已經勾搭在了一起,後來裘宛芳之所以會來探望雪衣,也不過是爲了探雪衣的底,所以她便故意露底給裘宛芳,讓裘宛芳以爲她其實並不介意司府再多一個姨娘。
有了司府嫡女的默許,加上有雪衣言語暗示,裘宛芳勢必會信心大增,與左雲爭奪司家女主人的心思也會越發濃重。
說起來,她並非是那個給裘宛芳安排方向的人,她只是,推了她一把,助她一臂之力罷了。
想到這裡,雪衣彎眉幽幽一笑,道:“好戲就快要開始了。”
許是因爲夜青玄出面的緣故,這些人搬到了四方樓之後,倒真的沒有人再來擾亂。
這些天,樓裡的人都在按着雪衣的吩咐,忙着收拾準備開業,有了事情可做,這些人精神狀況反倒一天天好了起來。
承越站在門外看着忙忙碌碌的衆人,暗暗咬了咬嘴脣,似是在想些什麼,突然他嚯地起身,一扭頭跑出了四方樓,一路詢問着司府的方向去了。
許是走得急了,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直衝過來的馬車,險些撞上,那車伕正要破口大罵,卻只聽馬車內傳出一道潺潺的男子嗓音:“住口,去看看可傷了這位小兄弟。”
車伕連忙應了一聲,下車走到承越身邊問候了兩句,見承越無恙,便掏了些碎銀給他,而後回到車上,駕車離去。
就在馬車從承越身邊駛過的時候,只聽馬車裡另一個聲音道:“五哥還真是好心,不過是個橫衝直撞的莽撞小子,何須如此待他?”
先前說話的男子輕輕一笑,“不管怎樣,他也是咱們夜朝的子民,若是馬車傷了他,那便是咱們的責任。”
“哈哈……五哥與司三小姐還真是像,都有一顆菩薩心腸,你二人若能結好……”
話音未落,之前說話的男子語氣便微微一沉,卻還是那管好聽的聲音和不驕不躁的語氣:“莫要胡說,三小姐已與二哥定了婚約,日後二哥成了婚,你我都要叫她一聲二嫂。”
驀地,他話音一頓,挑起簾子看了馬車後面一眼,而後輕聲道:“停車。”
見馬車停下,承越也連忙跟着停下,那車伕跳下馬車,不悅地看着承越道:“錢已經給你了,你還追着我們的馬車作甚?”
承越一臉無辜表情,連連對着車伕哈腰,“我不是……”他說着舉了舉手中的銀兩,“我沒事,你們沒有撞到我,這些銀兩我不能要。”
“哎,我說你這孩子,給你了你就拿着,這是我家公子賞你的,你幹嘛不要?”那車伕不解地瞪了瞪承越,有些不滿。
就在承越無奈爲難之時,一雙手撩開門簾看來,淡淡開口問道:“怎麼回事?”
承越循聲望去,那人一襲月色袍子,面容俊秀,十指修長,只一眼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那種清貴高雅的氣勢,倒是與他之前見過的一個人很像。
那個人是……玄王殿下!
想到此,承越連忙走到馬車前,行了大禮,“公子,這銀兩我……我不能收。”
聞言,夜華修不由輕輕一笑,“爲何?”
承越道:“一來,我沒有受傷,二來,也沒有受驚,三來,我更是沒有爲公子做什麼,這於情於理,我都沒道理無緣無故收您的銀兩。”
夜華修心下微微一動,將他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他的衣衫已經很破舊,鞋子也漏了腳趾,大冬天的穿着漏腳趾的鞋子,定然寒冷不已。
偏偏他那雙眸子雪亮無垢,讓人忍不住暗暗心驚,不忍將他與尋常乞丐相提並論。
最重要的是,夜華修感覺得到自己對這個莽撞小子頗有好感。
想到這裡,他溫潤笑道:“那你想要這些錢嗎?”
承越毫不隱瞞,用力點點頭。
夜華修又問道:“會駕馬車嗎?”
見承越再次點頭,他便看了車伕一眼,示意道:“讓他駕車,你給他指路。”
承越頓然一喜,對着夜華修行了禮,而後欣喜地躍上馬車,接過車伕遞來的馬繮,小心地問道:“咱們……現在去哪裡?”
車伕淡淡道:“去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