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到這聲音,左雲不由輕輕一震,這語氣和聲音聽來像極了平日裡的雪衣,可是,她不是得了失心症了嗎?
莫不是這短短兩天時間,她就已經恢復了記憶?
這麼想着,左雲邁着疑惑的步子,跟在秦鍾舸身後走進院子,剛進了門就看到雪衣和裘宛芳在避風的廊下置了棋盤,兩人正有說有笑地執子對弈,這樣的場景好不溫馨。
左雲只稍稍一驚,便換出一副笑臉,快步走上前來,一臉關切道:“聽聞雪衣這兩日胃口不好,人都瘦了,我便做了些湯粥,不知合不合胃口。”
聞言,雪衣側過身來,看了看她手中的盤子,又看了看她的臉,一臉茫然,“這位是……”
裘宛芳淡淡一笑,“這位就是二孃啊,我之前跟你說過的。”
“二孃……”雪衣輕輕唸叨一聲,臉色漸漸變得漠然,緩緩直起身來走到左雲面前,“你就是爹爹後娶進門的二姨娘?”
“你……”左雲被她這語氣噎了一下,不由面色不悅,瞪了裘宛芳一眼。
裘宛芳似也吃了一驚,跟着站起身來拉住雪衣,“雪衣,不管怎麼說,二孃畢竟是你的長輩,不能這麼跟二孃說話。”
清冷一笑,雪衣定定地看着左雲,突然,那冷漠的神色漸漸消去,換出一抹左雲看不明白的笑意,“對不起,二孃,我最近記性不太好,總是忘這忘那了,二孃別見怪。”
聽她這麼一說,左雲暫且也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扯出笑臉,搖搖頭道:“二孃知道你身體不好,瞧這臉,都瘦了一圈兒了,來,快把粥喝了,補補身子。”
低頭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粥碗,雪衣遲疑了一下,回身向裘宛芳望去,見裘宛芳淺笑着點點頭,她便又挪回目光。
正要伸手去接過粥碗,突然聽到將離一邊喊着“不好了”,一邊匆匆跑了過來,許是跑得急了,沒能剎得住腳,正好撞在雪衣的身上,粥碗落在地上應聲摔碎,粥也灑了一地。
“三小姐……”看着自己闖的禍,將離嚇白了臉兒,哆哆嗦嗦地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左雲。
左雲本就碰了一鼻子灰,怎奈又不能把雪衣怎樣,心裡正懊惱,將離這一撞不由得將她所有的不滿都撞了出來。
“你這死丫頭,沒長眼睛啊?這麼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怎麼能照顧好雪衣?”
說罷,她狠狠瞪了將離一眼,又擔憂地看了看雪衣,“雪衣,這丫頭一直就是這麼慌慌張張的,當初她跟在你身邊的時候,二孃就擔心她照顧不周,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弗如,二孃給你重新安排一個……”
“不用了,二孃。”雪衣始終淺淺笑着,看向將離道:“將離不過是這兩日太過勞累了,纔會這麼莽撞。不管是人還是物,終究都還是自己選的比較好,別人的意思,總是難以如願。”
她說着長長一嘆,雖然笑着,可是那眼角眉梢之間都隱隱帶着一絲冷淡疏離。
左雲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樣的雪衣,不復往日的天真純和,也不同於之前的凌厲跋扈,也許當真是失去記憶的原因,她雖然喊着左雲二孃,可是眼底卻滿滿的都是冷漠,沒有一絲感情。
只有在目光落在將離和裘宛芳身上的時候,纔會帶着一絲溫和。
看來如今,她所信任的人,也就僅僅是這院子裡的這些人了。
倒是裘宛芳微微一笑,走上前來道:“姨母不用擔心,有我在這照顧雪衣,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爭取幫助她早日恢復記憶,這樣,也算是不負王爺所託。”
左雲不由深沉一笑,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兩眼,而後挑眉笑着看向裘宛芳。
“芳兒,那你可得好好照顧着雪衣,她若是出了任何差池,你我可都不好向王爺還有老爺交代。”
說罷,她低頭瞥了地上殘冷的粥一眼,搖搖頭,轉身離去。
裘宛芳輕輕拍了拍雪衣的肩,跟着追了出來,在院門外追上了左雲。
“姨母,何故如此生氣?”她輕挽着左雲的手臂,柔柔一笑道,“雪衣現在只不過是個失去記憶的丫頭,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姨母無須跟她計較。”
“計較?”左雲斜視了裘宛芳一眼,停下腳步,壓低聲音道:“我正想問你,雪衣已經失憶了,待我卻是這副態度,是不是你與她說了些什麼?”
裘宛芳連連搖頭,笑道:“姨母想多了,我只不過是告訴了她,她還有個二孃,卻隻字未提姨母和佩兒是如何待她的。或許,是她那一絲殘留的記憶,讓她從潛意識裡將姨母當成了敵人,就如同,她一見到將離和桂媽媽,就覺得很親切一般。”
頓了頓,她輕嘆道:“所以說姨母,這個時候其實是改變你和雪衣關係的最佳時機,趁着她現在失去了記憶,你更應該要好好待她,改變她對你看法,這樣一來,不管日後她會不會恢復記憶,對你和佩兒來說,都是有益無害。”
這一句話似是說到了左雲的心裡,她凝眉稍稍想了想,裘宛芳所言不假,此時此刻雪衣身邊有那麼多人看護着照料着,她就算想做些小動作也不可能。
再者,如今府中上下已經有人在背後說她苛刻,有失一府夫人風範,既如此,倒不如她趁機與雪衣和睦相處,即便是裝也要裝得和和氣氣,這樣一來,說不定能改變她在司府以及司文蒼眼中的形象。
想到這裡,她點了點頭,“既如此,姨母便看在你的面子上,試一試,只要雪衣對我無害心,我自然也會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
說罷,她回身看了院門一眼,“這段時間,這裡就交給你了,該怎麼說怎麼做,姨母相信你心裡一定明白。”
裘宛芳便微微一笑,點點頭,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遠去,這才低下頭去冷冷一笑。
“我自然是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將你從這司府夫人的位子上推下去,取而代之!”
這邊廂,將離一臉擔憂地看着雪衣,道:“三小姐,咱們養在小廚房的兔子不見了!”
“兔子?”雪衣愣了愣,仔細想了想,昨兒她突然心血來潮想養幾隻兔子,管家便命人捉了三隻來,“怎會不見?”
將離連連搖頭,“我剛剛去給它們喂吃的,結果發現兔籠子的門不知被誰打開了。”
驀地,她聲音一頓,驚喜地盯着不遠處的牆角,“哎呀,這裡躲了一隻!”
說罷就要上前去抓兔子,哪知那兔子靈活得很,不等她到跟前,便跐溜跑掉了,許是聞到了粥香味,撲上來就吃了起來。
見狀,院子裡的幾人全都忍不住一笑,將離氣哼哼地上前來將它抱起,“你這小東西,一定是聞到了香味,所以越獄而逃是不是?老實交代,你的同夥兒都跑到哪裡去了……”
正嘀嘀咕咕唸叨着,突然懷裡的兔子渾身抽搐了幾下,幾乎來不及叫出聲來,便口吐白沫,又狠狠顫抖了幾下,而後一動也不動了。
將離愣愣地看着懷裡的兔子,嚇得不知所措,倒是一旁他秦鍾舸反應快,上前一步從她懷裡提起兔子,伸手試了試,而後衝雪衣搖了搖頭,“死了。”
一言出,所有人都怔在原地,臉色蒼白。
裘宛芳從外面走進來,正好聽到“死了”這兩個字,連忙大步上前,一把扶住身形搖晃的雪衣。
秦鍾舸陰沉着臉色揮手喝道:“來人,立刻追查這兩天有什麼人進出過小廚房,有什麼人接觸過那隻兔籠子,另外,細細查一查這碗粥裡究竟都有些什麼!”
“是!”一隊人領命離去,另有兩人留下,小心翼翼地收集起地上的粥和粥碗的碎片,而後又將地面清理乾淨,迅速離去。
秦鍾舸對着雪衣微微行了一禮,“三小姐和裘姑娘請先屋內歇着,屬下會盡快查明情況。”
雪衣有些驚魂未定,在裘宛芳和將離的攙扶下回到屋內坐下,心裡卻片刻不安寧,神色之中有遮掩不住的慌張。
“二孃……”她輕輕念着,霍地站起身來,“方纔那碗粥是二孃送來的,她說……她說是她親手做的,給我補身子……”
“雪衣,別緊張。”裘宛芳跟着起身拉住她,神色之中滿是擔憂,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她瞥了將離一眼,將離即刻會意,連聲附和道:“三小姐,這其中興許是有什麼誤會,咱們先彆着急,等秦統領那邊查出了結果再下定論也不遲。”
雪衣驚魂未定地點點頭,雙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
裘宛芳有些不忍地輕嘆一聲,對將離道:“去點一爐安神香來。”
將離應聲而去,裘宛芳扶着雪衣進了裡屋,緩緩安撫着她睡下,而後又吩咐了將離和秦鍾舸看好她,自己則匆匆出了流霜閣。
不出半個時辰,左雲送到流霜閣的粥毒死了兔子一事,便傳到了司文蒼耳中。
接到丫頭傳話的裘宛芳片刻不耽擱,連忙趕到後院落水居,剛剛進了門就聽到司文蒼呵斥下人的聲音。
她連忙快步上前,示意被喝罵的小丫頭退下,自己上前替司文蒼輕輕捏着肩,嘆息道:“老爺何故發這麼大的火?”
司文蒼怒道:“糊塗,當真是糊塗!”
頓了頓又道:“如今雪衣失憶,玄王爺派了這麼多人日夜緊盯着司府,縱然她再怎麼不待見雪衣,這節骨眼兒上也萬不能做任何對雪衣不利的事。可她倒好,竟然敢在流霜閣下毒,她……她這是想要拉着整個司府給她陪葬嗎?”
裘宛芳連連安撫着司文蒼,神情疑惑道:“事情尚未查明,流霜閣上下對此事守口如瓶,老爺怎會這麼快就知曉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