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落水居內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說什麼。
聞訊趕來的司顏佩也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剛剛一隻腳踏進門來,愣愣地看了雪衣片刻,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麼?”
雪衣漠然睨了她一眼,沒有迴應,而是向司蘭裳和司文蒼看去。
在這世上活了這麼多年,司蘭裳什麼樣的情況沒遇到過,這會兒像是瞬間明白了過來,朝着情緒激動的司顏佩瞪了一眼,而後緩步走到裘宛芳身邊。
“孩子,你告訴我,這孩子是誰的?”
儘管她聲音儘量放得溫和得多,裘宛芳還是嚇得臉色慘白,不敢出聲,只是朝着司文蒼看去。
見狀,左雲頓然一怒,上前來喝道:“賤丫頭!你可真是不知羞恥,丟盡了左家的臉!”
原本還渾身哆嗦的裘宛芳在聽到這一言,突然冷靜了下來,擡眼朝着左雲冷冷地睨了一眼,緩緩站起身來,“左家?哼,你當真是把我娘和我當成是左家人?”
左雲一愣,愕然地看着她這前後的情緒變化。
裘宛芳繼續道:“自從父親死後,我和孃親回到左家,到我三年未孕,被休回左家,從頭至尾,左家何曾把我們當做是左家的一份子,爲我們出面說過一句話!”
司文蒼連忙上前來,扶住裘宛芳,柔聲安慰道:“芳兒,你現在胎兒還不穩,不能太過激動。”
說着,又狠狠瞪了左雲一眼,“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這件事等明天我們好好談談。但是有一句話,我一定要說清楚,芳兒現在肚子裡懷的是我們司家的骨肉,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而後他又轉向司蘭裳,深深行了一禮,“姑姑,我知道這件事讓姑姑很生氣,希望姑姑能明白諒解我,我這麼做不單單是因爲我與芳兒之間是有真感情的,更是因爲……”
他頓了頓,話沒有說完,而是朝着裘宛芳的肚子看了一眼。
司蘭裳是個聰明人,微微一沉吟,便淡淡一笑,“時辰確實是不早了,這外面還下着大雪,雲兒,你帶着佩兒早些回去歇着吧。至於裘姑娘……”
她頓了頓,彎了眉道:“我老婆子年紀大了,膝下無兒無女,若是這個時候還能抱孫子,那可真是天賜洪福。”
左雲頓然怔住,“可是姑姑,芳兒她,她是我的侄女兒……”
司蘭裳打斷她道:“輩分不是大事,重要的是能爲司家生下一子,綿延後嗣。”
左雲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下意識地朝着司顏佩看了一眼,紅着眼睛點了點頭,“雲兒明白了,雲兒這便告退。”
說罷,拉起司顏佩就往外走去。
司顏佩似乎還有些氣不過,掙扎着不願走,嘟嘟嚷嚷着什麼,只是被左雲瞪了回去。
她們母女一走,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雪衣安撫着裘宛芳坐下,平復了她的情緒,似有意似無意地輕聲道:“當初我生病之時,曾誤認宛芳表姐爲孃親,而今雖然表姐不是孃親,但這稱呼裡左右是要帶一個‘娘’字,看來當真是老天弄人。”
司文蒼不由感激地看了雪衣一眼,而後又忐忑不安地向司蘭裳看去,只見司蘭裳方纔的笑意已然不見,冷着臉道:“不管怎樣,文蒼,你這件事做得實在是過分,欠缺思慮,從一開始,你就不該瞞着衆人,該直接挑明瞭說,也不至於鬧到現在這境地。”
“姑姑,您是有所不知……”司文蒼說着頓了頓,長嘆一聲,並沒有說下去,而是搖搖頭道:“罷了,不管怎樣,這件事做錯的人是侄兒,侄兒甘願受罰,侄兒只是希望,姑姑一定要幫我想辦法,保住芳兒的孩子。”
司蘭裳朝着裘宛芳看了一眼,面無表情道:“既是我司家的骨肉,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誰有那個膽兒敢妄動!”
紙保不住火,不過第二天一早,裘宛芳懷有身孕的事兒便在司府內傳開,一大早就有下人藉着打掃爲藉口,悄悄溜進芙蓉園,想要看一看裘宛芳。
其實說起來,現在的裘宛芳並沒什麼不同,月份還小,尚未顯懷,真正不同的不過是衆人看她的眼神和待她的心態。
遠遠地就聽到有幾個丫頭湊在一起,小聲道:“要我說啊,這件事也怪不得老爺,你們想想,大夫人還在的時候,脾氣多溫柔和善,對所有人都是和和氣氣、細聲細語的,自從大夫人走了之後,二夫人的風頭便越來越盛,脾氣越來越壞,聽說,很多次她對着老爺都是直接大呼小叫的,也難怪老爺會受不了,動了別的心思。”
另一人立刻附和道:“可不就是,男人嘛,有誰不喜歡溫柔如水的?你們看裘姑娘,簡直就是大夫人在世啊。”
隨後便是所有人的連聲符合。
司顏佩氣得咬牙切齒,手中的帕子緊緊絞在一起,聽着她們的咯咯笑聲,她終於忍不住衝了過去,對着幾個丫頭喝道:“你們在說什麼!”
幾人頓然大吃一驚,站起身來縮成一團,低着頭不敢出聲。
司顏佩氣惱地叫道:“說啊,你們繼續說啊!怎麼一見了我,就一個個都變成啞巴了?”
她說着上前一步,狠狠地瞪着幾人,“怎麼,都不記得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要不要我提醒你們一下?來人,給我好好提醒提醒這幾個不知死活的丫頭,膽敢在背後議論主人家的事,真是活膩了!”
話音落,她身後跟來的幾個丫頭立刻一臉兇相地用上前去,正要動手,就聽得身後有人朗聲喊道:“二姐。”
循聲望去,只見雪衣領着將離款步而來。
司顏佩不悅地瞪了雪衣一眼,沒好氣道:“你來幹什麼?”
雪衣淺淺笑着,“這裡是芙蓉園,我自然是來探望宛芳表姐的……”驀地,她話音一頓,低頭一笑道:“也許以後,就不叫表姐了。”
“你……”司顏佩不由一怒,卻又不敢對雪衣發火,自從府中來了這個姑奶奶,就沒人敢動雪衣一下,誰都看得出來司蘭裳對雪衣的偏愛。
“二姐,這些丫頭都是芙蓉園的人,你這麼一大早的就帶人來教訓芙蓉園的人,這知道的道你是在管束下人,這不知道的,還不知要怎麼想二姐呢。”她說着,淡淡一笑睨了司顏佩一眼,“二姐不會當真是來芙蓉園找茬兒的吧。”
“你住口!”司顏佩沉喝一聲,然雪衣的話卻也不無道理,昨兒晚上左雲就曾反覆叮囑過她,決不能在這時候落下話柄給別人議論。
正也因此,她這一大早纔會趕到芙蓉園來,想要把事情問得明白,結果沒想到她剛到這裡,就聽到不願聽到的那些話。
想到這裡,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也罷,既然有妹妹爲她們出頭,我便不再與她們計較,讓她們今後說話做事可得小心着點,收斂着點,這還沒成爲司家的夫人呢。”
說罷,冷冷一笑,領着自己的人轉身快步離去。
將離有些不悅地撇了撇嘴,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冷哼道:“都這時候了,還這麼囂張。”
雪衣笑了笑,沒有作聲。
倖免於難的幾個丫頭見司顏佩走了,連忙上前來對着雪衣行禮致謝,她們都知道雪衣與裘宛芳交情不錯,加上她方纔說的那一番話,已然明白,雪衣是與她們站在一條戰線上的人。
“你們不必謝我,我不過是實話實話,不想二姐和裘姑娘之間出現什麼不必要的矛盾。”雪衣微微揮了揮手,“今後你們要多加小心,管好自己的嘴,不該說的絕不亂說。”
幾人點頭如搗蒜,見雪衣沒有追究之意,全都鬆了口氣。
其中有一人紅着眼睛,猶豫了一下啊,上前道:“可是三小姐,我們說的也是心裡話呀,裘姑娘溫柔可人,性情脾氣都很好,如今又有了身孕,老爺收她爲妾也是應該,總不能讓孩子出生得不明不白吧。”
“就是,二夫人的心腸如何,咱們心裡都清楚得很,這萬一……”
“放心吧。”雪衣冷聲打斷她們,“如今府中有姑奶奶在,一切自有她老人家說了算,她說要保這個孩子,就沒有人敢妄動。”
說罷,她意味深藏地看了她們一眼,與將離一起,款步入內。
留在外面的幾個丫頭面面相覷,瞪了瞪眼,突然其中一人像是明白了雪衣話中之意,壓低聲音道:“三小姐說的對,如今府中一切都是姑奶奶她老人家說了算,不如咱們去求她老人家好了。”
幾人當即相視一眼,重重點了點頭,轉身快步朝着姑奶奶的院子跑去了。
許是因爲事情被人撞破,裘宛芳的情緒不太好,鬱郁沉沉,獨自一人坐在廊下的軟椅上,盯着院子裡的積雪,看得出神。
她的眼睛微微泛紅,像是哭過,又像是沒有休息好,那憔悴模樣,看了讓人忍不住心底一動。
雪衣看在眼裡,抿了抿脣,款步上前,“宛芳表……”
“姐”字還沒出口,她便又改口道:“裘姑娘。”
裘宛芳循聲望來,見是雪衣,不由神色一喜,“你怎麼來了?”
見她想要起身,雪衣快步走過來扶住她,示意她坐下,“我來看看你,順便替父親帶句話給你。”
提到司文蒼,裘宛芳愣了一下,“什麼話?”
“從現在開始,無論何時何事,都要萬分謹慎,保住了這個孩子,便保住了你在司家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