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茶之讓他給帶了自己的手機過來,順手在路邊買了張手機卡,到付錢的時候纔想起來,因爲葬禮的緣故,自己壓根兒沒帶一分錢出來,就連身份證銀行卡都還在景家放着,更別提那該死的戶口本結婚證。
就這種情況下,她完全寸步難行,什麼事兒都幹不了。
沒辦法,正想把卡還回去,就見夏晨曦遞過去一張紅票子。
她正想道謝,卻聽見她衝陸天維揚拳,“你要是敢說什麼我不愛聽的,我立馬就海扁他一頓!”
後者配合着瑟瑟發抖。
“我本來也沒說什麼。”紀茶之被他們倆逗笑,換上手機卡走到一邊給景茗打電話,兩人約在一家茶樓見面。
夏晨曦本想陪她進去,單被陸天維給攔住了,只能跟他一起坐在車裡等。
茶樓內琴聲叮咚如潺潺流水,夏日燦烈的陽光從玻璃上斜斜射入將窗邊座位上那道英姿籠罩。
好久沒見,景茗整個人看上去比去部隊前要精神許多,短髮颯爽,身形精瘦,皮膚是健康而乾淨的小麥色。
此時她正端着一杯茶斜倚在沙發扶手上百般無賴的翻着雜誌,看上去多了幾分帥氣的慵懶,愈發顯得雌雄莫辯。
“茗茗。”
紀茶之沒想到景茗會來得比她還快,見到有好感的人終於勉強擠出點笑來。
景茗也不曉得自己有多想再正經見這丫頭一面,面對面的那種,她顯得有些激動,手裡的茶杯微微灑出些水來。
每天在部隊裡各種高強度訓練,跟男人一樣生存着,非但沒有把她留在腦海中的影像稍稍抹去一些,反而愈發深刻,每一秒想起來都是掐出水來的溫柔。
現在她的小溫柔就坐在她的對面,憔悴的模樣惹人疼。
天知道昨天在葬禮上她多想上去抱抱她,天知道她現在有多想上去抱抱她。
從昨天后,她已經下定主意要保護她,只是眼下……她得給她一個循序漸進接受的過程。
景茗垂了垂眼簾,不着痕跡的將所有情愫收起,起身給她斟了茶。
“找我有事兒嗎茶茶?”
“嗯。”紀茶之沒有絲毫遲疑,從口袋裡掏出那枚玉墜子來遞到她面前,“你能幫我還給他嗎?”
說的時候她倒是有幾分猶豫,又不放心似的添了一句,“可能你會捱罵,但我找不到第二個能夠幫我的人,他們都害怕……”
其實她也沒想過景茗百分百會幫她,但是景茗接過去了。
“當然。”她說,明亮的眸中飛昇而起某種慶幸,暗含着小小的不爲人知的期待。
她一點兒都不心疼景丞丞,他那是活該。
“謝謝。”紀茶之終於覺得鬆了口氣,只是隨之而來的是心頭空落落的感覺,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她端起茶盞,小口小口把那種不舒服又給緩緩壓了下去。
“那我就先走了。”兩人不尷不尬的又坐了一會兒,景茗起身,朝她晃晃手裡的玉墜子,“過幾天我去找你,最近我休假在家,如果有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嗯?”
她伸手摸了摸紀茶之的腦袋,小小的一團,頭髮軟綿綿的,跟她這人似的,讓她有些愛不釋手。
紀茶之乖順的點點頭,跟在景茗身後出了茶館的門,然而一直到她上車離開,景茗才發動車子駛離茶樓。
“不是我說,那景家三堂姐現在變得好酷帥啊,我要是個女人我一定會愛上她!”夏晨曦剛纔看到景茗了,車子開出去好遠還不忘回頭去看。
“哥們兒您巾幗不讓鬚眉。”陸天維拍拍她的肩,從手扶箱裡取出兩刀扎着腰條紙的百元大鈔來,一刀丟給夏晨曦,一刀丟到後座紀茶之懷裡,“拿着。”
口袋裡沒有半分錢的情況下再瞎矯情就沒意思了,紀茶之也沒客氣,把錢收了,“我到時候還你。”
“別啊!”夏晨曦一聽這話,急了,“你還他我不是也得還他了?我不要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是啊茶子,咱們誰跟誰?安心拿着就是了,當初我也託了你不少福……”
陸天維話沒說完,夏晨曦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低呵一聲。“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閉嘴!”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紀百禮當初爲了塊玉拿了自己的女兒去換,他現在這意思也差不了太多,拿兩人的交情去換榮華富貴。
陸天維反應過來,只能尷尬的訕笑着。
紀茶之倒是沒放在心上,或許她壓根兒就沒聽進去,她在神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
“我想去看看我爸。”她忽然道。
陸天維正想說好,又聽見她道:“算了,以後再說吧。”
景丞丞這禍害還清楚楚的在心間卡着,去了不是給父親添堵嗎?
“也好,等你什麼時候想去我們再陪你去。”
“嗯。”
她轉過頭去看窗外,不遠處的新大廈外牆上張貼出一副大型海報,那是一片湛藍的有着金色沙灘的海,乾淨得不夾帶絲毫雜質,兩隻海鷗在與海同色的天空中飛翔,一頂海水藍的帳篷成了標誌性存在。
心之何如,有似萬丈迷津,遙亙千里,其中並無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這是海報上唯一的文字,非常透徹。
紀茶之的腦海中開始浮現那樣一副熟悉的場景,在金色的沙灘上,女孩兒醉臥如春睡海棠,她身邊的男人正抱着吉他輕聲彈唱,腥鹹的海風吹過來,帶走的是心間沉鬱的愁緒。
“停車。”
“怎麼了?”陸天維被她嚇了一跳,還以爲出什麼事兒了,趕忙將車子靠邊停下。
“沒什麼,我想一個人出去逛逛,你們先回去吧。”
夏晨曦正準備說她陪着,又被陸天維一記眼色給逼了回去,有些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隨着他的視線在後視鏡裡看了眼不遠處的那輛黑色奧迪。
“那你自己小心點兒,有事情給我們打電話。”
“知道了。”
紀茶之跳下車,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在看到這幅海報的時候她就莫名起了想要去沙灘的衝動,或許正如季節所說的這是一個可以放鬆心情的地方,比起好友的陪伴勸誡,她現在更想的就是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一個人靜靜的待會兒。
然而等她到那個地方……
原先的破舊度假屋已經被剷車推平,隨處可見的正在清理建築垃圾的工人,各種卡車吊車在原本乾淨的沙灘上來回碾壓,留下一道道骯髒的痕跡。
過分!
她怒不可遏,有種想要迫不及待上去理論的衝動,可是纔剛邁出去腿,又蔫巴巴的收了回來。
這地方本就是別人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干預?
就憑她喜歡?
可這世上最不頂用的就是喜歡啊,就像季節給她唱的: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小豆丁。”
紀茶之正準備離開,卻遠遠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傳來,瞪着眼睛朝聲源方向尋去,季節正抱着一隻玻璃盆子朝她走來。
“你裝這麼多沙子幹什麼?”在這裡看到他,她已經沒有絲毫意外。
季節只是笑笑,沒回答她,“心情不好?”
“嗯。”兩人間倒是隨意,她也懶得刻意隱藏什麼。
“我朋友新開了家酒吧,一起去坐坐?我正好有個事情想跟你說。”
“什麼事兒?”
紀茶之倒不是多好奇,這麼問只是純粹的處於禮貌,眼下對於她來說,什麼事兒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關於你身體裡的藥。”季節指指停在不遠處的車,“走,到地方再跟你細說。”
他這風淡雲輕的一句話,在紀茶之心底掀起的卻絕對不是尋常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