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方審訊室外兩名哨兵站得筆直,裡面一溜保鏢一字型站在角落,氣氛嚴峻,連掉支筆到地上都能引起所有人警覺。
的確掉了支筆,“啪”的一聲格外清晰。
蔣尋不自覺的輕咳一聲,緩解尷尬。
因爲景三少爺在轉筆,然後掉了,在這種嚴肅的時候……
季節被單獨一人綁在對面椅子上,渾身淌水,好像個水鬼,滿身邋遢。
景丞丞收起架在審訊桌上的長腿,轉而側身託着下巴,拄在桌上,他的面前擺着一把日本武士刀。
蔣尋給他撿起筆,看着他又換了個玩法把筆放在桌上轉圈圈,百般無賴。
“你其實根本沒打算把那對玉拿給你的日本爹,對吧?”
景丞丞從口袋裡掏出一對水滴形羊脂玉,垂在手指間,細膩溫潤。
季節一看到這對玉,兩眼就開始放光,那種醜陋的貪戀,絲毫不加掩飾。
景丞丞絲毫不懷疑,如果這會兒季節沒被綁着,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衝過來,然後搶走這對玉,生吞。
“其實長生不老有什麼好?一個人孤零零的看着身邊人死光光,一個輪迴接一個輪迴,不可憐嗎?”
季節嗤笑,“那是因爲你有。”
輕而易舉得到別人費盡千辛卻求之不得的東西,現在還要在這裡說這樣的風涼話,的確可惡!
景丞丞笑笑,好像被他這憤憤的樣子給逗樂。
“李茵沒死。”他說。
季節一怔,隨即又道:“猜到了,不然你也不會安排這一連串的好戲等着我。”
從李茵拒絕跟他同流合污的那一刻起,季節就已經對她起了殺心。
活着不幫,死了也得幫。
紀茶之自從懷孕後一直不現身,他必須找到一個能讓他們最放鬆警惕的時候,然後趁機把她擄走。
不管拿她換玉還是留着她,她都必須在他身邊。
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李茵的葬禮。
只是他沒想會被夏晨曦撞見,然後讓景丞丞提前有了準備的機會。
假死的李茵,莫須有的葬禮,同樣狸貓換太子的把戲,從頭到尾,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們玩弄在鼓掌之間,簡直羞辱!
“你們日本有武士道精神,給你一個痛快。”景丞丞把那把武士刀從刀鞘裡抽出來,丟到他腳跟前。
季節斜睨一眼。
“你在軍區部隊裡對我下手,就不怕我們國家到時候追究起來連累到你們國家頭上?”
“你是自殺,跟老子有屁關係?”
景丞丞當然只是逗他玩,季節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這裡,更不能死在國內,這點衡量他還是有的,否則這傢伙也不能在國內作到現在。
他在等。
在等……
沉寂好久的門突然被敲響。
沒等裡面人喊進,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推進來。
先是景天諝,然後是周克勝。
景丞丞終於會心一笑,“二哥來了。”
“席老的意思,讓小丞你看在他的面子上放過內田先生這一回,別因爲一些小事挑起大麻煩,傷了大和氣,不過你放心,席老絕對不會還留他在國內,下午就遣送回去。”周克勝進來,遞過席外公的批示。
景丞丞用兩指夾過來,沒看,從周克勝口袋裡摸出一隻打火機給點了,甩在地上,火苗滋滋。
“人你帶走。”他甩甩手,好像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周克勝死死的盯着他隨手丟在桌上的那對白玉,跟季節一樣的兩眼放光。
“小丞。”他指指那對玉,語氣裡已經是常人所不能按捺的激動,“席老說讓我把這個給他帶去。”
這是什麼!
長生不老藥!
傳說中才有的東西!
周克勝的覺得心臟以一種誇張到不可思議的頻率跳動着,他看了一眼又一眼,好像只這樣看着就能把自己看成個長生不老。
他不敢衝動,不能衝動,轉而把目光落到景丞丞臉上,不動聲色的一步步的朝審訊桌挪過去。
“你說這玩意兒?”
景丞丞把那對玉重新拎起來,眼睛卻是看着季節。
毫無疑問,季節做了兩手準備,在可能失敗的情況下用特定方式把玉的事情捅給周克勝甚至他外公,給他來了個一拍兩散,換個可能黃雀在後的機會。
景丞丞突然“呸”了一聲。
丫的!
他居然把自己比成螳螂了!
周克勝看着他點頭,陪着笑臉。
“喏,給你了。”景丞丞把玉丟到他懷裡。
不只是季節,就連周克勝本人都驚詫了一下,露出那種不敢置信的表情。
“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前天早上琉璃廠淘的,既然外公要那就送他吧!”
“好的,我一定送到。”周克勝笑得咬牙切齒。
玉是他自己指的,想找藉口都沒機會,真正的那對還在景丞丞手上,他不敢輕舉妄動。
“三少,少奶奶電話。”蔣尋把他手機遞過來,低笑着,“她說餓了。”
景丞丞接過去,眉目立馬變得柔和無比。
“就這樣,二哥你盯着他上飛機,我先回了。”
他講着電話往門口走,蔣尋和衆保鏢快速跟上。
景丞丞出去搞了一中午沒回來,沒他親自做的飯,沒他親手喂的飯,紀茶之吃不下沒胃口。
她坐在陽臺上看着樓下院子,身後是幾個女人在輕聲打牌。
天色不太好看。
大中午的卻陰沉得慌,烏雲在天上翻涌,組成無數種變幻莫測的形狀,把太陽遮得不敢露面,只有幾縷涼風妄圖打破沉悶的空氣。
坐得久了,紀茶之覺得有點冷,正準備回房拿個披肩,卻見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在景家院門外停下。
她看到席老爺子從車上下來,太陽穴莫名跟着抽了抽。
沒一會兒,老管家上來叫她,說是席老爺子來看望懷孕的外孫媳婦兒,讓她去一趟景老爺子的書房。
紀茶之問他景老爺子在不在,老管家說在,她這才放心不少,跟着老管家下樓。
席平君的事情已經過去,兩隻老狐狸你來我往的寒暄,面上都挺客氣,紀茶之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在跟席老爺子打完招呼後就一直窩在沙發上看書,好像他們倆誰也沒在意。
話題聊着聊着,有意無意的就往玉上面走。
景老爺子起身去洗手間,席老爺子突然叫她。
“小茶啊,聽說前段時間小丞送了一塊玉給你,上好的古玉啊,你能不能借外公看看?”
紀茶之尋思片刻,從脖子上取下一塊潤澤的羊脂白玉遞過去,“外公您說的是這個嗎?”
其實這對玉到現在爲止,除了景丞丞和紀茶之就只有先生見過,別人誰也不知道它們到底長什麼樣,就連季節也只是在圖上文字中瞭解個大概形狀色澤。
席老爺子拿着那塊玉,從懷裡摸出一塊放大鏡來仔細端詳。
“這樣羊脂玉你還有嗎?”
席老爺子這話,一下子讓紀茶之想到“那對”。
心慌了慌,佯裝平靜,“有,都在懶園收藏室裡隔着呢,要是外公喜歡,待會兒等丞丞回來陪你去看看。”
“小茶。”席老爺子把玉遞還給她,“你應該知道外公說的是什麼玉,它是一對兒,水滴形,你好好兒想想小丞給擱哪兒了?”
老爺子語氣依舊平緩,可這和氣中卻透出些許陰森,連臉上的笑都變得猙獰。
紀茶之無端端滲了一後背的冷汗。
她現在終於知道,其實這纔是這對玉最可怕的地方。
不是它有一半概率讓服用者一命嗚呼的弊端,而是檢測人心!
她顫了顫,默默祈禱景老爺子快點從洗手間出來,面上仍笑,有點僵硬,“收藏室裡有好多您說的這種羊脂玉,要不我現在給丞丞打電話讓他直接帶過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