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前幾天紀茶之打過電話的關係,李茵的情緒明顯比之前要好上許多,人也不消極了,紀茶之跟景丞丞進去的時候,她正跟護工倆在捲毛線,一個人卷,一個人撐,兩人有說有笑。
這種情形紀茶之小時候曾在鄰居家看到過,以前總羨慕得不得了,現在也未必就沒有感觸。
因爲這是那時候的孩子與母親間最尋常的遊戲。
護工要比李茵先看到紀茶之進來,笑着撞撞她胳膊,“你看誰來了。”
李茵傻了一下。
化療讓她的目光變得有些呆滯,但並不妨礙淚腺涌出晶瑩溫熱的液體,把眼珠子溼潤。
她在護工的攙扶下坐起來。
紀茶之看到她要掀被子下地,走過去扶了把椅子在她病牀邊坐下,“好好兒躺着吧,聽說好點了就開始瞎折騰,醫院裡住的開心還是怎麼着?”
語氣雖然冷冰冰,話也不好聽,但卻把李茵說得熱淚盈眶。
“好好好,我不下地,我躺着我躺着。”她說着又坐回去,用手背抹抹眼淚。
紀茶之隨手拿起那捲毛線看,潔白的貂絨,柔軟溫暖得不得了。
李茵想起一事兒,從抽屜裡取出那條已經織好的圍巾,小心翼翼的遞過去,“可能不是太好看,你……”
她徵求似的看向紀茶之。
紀茶之扯過去,隨意翻看了幾眼,“的確不好看,這都什麼年頭了,誰還圍這個。”
李茵一下子擔心起來,拿着圍巾的另一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她知道紀茶之肯定看不上,這丫頭雖然小時候沒過什麼好日子,但品位上卻被紀百禮給養得極刁,現在又嫁到景家做了三少奶奶,能看得上這個就怪了。
可她還是想織,就是想把以前缺這個女兒的,一點點補回去。
“景丞丞,你傻站着幹什麼,不用幫我把圍巾收起來嗎?”紀茶之回頭,沒好氣的瞪了眼沙發上坐着的男人。
小嘴脣紅嘟嘟的,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傲嬌得招人疼。
景丞丞知道她這是不習慣,笑着賠了不是,把圍巾收到她手袋裡,“都怪我沒眼力見兒,下回一定注意。”
“這還差不多。”
紀茶之把那團白貂絨遞還給李茵,“既然是病人就好好養病,別成天搞這些,等身體好了難道就來不及?”
李茵忙應是,臉上卻因爲剛纔她收了圍巾而綻了笑,像任何一個母親,知道自己孩子喜歡自己給她的東西那樣。
紀茶之已經不太排斥她,她能感覺出來,雖然有點不太敢相信。
護工好心幫李茵試探一句,“上回見你時候纔剛懷上,現在這肚子大的,怕是要生男孩,李女士到時候得織個男孩的樣式。”
護工還是之前那個,從市醫院帶過來的。
紀茶之也沒避諱着,直接道:“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沒問,不過是雙胞胎。”
李茵聽到,頓時喜上眉梢,“雙胞胎好,福氣大,記得讓家裡把東西都雙份雙份的備好,哪個少了什麼,要生氣的。”
李茵說這話時,景丞丞早就已經開始發短信通知家裡。
紀茶之說自己知道,扶着椅子站起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養身體吧,南城小區那套房子已經裝修過了,好了就搬回去住吧。”
“你說什麼?”李茵不敢置信的看向護工,她以爲自己聽錯了,想讓她幫着確認。
護工握着她的手,“您熬出頭了。”
“就這樣吧,好好照顧她,等她出院你就跟着去家裡照顧,不會虧待你。”
紀茶之叮囑了護工一句,景丞丞把她扶起來。
兩人一出門,就聽到裡面喜極而泣。
“陳阿姨你再去幫我買點毛線吧,兩個孩子不夠的。”這是李茵的聲音。
那白白的貂絨小毛衣。
紀茶之幾乎可以想到她的這對寶寶未來穿着這麼件小衣服,像兩團軟糯糯的小雪球,在她懷裡在景丞丞懷裡吐着小泡泡。
向來冷硬的心瞬間迅猛的崩塌了一角,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繼續崩塌下去,直到化爲一池春水,柔波盪漾。
“現在回家嗎?”景丞丞問她。
紀茶之點頭,任由他把自己抱起來,“上次季節真的找人給她下毒嗎?”
步伐一頓。
“姓夏的跟你說了?”
紀茶之白他,“別總把我想的那麼脆弱,除了你我沒那麼多要放在心上的,最多就是聽那麼一耳朵。”
景丞丞道好,又把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她說了一遍,從夏晨曦無意中聽到季節跟助理的對話,然後一步步的安排,以及季節的動作,絲毫不差。
雖然過程滿兇險,不過好在最後平安無事。
紀茶之最後又問了他一遍,“你說她真的變好了嗎?”
她這是被坑怕了,景丞丞能夠理解,非常肯定的點頭,“放心吧,就算做不了多好的人,但一定不會再坑你的。”
不管李茵是真的有心悔改,還是單純的只是看在景家這後臺上,總之好不容易纔維繫起的母女關係她一定不會再斷就是了,其他的景丞丞不去深究,他們家小姑娘高興比什麼都重要。
景家自從知道紀茶之懷的是雙胞胎後一直就沒消停過,原先準備的東西全都照着原模原樣又給備一份,每天都在琢磨着給這對未出世的雙胞胎再準備點什麼。
尤其這麼多年來一直跟隔壁卓老頭家暗暗較勁的景老爺子,每天那是定時定點的在院子裡吆喝,就差到大院門口去敲鑼打鼓去了。
雙胞胎,景家這麼多年來頭一回,揚眉吐氣啊!
揚眉吐氣的景老爺子小木馬也不做了,成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想名字,力求在景丞丞想出來之前把另一個孩子的起名權奪過去。
關於紀茶之先前去醫院檢查卻沒檢查出來雙胞胎的事,老爺子一口篤定是那位老神仙賜的,說是人家體恤他當曾爺爺的卻沒法子給自己的小曾孫起名兒,特意多給了一個。
紀茶之就問他,“哪位老神仙?”
景老爺子難得傲嬌起來,神秘兮兮的戳戳上面,“別以爲我不知道,早些年的時候小丞買回來一幅畫,上面寫的什麼真人,是他吧?我雖然年紀大了,可眼神還好使着呢!”
“爺爺您信?”
“爲什麼不信?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都已經扯到畫身上了,紀茶之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您上回看到那畫兒的時候,那畫兒會動嗎?”
“你這小鬼機靈。”景老爺子笑着點點她,“難不成真當我老……”
“爺爺!”突然一聲低呵,把景老爺子沒說完的話給堵了回去。
一老一小擡頭,就見景丞丞扛着塊偌大的烏木進來,重重擱在書桌上,“您能不能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多大年紀的人了,說話還沒個忌諱。”
他難得情緒這樣激動,差點沒把紀茶之給嚇到,有點氣不順的把人往外推,“你幹嘛呢你,我跟爺爺聊天呢,你出去。”
景老爺子一琢磨,笑呵呵的拍拍自己腦門,“你看我這人也是,茶丫頭現在懷着孩子呢,回頭再給嚇到,以後不說了,以後不說了。”
“別啊爺爺,你還沒告訴我呢,到底會不會動?”
“怎麼不會動呢……”景老爺子打了個馬虎眼,把那塊大烏木抱起來,“下樓去給我的小曾孫子做小木馬去咯!一對兒小曾孫一對兒小木馬,等明年多備些小木馬在家裡,說不定還能再多幾個曾孫……”
“……”紀茶之無語的看着老爺子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