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下,我跟隨着胡小天,不緊不慢走至廳裡中央圓桌左側,那似乎專程爲貓眼少年留出的兩個空位邊。
就在服務生爲我們拉開椅子之際,櫻磊漫不經心地低頭,飲過一口茶,這才擡頭,向準備落座的胡小天和顏悅色道:
“天兒!爸爸不是跟你說好,請傅小姐過來吃飯麼?”
他話中提及的傅小姐,我雖未與此人直接照面,卻已知曉,就是那日躲在秘書室偷看我的女子,櫻磊從財團總部抽出,特別撥給胡小天使用,幫助他儘快熟悉公司業務的私人助理――傅悅。
櫻磊好象爲了獎勵傅悅這段時間的辛苦費力,叫胡小天乘這次家宴機會,好生感謝對方,聯絡感情,以便培養更加融洽的主僱合作關係。
現在,他想請的人沒有來,不想請的我,卻來了。
身爲東道主的櫻磊不高興,故意向胡小天問這番話取笑我,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一時之間,叫我有些爲難:
是學那些有志氣的女孩子,當場識趣走人?
還是學那些大智若愚的女孩子,裝作什麼也沒聽見,將這場繁華宴會,當成只有我與貓眼少年兩個人的安靜聚會?
正站在原地,仔細思考之際,手腕一緊,竟是被少年用力拉過,身不由已坐入椅子裡。
旋即,耳中清楚傳入胡小天含了幾許濃重鼻音的懶洋說話聲:
“傅小姐肚子不餓。”
“嗯?”櫻磊微挑了眉,被兒子古怪回話惹出滿臉疑惑。
“爸爸不是有教導麼?與其烈火烹油,不如雪中送炭。請吃飯的話,當然是請肚子餓的人吃,纔有意義。”
胡小天脣角輕彎,似笑非笑地回話,偏頭與櫻磊對視剎那,一雙漂亮貓眼內,卻忽閃隱隱銳利冷光。
追尋少年目光視線所及,我看清了就在櫻磊身邊右側,坐着一位笑眼眯眯的慈祥貴婦:
一襲暗紫印花絲質旗袍,盤捲成鬏的頭髮油光發亮,明顯染過一層墨黑漆色,輕皺堆起的臉上亦薄施脂粉,姿容甚是自然端莊。
這貴婦,雖如此精氣十足,神情大方,遠不是前段日子,我在她家中所見,那般愁苦蒼老模樣,但,我還是認出了她:
需要靠鎮定藥劑維持正常情緒的舊日主人――白弱水。
櫻磊的結髮妻子,櫻若風與櫻若雪的生身母親。
也是胡小天名義上的大媽。
略過女人眼底一閃而過的吃驚神色,我再擡頭,恰好看見葉真與阿迪,一左一右,正分別站在櫻磊與白弱水背後。
雖然知道我在望他們,兩個人卻表現很嚴肅地繃着臉,盡力保持工作中不苛言笑的樣子。
然後依次數過去,從白弱水身邊開始,坐於桌前的人:
有櫻若風,他的金絲眼鏡被桌上湯盅熱氣薰得有些模糊,看不清眼神,只能自他緊抿成線的薄脣判定,他也沒有笑。
還有阮芳希,手裡抱着小孩:
可愛寶寶咧嘴對我咯咯笑,媽媽不笑,滿臉戒備,與我敵意相對。
除了胡小天,總算有個明確表示喜歡我的人,儘管,他只有半歲。
我不禁悄然微笑,向着這個小名叫龍龍的男孩。
冷不丁,卻聽到一聲溫和至極的幽幽嘆息,恍似細流潺潺而過:
“非寶,我可以拜託你別笑麼?我擔心你這一笑,我姐姐的小孩,從此刻開始,會叫你等他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