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阮明輝――明顯是他衣食父母的人突如其來當頭棒喝,外表精幹的男人阮奇愣怔片刻,雖是滿臉頹敗地放了手,卻仍忍不住將我望了再望,映出我始終呈現不變面容的眼神,終流露無法確定的遲疑之色:“難道你不是非寶?莫非我認錯人了?”
這個在遊戲之外的設定,竟令我腦內浮淺曲線輕跳一輪代表悲傷的圓舞曲,那是屬於莫非寶的記憶碎片,在試圖喚起我精神波的共鳴。
“我的名字確實喚作莫非寶。”我語氣淡然地離座站起,彎腰提起他跌落至我腳邊的黑色手提箱,端正身姿立於兩人之前,仍是目無表情地說話,“兩位先生,我已收到現款。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告辭了。”
阮明輝不語,深眸內雖閃爍沉思光澤,卻充滿風度地略側過身,無聲地默許我就此離去。
走至門口,忽聽阮奇似回神般尖喚:“非寶!!你若真的叫非寶,爲何會不記得我?”
我扭頭,伸手指向我胸口位置,淡然相回:“對不起。這個叫莫非寶的女子,不知道什麼原因,在一夜之間已經將所有的前塵舊事統統忘懷。所以,對不起。”
出門的剎那,阮明輝忽然對着我的背影溫和低喚不止:“非寶。非寶。非寶。非寶。。。。。”
關門良久,踏入華燈初上的街頭良久,身後仍感知似有人聲縈繞徘徊不去。心底有一片苦笑的花瓣輕輕碎裂,他以爲是遭逢情緣,對我卻意味着擺脫毀滅命運的逃跑旅行要再度開始。
叫了一輛出租,疾行於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城市大道,漫不經心地望向後視鏡,依稀可見輝煌霓虹中一道白色車影。不氣不餒,無休無止,永遠會在我意想不到之際,出現於我曲線尾端,雷光這般快已醒了麼?
心中微驚,口裡仍是淡然吩咐:“司機先生,我趕時間。可否開快一點?”
漫不經心地打開皮箱,隨手抽出七八張大鈔遞上:“路上罰款我全包。”
成熟的中年司機一手接過塞進衣兜,轉頭向着後座的我笑得眉眼全看不見:“得得得!!小姐真是個爽快人!不瞞小姐,我還蠻喜歡開快車的!夠刺激!夠威風!你坐穩了啊!!!”
加速的出租往密織車海內劃出一道閃過即逝的星亮擦痕,尾隨飛馳的白影卻優雅地保持與親吻絕緣的距離,這種不急不慢的風格表現,好象又不是雷光甦醒的跡象。
歷經若干光年的每次,當雷光發現我蹤跡之後,總會異常迅猛地發動不是我死便是他亡的凌厲攻勢,不會似現時這般,如此鬆馳有度地把玩形同貓捉老鼠的心跳遊戲。
直到我抵達美庭湖苑,下了車,上了觀光電梯,看到停靠於明黃路燈裡的白色車影無聲轉往離去的回程。
這是普通的人類男子在悄悄地送他正在追求的女子回家麼?我淡然眸色裡忽然閃回,曾經在漫長的星際旅途裡出現過的美好畫面:
一個藍衫的少年,用着無比羞澀又沉默的眼神,望着,那滿頭烏髮飛揚的女子。一雙血淋淋的赤足走在長滿荊刺的路上,跟着,那腳鈴清響的女子,只爲了,她可以安全回家,只爲了,他可以安心睡去。
可惜,看到這樣美好的畫面,我的浮淺曲線涌動的卻是冰冷寒意,只想將這些撕成永不可復元的碎屑殘渣。
手裡提着沉重的箱子,慢慢地跨出已停至九樓的電梯門,輕垂眉眼,卻不經意地見到電梯口旁居然有少年坐於地上,黑衣白衫,領帶歪斜掛於頸間,白玉般俊美的臉容上有兩排毛茸茸的陰影微微扇動,那是屬於貓眼少年的濃密長睫。
蹲下身子,輕擰起他一隻耳朵,往他耳畔淡然輕喚:“少爺!少爺!”
受驚的貓兒騰地一下跳起,長身玉立面對我,微低下頭,漂亮貓眼閃爍迷離,望向我淡然面容,只一剎那光景,已轉回泛着幽光的清明之色:“喂!!!你到底去哪了?爲什麼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