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裡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病人,直到傍晚五點多,才終於重新安靜了下來,杜澤摘下口罩,“不好意思,也沒想到今天會有這麼多人。”
“是我不請自來,況且也沒等多久。”
葉楠站起來,看着杜澤微微揚了一下脣角,但是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我已經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沒有他的消息,手機從三天前開始關機,到現在都沒有重新打開。”
“我知道。”杜澤渾如刷漆的劍眉緊皺着,拍了一下葉楠的肩膀,“別擔心,我和周皓都已經派人開始找了,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你的。”
“好,麻煩你們了。”她緊抿着脣,對傅薄笙突然失蹤的擔心與牽掛,令她這幾天根本沒辦法入眠,一雙眼睛充滿了紅血絲。
“不麻煩,你也別太擔心了,公司的事情還要你好好打理。”
杜澤跟葉楠身後從診室裡出來,順手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扔給一旁的護士,叮囑了幾句。葉楠安靜地站在一旁,等他事情交代完後,纔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
“杜醫生,你不送葉小姐回去嗎?”
護士從服務檯裡探出腦袋,因着杜澤經常跟她們開開玩笑,所以平時小護士們也會多跟他說幾句。
杜澤伸了個懶腰,揉了揉有些痠痛的後腰,“她自己開車來的,幹嘛,巴不得我早點走?”
“哪敢。”護士朝門口看了眼,“我只是覺得葉小姐好像有什麼話想說似的,以爲是覺得我們都在,不方便說。”
“沒有,你想多了。我先回去了,晚上值班辛苦你們了。”
杜澤笑笑,從診所裡出來往停車場走去的路上,回想葉楠的神情,也隱隱覺得,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葉楠回到家裡,兜兜正坐在客廳的地板上,趴在茶几上畫畫,蠟筆、水彩筆散落的都是,她放下包,走過去,幫他收拾了一下,“在畫什麼呢?”
“美術課的作業,老師讓我們畫爸爸。”兜兜將畫紙翻轉了一下,放在葉楠面前,“媽媽,你覺得我畫的好嗎?”
稚嫩的線條,稍稍有些暗淡的色彩……
葉楠低頭看了一眼,大概的輪廓根本看不出安致澤的模樣,可卻依舊令她覺得鼻頭一酸,“像,很像爸爸。”
她拍了一下兜兜的腦袋,“你接着畫,媽媽回房間收拾一下。”
葉楠回到房間,關上房門,直接坐在了地板上,雙手抱膝,低頭埋在臂彎裡,這段時間在傅薄笙的照拂下,她的心漸漸變得平靜、溫和,彷彿生活就應該是這樣的,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她在房間裡收拾着東西,他和兜兜會在客廳裡嬉笑玩鬧。
歡聲笑語充斥在這個房子裡的每一寸角落,那抹笑聲彷彿還沒散去,可現實的魔爪卻再一次伸進她的心裡,將她那一灘平靜的湖泊攪得混亂。
那天,他幫自己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坐在辦公室裡說的那幾句話,在她心頭縈繞。他雖然說的含糊不清,但葉楠也大概能聽清楚當中的意思。
他說,“安致澤去世前的三個月,發生了一場車禍,你知道嗎?”
他說,“那場車禍挺嚴重的,接受了三個多小時的手術。大哥經過之前的手術,身體本來就不好,一直靠養着,細心調理着,這個手術讓他抵抗力下降了,加上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沒辦法好好休養,等發現的時候,癌細胞已經擴散開來了。”
他還說,“那場車禍是在A市發生的,肇事司機當場死亡,大哥的助理和司機也是當場死亡,大哥因爲坐在後面,才保住了一條命。”
他沒有停頓,繼續說,“那個司機闖紅燈,衝出來,直接撞上了大哥的車。大家都說,這種方式,就像是一定要拿掉我哥的命似的,更像是尋仇。可我哥是什麼樣的人,你和他做了這麼多年夫妻,比我清楚。在這座城市裡,跟我哥過不去的人是誰,你也應該比我清楚。”
後面他說了什麼話,葉楠已經回想不起來了。他說的那些話,就足以讓她內心震撼了。
安致澤發生那一場車禍,她壓根不知道,即便到了現在,如果不是他說,她根本一點也不知道,只以爲他癌症復發,卻不知道原來如果沒有那一場車禍,他不會這麼快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安致輝雖然沒有明確指出那個跟安致澤過不去的人是誰,但她知道,他說的就是傅薄笙。畢竟,當初因爲自己,他們兩人在生意場上沒少你爭我搶。
可如果說,那一場車禍是傅薄笙做的,她不相信!傅薄笙不是這樣的人,背後肯定還有什麼隱情。
可有什麼隱情?傅薄笙人呢?
他爲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就消失了,去哪了?他爲什麼不馬上出來,跟她說一說這件事情,告訴她,那場車禍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
時間,過得很慢,可卻又彷彿很快,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兩天,派出去找傅薄笙下落的人,依舊沒有傳來任何的消息。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手機永遠都是關機狀態,誰也沒有辦法聯繫上他。
好幾次,她忍不住打開網站,查一查A市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有沒有待認領的……她怕,怕最後傳來的,是一個不好的消息,每一次,她的手都在抖,宣泄着她心裡的恐懼。
傅薄笙,你到底幹嘛去了,爲什麼電話關機,一點消息都沒有,哪怕只是一條短信,也好過現在……
葉楠心中的不安和恐懼越來越盛,那種感覺從四面八方襲來,將她緊緊地包圍。
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看着馬路上接二連三亮起的路燈,葉楠緊緊地環抱着自己,真快,一天又過去了,可是依舊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真夠敬業的,還沒下班。”
安致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喚回葉楠的思緒,她轉頭,只見他從門口進來,手中拿着一個牛皮紙袋,走進來。
葉楠凝了凝眉,不知爲何,她現在很怕看到安致輝,或者說,她怕從他嘴裡聽到一些不好的話。
她的神情帶上了幾分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慌張與焦灼,走到辦公桌前,拿起包,“下班了,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處理。”
“我有點東西要給你看。”他揚了揚手中的牛皮紙袋。
很普通,和這個辦公室裡文件櫃上放着的每一個都沒有任何的差別,可落在她眼裡,卻彷彿帶着一些殺傷力。
她下意識地想要避開,“改天吧,有人在等我,我快遲到了,得馬上過去。”
或許是她表現的太拙劣,安致輝一眼就看穿了她,“看一下幾分鐘的事情。要是我不來,你估計到現在還站在那邊發呆。”
說着,他已經將牛皮袋裡的文件拿了出來,賽到了葉楠的手裡,“你會對裡面的內容感興趣的。”
他的躊躇滿著,信心滿滿的模樣,驅使着葉楠翻開了文件,右上角貼着一張男人的兩寸照片,安致輝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有沒有覺得這個男人有些眼熟?”
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往下看。
原來,這人就是那名肇事司機。原來,他是傅氏以前的司機,葉楠與他碰過幾次面,怪不得會覺得有些眼熟。
“你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她合上文件,想要塞回去,可雙手有些抖動,塞了好幾次,總算是放回去了。
她還給安致輝,“就這個東西,就能證明那場車禍與傅薄笙有關嗎?安致輝,你誣賴的手段也是越來越差了。”
“什麼就我誣賴了?”安致輝又是挑眉,又是瞪眼,“我有說什麼嗎?我不過就是把調查到的東西拿給你看,什麼和傅薄笙又關係的話,我可是一個字都沒說,全是你自己說的。”
葉楠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是啊,從頭到尾,安致輝從未說過傅薄笙三個字,可她爲什麼就會將這個事情和他聯繫上呢?
她轉身就走,“這件事情我自己會查的。”
她像是倉皇而逃,可這件事情終究還是在她心裡留下了一根刺,她想要找傅薄笙問清楚,可他卻失蹤了。
安致輝的確是什麼話也沒說,可他的沒說卻遠比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要來的有威懾力多了。如果他說清楚,她可以反駁,可以給自己注射一劑鎮靜劑。
可他沒說,他的隱晦曲折都在將她往傅薄笙的身上帶,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會忍不住想,這個肇事司機是傅薄笙的手下,難道真的和傅薄笙有關係嗎?
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肯定的答案,可能夠給她這個答案的人卻消失了……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現在已經知道了這一場車禍,如果不查清楚,葉楠就覺得心頭有無數只螞蟻在上面撓心一樣。
她一定要查清楚,給自己一個答案,也算是給傅薄笙一個真相。
葉楠原本想要找周皓幫忙,她知道他在調查這方面有很大的人脈關係,可又怕到時候落人口舌,說什麼周皓是傅薄笙的兄弟,自然會幫着他,誰知道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