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的眼神中任何情緒都沒有。
從有記憶開始到如今,周文淵見過很多望向他的眼神。不甘的、憤恨的、仰慕的、垂涎的、厭惡的、漠視的。可重華這樣,任何情緒都沒有的,卻當真是第一次見到。
鏡花和水月見周文淵走進來立刻起身行禮。周文淵淡笑着擺了擺手。鏡花和水月便躬身退了出去。
重華就那樣看着他,沉默着。
周文淵慢慢地走到牀邊,扯了一把椅子坐下。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消瘦,眼神卻彷彿燃燒着的炭火一樣乾淨的女子。
“爺的脾氣,不算好。”周文淵淡淡一笑。
重華那樣看着他的眼神,讓他開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就彷彿你捉到了鳥兒,鳥兒卻那樣睜大着眼睛看着你,彷彿在問你爲何打擾她寧靜的生活。
“明德那邊,已經告訴他們要聘你做坐堂先生了。雅兒鬼精靈一個,很少有人制得住她。況且,你的情況,還是少些人知道爲妙吧?”周文淵嘴角的笑容透着親切,可眼神卻彷彿蒙上了一層冰霜。
重華看了看他,慢慢地轉過臉去,彷彿周文淵做任何安排都跟她無關。
“確實是個硬茬子。爺養了三年的鷹都沒有你這樣的骨氣。”周文淵低頭笑道,慢慢傾身朝着重華貼了過去,淡淡的墨香就那樣縈繞在重華的臉旁:“你不知道,越是這樣,男人就越感興趣麼?”
重華一絲不動,任憑周文淵炙熱的氣息席捲着她的皮膚,眼神絲毫沒有晃動。
男人,她見得多了。清純的、陽光的、猥瑣的、暴虐的。現代生活中的男人並沒有古代男人那樣乾淨透徹。他們的智慧是古代男人遙不可及的。自然,泡妞的手法也不是古代男人比的了的。
重華如今沒有心思去理會他一個人自說自話,他一天不放她走,她便一天都不理他。
周文淵頗爲詫異地擡起頭。自己的輕重自己知道。在他通江王世子的凝視和貼近下,就沒有一個女子能夠如此面不改色。
看來,他確實抓到了有趣的小動物。
“那個東方旭。你知道吧。爺讓人動了刑。他什麼都招了。想不到你竟然留了個心眼,跑的倒是夠快的。”周文淵笑盈盈地坐回到椅子上。
重華神色淡淡的,沒有一絲的擔心或者懊悔。對於她來說,東方旭肯收留她,她就謝謝他。可若是東方旭招出了什麼內容,重華並不會因爲這個就心生怨恨。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誰也沒有再活一次的幸運,爲了保住性命,做什麼其實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靠在牀頭,重華輕輕攏了攏披在身上的毯子。恬淡的彷彿一切都置身事外。
周文淵深深地看着她,突然起身,攔腰將重華連同被子一起抱了起來。
重華一驚,眉頭微皺,卻也不去拉扯周文淵,只是緊了緊身上的毯子。因爲周文淵已經大步往外走了。
男人有時候很幼稚。他欺負你,讓你難過,未必是因爲討厭你。只不過是希望你能爲了他頭疼,圍着他轉罷了。一個男人若是真的討厭你,他會選擇無視。無論你做什麼,他都不在乎,一個眼神都不會分給你。
周文淵對於重華這樣的淡定歸納爲生無可戀。心想着或許這個女子已經抱着一死的心態,否則不可能存在如此淡然的人。
東方旭確實被傳召了。可與周文淵所說的上刑相差甚遠。不過是例行的詢問。畢竟對方是讀書人。刑不上大夫,對於讀書人,世人往往給予更多的寬容和禮待。
對於重華竟然是通江王府走失的未來世子妃,這事卻是超乎了東方旭的想象。對於周文淵他還是有些印象的。雖然外界都傳世子放蕩不羈、暴虐成性。可當真親眼所見的人卻少之又少。世上多爲以訛傳訛,未見真身,不能作數的。
眼前氣宇軒昂的男子,雖然俊俏非凡,可眼眉間一抹隱怒卻讓人難以忽視。東方旭震驚地看着周文淵就這樣連被子帶人一併將重華帶了過來。
“重華?”東方旭詫異地喚出聲。
周文淵微微一皺眉,重華?看來這女人心思確實縝密,爲了不被人發現她便是走失的凌府二小姐,竟連名字都改了麼?
重華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下東方旭便收回了眼神。剛纔周文淵說對東方旭動刑她就知道他在騙她。
通江王府也算是有身份的,倘若當真對名滿京城的明德書院的先生動刑,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見東方旭完好無損,重華便仍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彷彿一個人偶娃娃,一點表情也無。
周文淵低頭看着懷裡的人。見她只有剛見面的時候打量了一下東方旭,卻再也沒有其他的情緒。不知爲何,心頭卻鬆了許多。
命人端了美人榻過來,將重華輕輕放下。
“東方先生,便是助你逃脫的人是麼?”周文淵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東方旭一愣,這帽子扣得太大了。分明就是在說他們私奔啊!
還未等開口反駁,一把闊刀便緊貼着他的脖頸。森冷的刀鋒泛着冷光。東方旭只覺得一滴冷汗順着額角留下。不自覺地吞嚥了一下口水。他還是不開口爲妙。
重華淡淡地看着周文淵,仍舊沒有任何表情。
周文淵一挑眉,尋常女子這時候不是求饒就是哭訴。雖然他並不相信東方旭跟重華之間能有什麼聯繫。可東方旭好歹也是收留了重華的人,對冰天雪地裡收留自己的人怎麼會不心存感恩呢?好歹要爲他洗清纔是。
可重華就那麼一副你喜歡砍了他就請便吧的表情。淡然的幾乎讓人以爲她根本就不認識眼前被刀架着的男子。
周文淵淡淡一笑:“東方先生是文人,怎可如此粗魯對待。只消砍掉一根手指便好。”
東方旭眼皮一跳,身後的人已經將他的手放在了桌上,闊刀堪堪卡在小指上。心頭一緊,可此時他是絕對不能反抗的。只是眉頭緊鎖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周文淵並不看東方旭,只看着重華。
可重華只是在周文淵說出口的時候看了東方旭一眼,仍然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