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身邊的人似有啜泣的聲音。洛琛皺着眉睜開眼,便看見重華窩在他肩窩裡哭。
詫異地緩緩起身,卻發現重華仍在睡夢中。
夢見什麼了,竟然哭了?
“醒醒。”洛琛輕輕地搖晃着重華。
可重華彷彿魘住了一般,緊緊地揪着洛琛的袖子,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洛琛嘆了口氣,伸手將重華抱了起來。窩在懷裡。輕輕地抹掉重華臉上的淚水。親吻着重華的眉宇。過了一會兒,重華漸漸平靜了下來。
看着重華仍然緊緊皺着的眉心,心頭有着難以言喻的堵塞。
怎麼讓一個女人即使在睡夢中也露出幸福的笑容。他從小就不知道。別說不知道,壓根就沒有這方面的研究。
可不知爲什麼,只有今日,他心裡這樣想着,若是能讓她安穩地睡在身邊,研究一下,其實也可以。
就這樣一直抱着重華,一直到雞鳴。重華才緩緩地睜開眼睛。胳膊有些痠麻,正覺得奇怪,卻發現自己被洛琛抱在懷裡。
“怎麼了?”重華有些疑惑地看着洛琛。
洛琛深深地看着她,鬆手將她放開,翻身起牀穿衣。
重華詫異地看着他別開臉低着頭穿衣服。低頭思索起來,莫非是睡覺的時候說了什麼話?觸動了洛琛某一根神經,才讓他這樣的?
“琛哥,你晚上有什麼想吃的麼?”重華想了想,柔聲問道。
洛琛攏了攏頭髮,轉過頭看着她,淡淡地說道:“上次那個筍湯不錯。”
重華笑了笑:“我下廚。你早點回來。”
洛琛看了看她,滿臉的信不過:“就你那手藝?”
重華點點頭:“跟陳嬸學的,你早點回來。哦,不耽誤公事的話。”
洛琛轉頭讓人進來伺候洗臉梳頭。就穿了衣服上朝去了。
重華抱着被子坐在牀上,人還懵懵的。
任誰突然得知自己原本還有個雙胞胎的姐姐都會一時難以接受。覺得疲乏,雙手揉搓着臉頰。才發現,臉頰上竟然有淚痕。
看着雙手。重華猛然驚醒。自己八成是在睡覺的時候哭了。所以洛琛纔會這種反應。
有的時候男人太過於纖細了也不好。總是會擔心不留神的時候就傷到他脆弱的那根弦。
“娘娘,您再睡一會兒吧。昨晚上哭了一夜。”青鸞是在熏籠上值夜的,耳朵靈着呢。若不是聽見洛琛起身的聲音。一早就衝進來了。
重華默了個,竟然哭了一夜。她在夢裡雖然很震驚,可也沒到需要哭一夜的地步吧。反應在身上的時候竟然這樣的激烈。
又想起顧誠人夢裡跟她說有個老外混進來的事,頓時頭疼了起來。
“讓廚房準備筍和鹹肉排骨。在準備點菠薐菜。”重華伸手讓紫陌給她穿衣服。既然答應了洛琛,晚飯就她親手做才行。
淨臉上妝的時候。看着鏡子裡的臉。重華又一次晃神了。
以前從未覺得凌月荷這張臉有多麼熟悉和親切。可經過昨天晚上,再一次看這張臉。重華忍不住細細地尋找着跟她相像的地方。跟父母相像的地方。從額頭到鼻尖,從嘴巴到下巴。
可無論如何尋找,只有眼角那顆淚痣。是那樣的刺眼。
重華略有些頹廢地低下頭。看着交疊在一起的雙手。她已經漸漸地想不起父母的長相了。
生她養她的父母,長相,卻那樣的模糊。
這種感覺讓重華突然沒有了歸屬感。
愣愣地坐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重華緩緩起身。突然想起那日在千守閣。裘高嶺明明看見了顧誠人如何給九皇子解蠱毒,她昨日問他陰陽師是否可以解蠱毒的時候,裘高嶺怎麼會一副探究的表情。
她這樣問是因爲一竹大師顯然跟顧誠人不是一個體系的。不知道使用的方法是否一樣。可裘高嶺的表情,分明是一無所知的樣子。
太不自然了。重華捏着下巴。裘高嶺是一個極大的變數,他的存在本身就很違和。偏洛琛也好,九皇子也好,每次提到裘高嶺的時候表情都變幻莫測的。江湖中人,很難探究的清楚。
皇宮裡,議事廳。
洛琛看着手中今年預備科考的名單。下面都備註着這些考生學子們的詳細資料。
重華的提議雖然不錯,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自己總要有些靠譜的心腹才行。從這些人中挑出來培養是一方面,在朝堂中挑選又是另一方面。
雙管齊下,纔是上策。
“哥,小九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三皇子從摺子堆裡擡起頭問道。
洛琛瞄了他一眼:“找他有事?”
三皇子點點頭:“這幾天淺夏跟我說,有些事挺奇怪的。”
洛琛翻了一頁摺子:“什麼挺奇怪的?”
三皇子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走到裡屋來,扯了把椅子坐下:“淺夏說那個幽國的六公主挺奇怪的。”
洛琛手上的筆一頓,擡起頭來看着三皇子:“叫你那皇子妃好好養胎,其他的別多問。”
三皇子一愣:“果真有問題?”
洛琛平素極少將心思藏的深深的。尤其是對着兄弟們。形勢光明磊落。可他們偏偏做賊做慣了,看誰都是賊。往往會用自己的想法去盤算洛琛是否有什麼私下的心思。
即使當年的事鬧得那樣大發,可洛琛報復他一次之後就再沒提那件事。仍舊是坦然地對待着他。
“沒有根據的事,少猜測。”洛琛低下頭仍舊是看摺子。
三皇子靠在椅子上,點了點頭。看來這件事並不是來淺夏懷孕敏感。果然是有問題。這樣明目張膽地在京城動作,幽國的人到底是不是來聯盟的啊?
洛琛將奏請通江王爲先鋒攻打千守閣的一個摺子單獨拿了出來。看了看三皇子:“告訴來家那丫頭。離那個六公主遠些。宴請也不要去。”
三皇子知道洛琛的意思,也不多問。轉身出了裡屋回自己桌子上繼續工作了。
洛琛拿着那本摺子,輕輕地在手上拍着。這是不是殺雞儆猴的好時機呢?
通江王已經卸任了軍權,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有人不怕死地跑出來推選他作爲征伐先鋒。不但是討伐江湖人士,還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千守閣。說這裡面沒有貓膩街邊賣菜的都不信。
可這會不會是個圈套呢?哪裡有這樣毫無顧忌地推舉的?動作太大,反而令人疑惑。
想了想,將摺子一攏,放進了袖口裡。
晚上果然吃醃篤鮮。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色。洛琛嘖了一聲:“顯擺是吧?”
重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手快腳地給洛琛盛了滿滿一碗飯。獻寶似的捧了過去。
“嚐嚐我的手藝,進步了沒有。”
洛琛白了她一眼,低頭吃飯。
紫陌趕緊給重華也盛了一碗飯。
兩口子對着吃。
洛琛低着頭吃飯,也不說好或者不好。既不挑剔,也不讚揚。重華知道,洛琛其實是很好養活的。能吃苦,可以擔當大任。只是這個身份真心的礙事。分明就是個有縫的雞蛋,就算是趕,也是有蒼蠅蚊子繞在身邊。
“吃了飯跟我來小書房。”洛琛低聲說道。
重華晃了個神,差點沒聽清。
“去小書房?”
洛琛不答她,點點頭。
重華默默地低頭吃飯,看來是要找她談心了。心理諮詢這種事現代做,來了古代難道還要繼續麼?
晚飯算是成功,洛琛多吃了一碗飯,喝了一大碗湯。小排骨分了幾根給重華,其他的一根都沒剩下。
伺候的丫鬟們個個目瞪口呆,卻不敢聲張。
小書房裡,一壺清茶。
重華詫異地看着手中的摺子。且不說洛琛將公事帶回來還是第一次。這種東西是可以隨便帶出宮的麼?還有,這上面的內容到底是多腦殘的人才寫得出來?滿篇屁話,華麗至極的辭藻三繞四繞,最後的最後才扯到通江王身上。所以天下太平五穀豐登跟通江王帶兵打千守閣到底有毛關係?
“這……”重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現下的心情。那種彷彿沾着鹽吃西瓜的感覺……實在說不好。
“有話就說。”洛琛輕輕地吹着茶,抿了一口。
“寫這個摺子的人是要拍通江王馬屁呢?還是黑通江王啊?”重華無奈地放下摺子。
這種人明面上是誇讚實際上是抹黑,實則爲高級黑一枚。到底誰這麼有才,竟然這樣明目張膽地拉仇恨。通江王如果看了這個摺子八成肺都會氣炸了吧。
千守閣是個什麼地位在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裘高嶺那任性妄爲的人生觀價值觀決定了他一輩子任意橫行。萬一一個不開森就手刃了通江王那簡直是一點懸念都沒有的。
通江王是打仗的高手,是指揮的專家,是英勇的將軍,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陰謀家,可他偏偏不是個單挑的高手。裘高嶺的身手深不見底,根本沒人知道他底線在什麼地方。殺個人,人家連眉毛都不動一下。
這本摺子說得漂亮是要掀了千守閣的老巢,其實根本就是叫通江王去送死嘛。
重華低頭去看摺子的落款,到底誰這麼有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