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心思,重華便淡然了許多。這門親事說好攪黃其實也是有辦法的。通江王那樣的地位,只消讓他知道預備娶進門的是冒名頂替的庶女。一切就不需要重華擔心了。
目前的問題是,如何在重重包圍之中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
凌夫人做姑娘的時候就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嫁了人之後,裡裡外外更是規整的滴水不漏。
第二天便拿着凌月荷的生辰八字送去了通江王府。等凌尚書從朝裡回來,想要再商量這件事事。那邊都合完了八字,定了日子來下小定了。
“無知婦人!”凌尚書氣的都要砸東西了:“你當通江王府的人都是傻子麼?咱們家有幾口人,他們會不知道?”
凌夫人絲毫不爲所動,淡然地端起一杯熱茶淺淺地抿了一口:“荷兒,就是妾身的女兒。這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八字合了是天作之合。通江王府並無異議。”
凌尚書一口氣差點沒喘不上來。合了八字?還天作之合?最令他震驚的是通江王府竟然沒有任何異議?
凌夫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若沒什麼事,妾身便去給荷兒準備嫁妝了。”
喜服倒是提前預備了,可兩位小姐身量不同,尺寸需要改一改。繡鞋是沒辦法用同一雙,需要重新做。還有要重新整理的嫁妝單子。將面子上做的更完滿些,銀錢稍減些。畢竟不是親生女兒。看着華麗實則內空這是持家最基本的手段。凌夫人吩咐了人通知重華,近日起就不要出門了,安心待嫁。
“什麼?”重華一失手打翻了薑茶。怎麼可能?通江王府那樣的地位,竟然都不確認一下娶過來的是否是正經的嫡女?這怎麼可能?
本想着想辦法將消息傳出去,誰曾想凌夫人下手竟然如此快。重華從未覺得時間這樣緊迫。即使是所有的截稿日都擠在一起,重華也從未這樣慌亂過。
“二小姐,您生下來就是記名在夫人名下的。自然是嫡女了。”雀兒快手快腳地收拾了茶漬,又續了一杯給她。
重華看着雀兒。嫡女?秋水閣在凌府最北邊的一角。院裡只有前後兩間房。除了雀兒這個貼身的丫鬟。就只有兩個粗使打掃的丫鬟。連個乳孃都沒有。這叫嫡女麼?
吃食用度倒是未曾少過,可看着華而不實的料子質量用手摸就知道連中成都比不過。珠花簪子都是鏤空的,外面是金子,裡面卻是空心的。
這樣環境下長大的,能叫做嫡女麼?
重華握着溫熱的杯子,卻仍然抵不住周身的冷意。凌夫人,這是將她賣掉了。
爲了自己女兒的安危,將她這個一直養在身邊的庶女,推了出去。
夜間失眠,重華裹着被子在牀上翻來覆去。
因爲代嫁,如今重華的吃穿用度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雖然已經用不着乳母了,但到底是派了教養嬤嬤,貼身丫鬟除了雀兒,另外添了三個人。個個貌美如花,水靈秀麗。
重華也從原本的秋水閣搬了出來,住進了如今臨近大小姐院子的夏雨苑。
別說傳消息出去了,就連尋死都是極難的。重華緊緊地捏着被角,該怎麼辦?
小定當日,通江王府派了一位極體面的嬤嬤前來相看。
按理王妃應該親自來相看未來的兒媳婦纔是。可畢竟曾經是公主。只派了貼身的錢嬤嬤前來相看。
這通江王妃原是先帝的第四女山河公主。一般公主嫁的人都稱爲駙馬。可通江王是先帝御賜的異姓王。惟獨通江王,娶了公主卻不稱駙馬。公主下嫁,稱爲王妃。
重華此時被打扮的整潔溫潤,乖巧地站在凌夫人身邊。
錢嬤嬤周身的氣派一看就知道是宮裡出來的老人。不卑不亢地給凌夫人行了個半禮,便毫無顧忌地打量起來重華。
有多少年沒有被人這樣從頭打量到腳。重華只覺得自己是光着身子站在x光機前。微微皺眉,很不適應。
錢嬤嬤卻絲毫不在意重華臉上的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
重華見她臉色放緩,心頭頓時一跳。手在袖子裡緊了緊。早前預備好的紙條就攥在手心裡。可如何塞給錢嬤嬤卻成了個大問題。坐在身邊的凌夫人眼神似秋風一般刮在重華身上。重華一個字都不能說。只能淡淡地站在那兒。
“勞煩錢嬤嬤跑一趟,原是應該我家女兒前去王府見禮的。”凌夫人客氣地讓了錢嬤嬤坐在客位上。
錢嬤嬤也不推脫。積老的嬤嬤比年輕的主子還要有面子。作爲公主的貼身嬤嬤,更是比凌夫人地位要高些。淡淡地坐下,接過丫鬟奉上的香茶,淺淺地抿了一口。
“恕老奴多嘴,夫人準備的丫鬟,大可不必帶去。”
凌夫人眉心一跳,臉上掛着恭敬的笑容:“嬤嬤不必顧慮,凌府雖是小門小戶,幾個丫鬟而已,我們還陪送得起。”
錢嬤嬤似乎一點沒感覺到凌夫人綿裡藏針,只是笑着說:“這是世子要求的。說新婦家定會陪嫁一些水靈漂亮的丫鬟。會傷身體。”
凌夫人一噎,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錢嬤嬤掃了一眼重華欲言又止的神態,微微一頓:“我家世子倒是有一幅字畫託老奴帶給新婦。”
言罷,起身,身後一個機靈的丫鬟連忙將一卷畫軸遞了過來。錢嬤嬤點點頭,示意重華過來接。
重華一愣,下意識低頭看了凌夫人一眼。凌夫人冷冷地微微點頭。重華便被雀兒扶着朝着錢嬤嬤走過去。
“這是我家世子的心意。”錢嬤嬤將畫軸遞上。
重華輕咬櫻脣,可我不是你家世子應娶之人。手心一片溼潤,咬咬牙,重華藉着接畫軸的姿勢不着痕跡地將紙條塞進了錢嬤嬤乾燥溫熱的掌心中。
錢嬤嬤似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笑着點點頭:“淩小姐恭順溫柔,我家世子有福了。”
重華感覺到凌夫人刺人的目光在後面颳着自己的脊樑。淡淡地行了個禮,退下了。
她已經盡了力去做力所能及之事了。只是心下打鼓,不知道錢嬤嬤拿了字條或如何處理。
無論哪種處理方式,她都會被生生刮一層皮下來。可饒是如此,她也不願代人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