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行程過後就是打道回府,我愜意的坐在機艙吧檯上品着紅酒,我承認我對血一樣的液體上了癮。
心頭蒙上一層厚重化不開的霧水,不曉得江墨言帶我來這裡溜達一圈到底是何用意,難道只是想讓我來看看他的野心?
直覺沒有那麼簡單。
回來的當天下午,我直接被江墨言給扔進了禮儀學習班,錢回早已興致缺缺的在教室裡練站姿,見到我來,拿掉頭上的課本,捶打下自己的腰,迎了上來。
“以前覺得自己走路站姿夠標準的,沒想到這半天下來,我才知道以前的樣子根本就是做作,完全跟大家閨秀沾不上邊。”
說完,她將書本的放在我的頭上,“你練一會,我休息下。”
禮儀老師李瑩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身穿一件藏藍旗袍,雙手交握放在身前,一顰一笑都讓人從心底感到舒心,看到這樣的她,我不免想到當時還在大學任教的養母,那時候她也是這般,每一次見到她下課回家,我總會在心裡豔羨一把。她總會恨鐵不成鋼的瞪我一眼,隨即暴露本性。
或許是因爲她的氣質有幾分像我養母,我對她多了幾分尊重,一下午我學的格外認真,錢回在我的帶動下,也認真起來。
休息的時候,李瑩在我身旁坐下。
“你以前也學過禮儀吧。”
“我媽以前是禮儀老師,教過我一些,只是我這個學生太隨意,總是喜歡怎麼舒服怎麼來,白白浪費了她的一番心血。”
我低頭擺弄着手指,腦中不斷閃過從前的畫面。
“對不起,觸到你的傷心事了。”李瑩語氣中帶着一絲歉疚,“舒服有很多種,如果標準的坐姿、走路、餐桌禮儀等等,成爲一種習慣融入你的骨髓血液中的時候,你就會覺得這也很舒服。”
“你說的有道理,歸根結底是我之前太過懶散,一些習慣了的東西,不想改正,纔會明知道動作不雅,還會照舊那般做。”
“想通了,你這個學員就能畢業了。不過,還得經過我的考試。”
李瑩是個慈善的女人,跟她說話很是舒服,我對她笑了笑,沒想到江墨言給我報的系統的禮儀教程,竟然一下午就結束了。
“那她畢業了,我怎麼辦?”練了一天站姿坐姿的錢回,捶打着痠痛的腿,擡頭問道。
“就衝你這姿勢,畢業之路還很艱辛。”
被李瑩一句話逗樂了,我輕笑下。
“恩,你這笑容很標準。你就把禮儀當成一種丈量你行爲準則的一把尺子,剛開始記在心裡,時間久了就潛移默化融進了你的生活。跟我來。”
李瑩跟她一起授課的老師打聲招呼帶我進了另一間教室。在這裡,她當真給我執行了一遍禮儀課程考試。
“不錯,我相信你媽是個好的禮儀老師。”她優雅邁着步子上前打開多媒體,屏幕上立刻出現禮儀教學視頻。
屏幕好似被分割成兩半,一個是用標準的禮儀,吃飯走路站立,包括在辦公室的畫面,另一個則是好似喝了半斤醋,雙腿灌了鉛,看上去就讓反感的女人。
視頻放了一個多小時,我的腦中不斷掠過我之前自己的種種畫面,如果剛纔是八分決心要與從前的習慣說再見,那麼這一次絕對是十二分的決心!
“看到你的眼神,你就真的可以畢業了。你是我教學那麼多年畢業最快的學生。”李瑩笑的溫和,“不過,學費還是照收,不退。”
“反正是公司的錢,不收白不收。”她的耿直和幽默,讓我心情好了不少,留了聯繫方式,我就在錢回豔羨的目光下,離開了這所剛剛踏進幾個小時的禮儀班。
不過,這趟禮儀班還真的沒有白來,心態端正了,走路姿勢也自然就正了,就連回到家中,站在玄關處,我不緊不慢的換着鞋。極力做到每個動作都得體優雅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兩天沒有見到我的丫丫,穿着大大的棉拖跑到我的面前,倚着鞋櫃揚起小臉看着我。
“媽媽,之前你換鞋最多十秒鐘,你今天用力一分多鐘。”小傢伙踮着腳,舉着胳膊,將手腕上的電子錶,向我面前送了送。
我彎身捏了下她的小臉,“就你人小鬼大。”
“陸叔叔跟陸奇哥哥打電話來給你拜年的。”說到這事,丫丫臉上一臉笑容,“陸奶奶還邀請我元宵以後去臨城玩的。媽媽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媽媽得上班,去不了。”
“哦。”丫丫低下頭,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小嘴撅的老高。
我抱着她坐在沙發上,我媽正坐在旁邊剝着堅果,見丫
丫這般,我媽也樂。
“人家都說女大不中留,這還沒長大,就要留不住了。”
我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好了,等媽媽有時間再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那拉鉤。”
不知道何時騙過她,我都能感受到她對我的信任驟減,得到我的承諾,她一蹦一跳進了臥室。
“小溪,你看丫丫都那麼喜歡陸爺倆了,你不考慮下陸銘?”
我媽將剝好的堅果,向我面前推了推,歷經滄桑的眼睛盯在我的臉上,小吳也擡頭看了看我。
除了時不時響起乾果啪嗒的聲響,客廳中瞬間寂靜下來,好似都在等着我的答案般。
我輕笑下,“媽,這小孩子喜歡是一回事,大人看不看對眼又是一回事。人家陸銘對我沒那個心思,我也暫時不想這檔子事。今天下午練了一天的禮儀,腰痠背痛的,我回屋躺會。”
“你這孩子,你談到這事,你就推三阻四的。行了,別開溜了,我幫你把飯菜熱熱,吃了再躺。”
“不用了,我自己弄就行。”我拉住扶着沙發緩緩起身的母親。
“這輩子,媽好像都沒有爲你做過一頓飯。以後,媽要慢慢彌補,對你的那份愛。”
我媽輕拍幾下我的手,示意我鬆手,聽她這麼一說,我眼睛澀澀的,目送着她步履蹣跚的進了廚房。
“你挺幸福的。”小吳低着頭,冷不丁出聲。
“是啊,我以前覺得命運挺不公的,現在看來,還不錯。”情場失意,但我至少有個乖巧的女兒,疼愛我的父母,還有好朋友。
小吳咬着口中脆脆的堅果,沒有吭聲。
假期過得很快,初八就到了上班的時間,我爸的車子已經被修好,他很少外出,每天坐公交不方便,它就成了我的代步工具。
小假過去,十幾天不見,大家見面都會寒暄幾句。
剛踏進大廳,前臺的兩位目光就向我看來,我對她們微微一笑。
“宋部長,您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哦!”前臺小孫,一出生,路過大廳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
“是嗎?”我輕輕回了兩個字,踩着那雙好似爲我量身定做的高跟鞋,踏着同事們探究的目光,優雅的進了電梯。
或許是由內而外的氣質變了,同事們對我的態度也好似變了很多。
剛來上班事情積攢一大堆,好不容易得了空閒的錢回匆匆來到我的辦公室。
“這是你的平安符,那天忘了給你。”
錢回在我對面坐下揉揉胳膊,錘錘腿。
“你禮儀班還沒有畢業?”
“別提了,我覺得沒進去之前,我還能勉強稱得上小家碧玉,經過這一訓練,我直接成了女漢子,整天腰痠腿疼,你想要讓我站好坐好我都覺得難。”
錢回嘟囔一聲,“本來禮儀課就是爲你準備的,沒想到你利落的走了,留下我們一大幫子人在那裡遭罪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對了,這平安符,你可要帶着,大師親自開過光的,靈的很。我去忙了,今天還有一堆事情呢。”錢迴風風火火的跑到門前,隨後折返。
“哎呀,你說這鬼天氣,前些天還下雪,冷死個人。這兩天氣溫又回升的那麼快,沂河工程開工在即,你先把這材料採購的文件給批了,我給採購部送過去,不能耽誤了正事。”
“這水泥的事情不是交給顧炎去辦了嗎?其他的材料都很多,這單子我不能批。”
我掃了眼最上面的文件,上次的建築材料還未用,再大批購進,絕不是個明智之舉。
“這份文件是江總親自過目的。”
錢回對我眨巴幾下眼睛,示意我趕快籤,我遲疑下。腦中閃過江墨言欲另起爐竈的事情,我快速簽下,或許這麼做有他的原因。
把玩着手中有棱有角的黃色掛着紅線的平安符,看了幾眼,覺得沒什麼稀奇的,我隨手扔在了包中。
第二天剛上班,塑陽就召開會議,沂河項目奠基儀式準備在元宵節後也就是正月十六那天。
聽到這個決定,我輕蹙下雙眉,那個時候正好是我哥要二審的時候,不知道我有沒有那麼多的精力。
沂河項目是塑陽回到塑陽近十年來接到的最大的工程,又是政府競標所得,這一次的奠基儀式絕對會空前浩大,記者肯定會全程報道。
只是,這邊塑陽因準備奠基儀式還有開工事宜幾乎人人都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又有人開始鬧騰了。
被江墨言壓下的水泥被淹事件,在十天後開始散播出來
。一時間溫城的報刊媒體,還有網絡上一流言蜚語滿天飛。
都是抨擊塑陽仗着是政府出資,就不盡心辦事,還未開工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就連之前酒會上出現的意外都給扯了出來。而且最讓人感到可笑的是,有的報紙竟然連鬼神論都給扯了出來。
說什麼沂河水淹死過很多人,不乾淨,敢在那裡建房子肯定會引起水鬼的不滿,趁機報復。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哪個地方沒有死過人,學校還大都建在亂葬崗墓地上面呢,我怎麼沒有見過有什麼鬼神!”
錢回一臉氣憤將報紙扔在我的辦公桌上。
“溫城的老百姓又不是傻子,再說這是政府出資的工程,當官的絕不會任由留言這樣肆意散播的。”
我淡淡瞄了一眼就將報紙扔進了桌下的垃圾桶,對於這些能引起情緒波動的東西,我現在都一律選擇無視掉。
“看來那半天的禮儀教程真的讓你受益匪淺。”錢回正了正臉色,看向我的腿邊,對我曖昧的挑了下眉,“你這位Mr right,還沒有現身啊,這每天一束花的,還真夠執着的。”
我無奈地搖搖頭,“正愁着沒有地方放,你拿着幫我處理了吧。”
我對花粉過敏,辦公室中不敢放花,爲了少一些閒言閒語,我又不敢直接扔在垃圾桶中,只好把錢回當成了鮮花回收站。
“你就來刺激我吧。”錢回抱起花,睨了我一眼,故意把花在我面前晃悠幾下,出了辦公室。
我華麗麗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心中誹謗一聲,這送花的人估計是跟我過不去纔會這般執着的每天送我一束剋星。
壞消息總是傳播很快,只是一天的功夫,塑陽就成了溫城的最熱詞條,陸銘爲了這件事情還專門來了趟塑陽。
我去送我文件的時候,他跟江墨言兩人正一人端着一杯水喝着。
本不想聽兩人交談什麼,怎奈手中的文件是緊急文件,江墨言不籤,我也只能等站在那裡等。
“這是雨前龍井,你用的水不對,這茶沒有泡出火候。”陸銘放下手中的杯子,緩緩出聲,看來他也是一個品茶的行家。
“把項目交給塑陽後悔了?”聽的出來,陸銘這是再說江墨言沒有到火候,江墨言也沒有生氣,倒是沒有拐彎抹角,一語中的。
“那倒沒有到後悔那步,我今天來只是想問你一句,你就準備這樣被動挨打?”
江墨言輕吹下飄在茶水上的葉子,不疾不徐的輕啜一口,“就像你說的,火候未到,如果太急,這仗就大的不漂亮了。知道了我的答案,這茶也不合胃口,陸市長就先回去吧。”
“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陸銘是個極其有休養的人,他臉上沒有絲毫異樣,將杯中的茶水喝完,對我點了下頭,走到門前,手還未碰到把手,緩緩回身。
“小溪,我媽很喜歡你,希望你能再去我家做客。”
“替我向伯母問個好,告訴她我有空一定去。”想到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心中就莫名的有些喜歡。
“好,我不定轉達。”
關門聲響起,江墨言種種放下手中的茶杯重重撞擊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清脆聲響,只是他的手一直沒有離開杯子,手背上的青筋一個勁的暴跳着,薄脣緊緊抿住,渾身散發出一陣幾乎都能灼傷人的怒火。
我心中冷哼一聲,拿着文件站在旁邊,遲疑着是先躲避下還是等待這座可以移動的活火山爆發。
忽然,他渾身的火氣散盡,只剩下濃濃的無力感,再過一會兒,他恢復常態,倒了杯水,倚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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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了,他不適合你。”
“江總,這是我的私事,不牢您操心了。”我很想吼他一句,我曾經相信過你很多次,可每次都碰的鼻青臉腫,這一次我偏要悖逆他!
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聲,飄進我的耳朵,很快卻消失不見,他對我伸出手來,我將手中的文件遞了過去。
“雲鵠比他更適合你。”他簽完字,將文件遞迴我手中的時候,第二次說出這句話。
“誰適合我,誰不適合我,我心中有數,江總管好塑陽,好好地關心你的未婚妻就是。”
他的話讓我心中涌起一陣怒火來,但那天的李瑩的一番話確實起到了作用,我竟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適應那些從小就會的標準禮儀。
我臉上的盈盈淺笑始終沒有消失,眸色也沒有多大變化,接過文件,優雅轉身,踩着高跟鞋邁着不大不小的步子離開辦公室。
身後一直有一道視線緊緊尾隨,知道我的身影消失,都未收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