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節分明的手指伸到我的面前,我猶豫下放在他的掌心中,溫熱的觸感暖暖的似曾相識。
他理了理我被風吹亂的短髮,“短髮適合你。”
“我也這麼覺得。”我仰着臉對他燦爛一笑,簡單的話語讓我窺探到了他已經搖擺的內心。
他愣怔下,雙脣囁嚅幾下,半響,那雙薄厚適中的脣瓣沒有說出一個字來,耳邊傳來一陣凌亂的沙沙聲響,慕北川臉色瞬間冷凝,拉着我的胳膊望了眼懸崖邊。
我站在原地,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的側顏,他遲疑下,將我打橫抱起。
“慕北川你放我下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牽扯上那麼多人好嗎?”我在他懷中掙扎着,試圖繼續撼動他那顆出現裂痕堅硬心石。
“不是我要牽扯他們是他們一定要自己跳進來,這可怨不得我。”慕北川緊緊箍住我的身子,承受着我捶打在他身上的拳頭。
“你明明知道自己錯了,爲什麼還要錯下去,錯了十多年的你,爲何在這一刻還不清醒下!”刺眼的太陽光亮讓我瞬間睜不開眼睛,懸崖近在眼前,恐高的我,心瞬間提了起來,我無法想象倘若就這樣跌落下去回落個怎樣的下場。
“物是人非,醒來又有什麼用呢?除了無盡的痛苦就是痛苦罷了。”此時的他如一個看慣人間百態,一心求死的人。
對於這樣的他,深深地無力感漫過我的心頭。
“你還有小小,她還不到五歲,你就能忍心眼睜睜的看着她先失去了媽媽又少了你這個爸爸。孤兒是很可憐的,就算你給她留下了足夠的金錢,那也無法彌補她缺失的母愛和父愛。爲了她,你還可以做另外一個選擇。”
慕北川冷凝的臉未變,琥珀色的眸子掀起波瀾,他瞥向斷崖,喉結微微滾動。
“是我對不起她,我不是一個好父親。”
“是不是好父親只能她來評判,慕北川再向前,就是深淵,結束一切痛苦的深淵,與此同時你也揹負着對一個懵懂孩子的愧疚。向後,或許你還可以有一線生機,還有陪伴在她身邊看她長大嫁人的機會。”
“別說了,我清楚自己做過什麼,這機會太過渺茫,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慕北川將我放下,手卡上我的脖子,力道不大,好似只是做給已經向這邊靠近的一羣人看的似的。
腳步聲漸近,陽光刺眼,我只能微眯着眼睛看去,陰暗的樹蔭下,三條威風凜凜的獵犬在前方開道,人多動靜不小,驚起山林中的一羣羣鳥兒,武警在後面護着面色冷峻的江墨言跟陸銘。
他們不約而同的上下打量我,對上江墨言溢滿焦急的眸子,我輕扯下嘴角,無言的告訴他,我很好,見我安然無恙,都才鬆了口氣。
“站住,再向前走一步,我就把她給扔下去。”慕北川冷警告出聲,將我向懸崖邊上推了推。
腳邊的碎石被我無意中踢下懸崖,擊打在懸崖邊上發出的撞擊聲,讓恐高的我腦中的神經緊繃起來,我臉色慘白,緊緊地閉上眼睛,雙手緊緊的抓着慕北川的胳膊,雙腿也開始不爭氣的打起顫來,貝齒緊緊咬着下脣,纔沒有讓自己驚叫出聲,一聲聲不真切的破碎呻吟聲還是從脣齒間溢出。
“放開她。”江墨言快速擡腳上前, 今天他穿了一身合體的皮衣皮褲,整個人較之前多了幾分英氣,青色的鬍渣更顯成熟,浸了千年寒冰的聲音寒徹骨髓裹狹着濃濃警告,在空曠的山林中響起。
“這恐怕不可能。”慕北川察覺到我的情緒太過緊張,將我向他的身邊拉了拉,卡在我脖子上的手邊長攬着我的肩膀。
我急促的呼吸聲才稍微有些平靜,風從耳邊吹過,我還是不敢睜開眼睛。
“你到底要怎樣?”憤怒至極,每個字都好似從他的齒縫中蹦出來一般,盛怒的江墨言渾身散發出一股駭人冷意,本就樹木茂盛的密林中更添幾分寒氣。
“你過來,我就告訴你。”慕北川帶着我向後退了退,脣高高翹起,眸子危險的眯起。
“不要,江墨言你不要衝動!”慕北川應聲擡起腳,聽到腳步聲,我猛地睜開眼睛,瞳孔驀然緊縮,對着他連連揮手。
江墨言步伐穩健,絲毫沒有因爲我的話兒停頓,一雙鷹隼緊緊地盯着我跟慕北川的腳下,我知道他是在擔心慕北川會帶着我直接從那裡跳下去。
“江墨言你給我站住,我告訴你就算是你過來他也不會輕易放了我,聽到了沒有!”我奮力對還不斷向懸崖邊靠近的江墨言,我們本身只相隔十幾米的距離,現在也只剩下不過七八米的距離,我緊張的砰砰亂跳的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嗓子眼來。
頭懵懵的,耳邊只有他踩在樹葉上發出的碎裂聲響,腦中更是不斷閃過,他被慕北川擊中,倒下去的畫面,血在我的腦海中揮灑出衣服血色的潑
墨,我的心揪疼一片。
“江墨言我命令你,不許再向前走了!”我歇斯底里的叫喊一聲。
江墨言在原地駐足,對着身後招了招手,被蒙上眼睛的小小被葛天抱着穿過人羣,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慕北川的臉色陡然一變,擁着我離開懸崖邊,環視下四周,身子慢慢來到我的身後,他應該是懼怕,這裡的某個地方埋伏着狙擊手,向前面走了幾步後纔開口。
“我以爲你不屑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寒氣肆虐的話語凸顯此時他極不平靜的內心。
“爸爸,是你嗎?爸爸,爸爸,你答應我一下啊。”小小短短的胳膊在空中揮舞着,一臉的欣喜。
將一個孩子帶到這裡是一種很殘忍的行爲,我不敢苟同,卻知道此事只有這種方法才最有效,同情心和對孩子的愧疚暫且放到一邊。
“爸爸,你怎麼不說話了?”沒有得到迴應的小小,小臉立刻垮了下來,揮舞的手,改變路線去抓臉上的眼罩,“爸爸,他們好討厭,把我逮到了這裡還要給我戴上這種東西,害得我都看不到你了。”
她的動作被葛天阻止,她不悅的拍打着葛天的手。
“放開,你放開我,你這個壞人。”
葛天緊毫不費力的將她的手攥了起來,掙扎不脫的小小開始委屈的哭了起來,哭泣聲讓站在我身邊一直盯着小小小小臉蛋的慕北川臉色一冷再冷。
“小小乖,不要亂動,用手捂住耳朵,爸爸處理完事情,就帶你離開這兒。”
“不要,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到爸爸媽媽了,我不要捂住耳朵,我要聽爸爸的聲音,我想爸爸媽媽了,你們什麼時候才能陪在我的身邊,我好怕你們都不要我了。”她粉雕玉琢的小臉緊皺下,童稚帶着哭聲的話語讓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我是有孩子的人,不忍再看下去,我垂眸看着腳下雜草叢生的地面。
“放開小溪,我就把她還給你。”江墨言如三九寒天的目光從慕北川的臉上一寸寸掠過,好似要將他當場凌遲。
“她好歹也叫了你兩年多的爸爸,你怎麼就忍心將年幼的她帶到這裡,讓她及早的看到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因爲女兒的哭聲,慕北川情緒明顯劇烈波動,他怒斥江墨言。
“是因爲她有你這個好父親纔要過早的經歷這些,如果不想讓她幼小的心留下不美好的回憶,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帶着你手底下的亡命之徒,迷途知返。”江墨言言語堅定,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餘地。
慕北川緊攥雙手,骨節咯咯的聲響在我的耳邊迴盪着。
“呵呵······江墨言你當我傻嗎?小小無辜,你身後的人都是人民的好公僕,代表着正義,他們會眼睜睜的看着你這般胡鬧?”想起這茬的慕北川冷笑出聲,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江墨言,“我數三聲,你馬上過來。不然,我一槍崩了他。”語氣急轉直下,冷徹骨髓。
腦後被一杆槍指着,我吞嚥口唾沫,緊 張的看着佇立在我不遠處,身子挺拔的冷着一張俊顏的江墨言,生怕他又如剛纔般毫不遲疑的向這邊走來。
“那就試試。”江墨言手上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把精巧的槍來,抵在小小的小腦袋上。
不要兩個字卡在我的喉嚨裡,上不來下不去。
一怒一冷兩道視線在空中相撞,當對方是自己的女兒時,慕北川不敢貿然去觸碰江墨言底線,踟躕一會,他冷笑着再次帶着我向懸崖邊靠了靠,碎石再次落下,跟上次一樣,我再次驚恐的閉上眼睛。
“慕北川你到底要幹什麼?”
“怕嗎?怕的話就叫出聲吧,讓他過來交換你,你就可以自由了。”他陰測測的聲音帶着蠱惑。
我下意識的搖搖頭,緊促的呼吸幾乎都讓我窒息過去,再次聽到腳步聲,我快速回身看向又向這邊靠近幾步的江墨言,用打着顫的聲音對着他吼出聲:“江墨言你別傻了,他就是想替孔書彤報仇,你過來他會要了你的命的!”
我拿捏不準慕北川他到底要幹什麼,只能隱隱從他的之前說的話中猜測着,原意八九不離十是想帶着我跳下懸崖,獨留江墨言一個人孤單痛苦的活着。這樣還好,起碼他還在,還能陪在我們的女兒身邊。只是我又怕慕北川頭腦一是發熱,三人一起墜崖,這是我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你該慶幸,他爲了你,什麼都豁的出去,包括命。”
冷漠的話語讓我猛然回頭,瞪着一雙杏目怨毒的看着他,我手指向還在不斷叫喊他的小小。
“慕北川在你的小小的女兒面前你竟然還能說出這番話,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就不怕會在她的心上留下點什麼?悲哀!我替她有你跟孔書彤這樣的母親悲哀!你們太過自私,自私的到,自己的世界中只能留下一個人,你留下的是她,
她留下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爲什麼就不能替你的孩子想想!”
憤怒讓我的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警犬輕吠幾聲,小小的哭聲再次提了幾個高音節,江墨言暫且停留在原地,靜觀其變。
“聽到了嗎?你的女兒哭的這般撕心肺裂,你怎麼就一點都不心疼?她可是你跟孔書彤的女兒,她現在死了,你怎麼還忍心讓她的女兒受下這般的罪,你於心何忍!”
“閉嘴!”慕北川呵斥一聲。
小小被他飽含怒氣的話語一陣,哭聲停頓下,數秒後再次大哭起來。
“反正是你自己的女兒,自己不疼別指望別人會待她好。”
慕北川拿着槍的手,輕輕動着,他看小小的時候眼中多了幾分掙扎,他輕閉下眼睛後,有帶着我向後年稍微退了下,腳下的沙石簌簌而下,我緊張的吞嚥口唾沫,已經能感受到腳下石頭的輕微晃動,我的心再次提了提,仿若下一秒,就要跌落下去。
“要怨就怨命吧,你們怕死,誰就去自首,我慕北川不攔着你們。倘若,覺得一死百了的,反正我也給了你們家人每人一筆豐厚的補償,你們可以跟我一起跳下這裡,給你們十秒鐘的時間,你們掂量着辦吧。”
語落,周圍的氣息陡然一變,站在原地的江墨言立刻擡腳,一直守在慕北川身邊的孫奇,對着江墨言扳動扳機,我驀然瞪大眼睛,忽然一聲悶哼聲讓我差點癱倒在地,身邊轟然倒地的聲音才讓我緩過一口氣。
孫奇白埋伏在暗處的狙擊手幹掉了,其他守在慕北川身邊的三個人,警惕的看着四周,生怕下一個就是自己。
慕北川向我身後縮了縮,最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個急速轉身將我放在他的身後,我腳下一空,跌了下去,我連連尖叫着,腳不斷地踢蹬着,耳邊傳來江墨言跟陸銘擔心的呼喚聲,察覺到胳膊被人拉住,我掙扎的動作才稍稍減少,但始終也不敢睜開眼睛。
“站住。”慕北川單手扯着我,槍對住已經快要來到他身邊的江墨言。
“把她拉上來。”
江墨言腳步未變,絲毫不理睬他的警告,腳上的步子加大,有了剛纔的教訓,守着慕北川的身邊的三人沒有一個敢再次開槍的,慕北川沒有任何計較,對着江墨言的腳下放了一槍,十五歲混跡在華人街的江墨言也不是徒有虛名,他快速躲過後,對着慕北川的手腕就是一槍。
悶哼聲過後,慕北川身子傾斜一下,我的身子又向崖底墜了墜,我再次尖叫出聲。
“既然你那麼迫不及待的讓她消失在你的面前,我就成全你。”語落,慕北川再次讓我向下放了放。
心知這是他逼迫江墨言的戲碼,我緊抿雙脣,不想讓自己叫出聲,擾亂江墨言,牙齒咬合太過用力,帶來一陣疼痛。
“住手。”
江墨言剛欲彎身拉扯我,一直戒備的觀察四周的三人向江墨言一起撲了過來,一門心思都在我身上的江墨言快速躲着,奪過兩人的攻擊,第三個人的拳頭,從他臉上擦過,感受到崖上緊張的氣氛,我強迫自己睜開眼睛。
可能是打鬥太過激烈,狙擊手也怕誤傷,一直都沒再敢開槍。
“啊。”一個人影從我的頭上飄過,發出聲驚叫,墜落急湍的河流中。
“江墨言,住手!信不信,我馬上鬆手!”慕北川威脅出聲。
“江總對不住了,對於我們即將跟你赴死的人來說,殺一個賺一個,殺兩個賺一雙,你明顯就不想殺他們,我我們只好替你代勞了。”
一個對付兩個,對於江墨言可是小兒科,可他卻疏忽了慕北川手底下還有幾個分散開來的人,一聲槍響,江墨言的胳膊被擊中,兩人順勢用身體將江墨言頂了出去,他腳下一滑跌落下去,慕北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掉落下懸崖邊上的江墨言。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因爲用力而變紅的臉的慕北川,他這是在救他嗎?
就在我們在揣度慕北川的心思時,陸銘一羣人已經將慕北川留在這裡的人給全部制服,有人帶着警犬四處搜查慕北川的其他手下。
就在我的手剛被陸銘大掌包裹住的時候,剛拉扯着江墨言的慕北川受傷的手撕裂般的疼着,還不等別人從他手中接過江墨言,他腳下一滑,自己也跟着滑了下去,還剛剛被拎到崖邊,我也加入救助的隊伍。只是慕北川已經離崖邊有三米多的距離,我們只能派一個人下去,跟來的武警開始上裝備,我的心砰砰亂跳個不停。
“如果我死了,替我照顧小小。”慕北川仰着臉對我說着。
“只要你不放手,讓我怎麼都行”江墨言還在他身下呢,我已經着急的額頭上冷汗直冒。
就在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武警剛欲下去,慕北川手下的石頭鬆動,尖叫聲劃破雲霄,響徹寂靜的山林,淒涼、痛苦。
(本章完)